朝鮮當然不理解什麼叫虹吸效應,但等他們發覺時,已然是木已成舟。
近三成的鄉間百姓變賣家產,離開了故土,其中還有部分佔據統治核心的兩版貴族。
至於為什麼兩班貴族會走,實在是他們的野心更大:
明人承諾,黑龍江將會舉行科舉。
也就是說,他們這些鄉間地主,兩班貴族,將會參加大明的科舉,甚至參加會試,鯉魚躍龍門。
正是因為有他們帶頭,所以鄉間百姓才會如此雀躍。
如此一來,咸境北道就出現了朝鮮離奇現象:剩餘的農夫人均佔據大量的耕地。
只要能留下來幾乎都成了小地主。
於是,兩相得益。
而最受益的則是黑龍江行都司。
短短一個夏天,黑龍江城的人口就突破了五萬,大規模砍的荒地也就近開荒,一切都是那麼生機勃勃。
朝鮮人帶來了大夫,工匠,讀書人,農夫,商人,以及稀缺的手工業者。
相較於錢財,這些人才對黑龍江來說才是最珍貴的。
大明的最東邊還是春意盎然的時候最西邊的安西行省,則陷入到了忙碌和炎熱之中。
安西省如今雖然新立,但是一切卻依靠着甘肅,以及陝西的幫忙,錢糧仰持。
伊犁、莎車是南彊、北疆的統治核心,而真正意義上的中心,則在於新建的烏魯木齊。
「知道為何叫烏魯木齊嗎?」
牧民們忙碌的驅趕着牛,背負着木頭,整個烏魯木齊忙成了一鍋粥。
在統一整個西域之後,奔走在烏魯木齊徭役的牧民,高峰時超過了十萬人,低谷期也超過了三萬。
錦國公,安西將軍,李定國,就騎在馬背上,眺望着被河流環繞的烏魯木齊,面無表情。
而落後他半個馬頭的則是一位年輕人,他精神振奮,渾身散發着青春昂揚的氣息。
「烏魯木齊是蒙古人的叫法,意為優美的牧場,這裏是和碩特部的核心,汗帳所在——」
賈代化毫不猶豫地說道。
「沒錯。」李定國露出了一絲笑容:「本來這座新城該有個新名字,叫烏魯木齊實在是太難聽了。」
「例如唐時的庭州,亦或者輪台,這些古名都不錯,但卻被陛下給否了。」
「聖上言語,烏魯木齊本是蒙古之土,若取了它名,怕是蒙古人口語與漢人口中的城名就不一樣了,還不如順從一些,就叫烏魯木齊。」
聽得此言,賈代化默然無聲。
臉上雖然是認可的表情,但他心中卻嘀咕着:「怕是陛下偷懶,就隨意用了舊名吧!」
據他在皇帝身邊輪值幾年來看,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將軍,此城靡費數十萬,代價不免大了些。」賈代化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若是暫居伊犁,也未嘗不可。」
「不,你看問題太片面了。」
李定國低沉的聲音響起:「如果不假借修城之名,那些居在各地的貴族,部落,怎麼會派遣人手過來?」
「如此大規模的徭役,肯定會壓制他們出兵的念頭,整個安西也會安分許多。」
「至於那些不順從的,整個消滅了去。」
賈代化聞言,不由咋舌,搞政治的人心那麼黑嗎?
倆人似乎沒有什麼生分,也不拘於身份,暢聊着安西的情況。
南部的綠洲莊園,北部的草原部落,一個信仰和平教,一個信仰佛教,幾乎完全不同。
朝廷強行的將其捏為一省,實在是讓人難為。
李定國不由得吐槽道:「朝廷這是馬和驢放在一個窩棚,日後定不得安生。」
忽然,晴空萬里的天空下,迎面走來一支騎手,他上下起伏,動作很是迅速。
「稟將軍,哈薩克汗國遣使求見,羅剎人的使臣也來了——」
「來的真是湊巧。」
李定國笑了一句,扭頭對賈代化道:「你繼續督造,我去去就回。」
片刻的功夫,他就來到了營帳,在略顯華麗的帥帳中,見到了哈薩克人。
哈薩克汗國是從金帳汗國分裂而出,在黃金家族之中屬於朮赤系,佔據着欽察草原,分為大玉茲、中玉茲、小玉茲三塊地方。
毋庸置疑,金帳汗國屬於常規性的蒙古遊牧部落國家,更是突厥化的蒙古人。
最明顯的特徵在於,金帳汗國自上而下,雖然用着蒙古語,但已經從特色的單眼皮、塌鼻樑,大餅臉,演變成了高鼻樑,綠褐色眼珠。
如果不是他們宣稱是黃金家族後裔,幾乎沒人把他們當做蒙古人看待。
不過,哈薩克人與衛拉特蒙古來往密切,經常你來我往的幹仗,為了對抗姻親衛拉特蒙古,哈薩克汗國、布哈拉汗國(烏茲別克汗國)、葉爾羌汗國甚至某種程度聯合起來。
當然,如今哈薩克汗國還處於強盛期,去年趁着衛拉特蒙古與明軍打仗之際,直接拿下了七河流域。
即,流向巴爾喀什湖的七條河流地區,也就是巴爾喀什湖以東的一片肥沃土地。
這裏在之前是準噶爾部的地盤。
在唐時,則是碎葉城所在,西陲更是鼎鼎大名的怛羅斯城。
(插一句,滿清當年割讓沙俄的西北地方,就是七河)
「貴國是準備交還七河之地嗎?」
李定國一屁股坐在虎皮椅子上,昂首問道。
這下輪到來使懵了。
翻譯猶豫了片刻,才轉譯道:「七河之地是我國從準噶爾部拿過來的,與貴國應該沒什麼關係。」
「那你說個屁?」李定國聞言,直接翻起了白眼。
他心中倒是不惱。
他對於七河流域這塊地方沒有概念,雖然知道是一塊肥沃的地方,但如今的安西省實在是太大了,根本就占不過來。
在還沒有完全消化安西之前,其餘的地方可望不可及。
再者說,這是其他人的任務了,他如今能做的就是穩定安西。
「說吧,既然不是為何歸還土地,那是為何而來?」
「江格爾汗派遣小臣前來,實乃為何求購火槍——」使臣臉上堆着笑。
李定國笑了。
在沒有衛拉特蒙古這個外敵後,哈薩克汗國和布哈拉汗國開始相愛相殺了。
尤其是目前布哈拉汗國部落割據,波斯人、莫臥兒帝國都虎視眈眈,哈薩克人不可能放棄這個好機會。
可惜,對於大明來說,布哈拉汗國實在是太遠了。
「可以賣給你們。」
李定國心中一轉,立馬就答應下來。
如今雖然羅剎人在大玉茲不斷地威逼利誘,但到底局限於實力不足,只能與其緩和,處於蜜月期。
如果大明不賣的話,羅剎人肯定會賣的。
在這個缺乏錢糧的時候,正需要補充。
……
不過顯然,羅剎人比想像中的更忙一些。
待得知滿清吞併了車臣汗部後,為了在西伯利亞荒原的利益,俄羅斯人開始奔走起來。
他們先是來到了奉京城,帶來了大量的火藥,以及沙皇的誠意。
隨後,他們又來到庫倫,土謝圖汗部,向其兜售大量的火槍,火藥。
發財對於他們來說只是等閒,最大的期望則是想要兩方兩敗俱傷,從而讓其在中間漁獵。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了解的越深,就對喀爾喀蒙古就越沒有信心,最大的心思就變成了賺錢了。
庫倫,土謝圖汗部的夏牧場,此時這裏人聲鼎沸。
受到拉薩的認可,大明皇帝的冊封的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正在山坡上端坐。
金色的陽光從他的背後升起,照耀出無邊的佛彩,信徒們跪在前方,虔誠的磕着頭,不斷地念着阿彌陀佛。
而貴族們則佔據最接近的位置,似乎在佛光普照下,也要佔據最前沿。
不遠處,一個年輕人則眺望着這裏,目光之中滿是深沉,他的手握着一串佛珠,不斷地來回撥弄。
黑黢黢的圓臉上滿是鬍鬚,但卻怎麼也遮掩不住他心中的憂愁。
他則是土謝圖汗部的大汗,察琿多爾濟,年僅二十三歲的斡齊賴賽因汗。
這時,年邁的丹津喇嘛則道:「大汗何故這般憂愁?」
「怎能不憂愁呢?」察琿多爾濟嘆了口氣:「父汗才離開人世兩年,滿清就囂張跋扈,吞併了車臣汗部,如今又將手觸摸到咱們門前。」
「難道佛祖不會庇佑我們嗎?」
丹津喇嘛聞言,微微搖頭:「佛祖怎麼可能會不庇佑咱們?」
「只要我們誠心禮佛,心懷着感恩,即使戰爭避免不了,但我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會屬於我們。」
察琿多爾濟聞言,心裏翻起白眼。
這是什麼混賬話?
相較於其父袞布,察琿多爾濟對於佛的信仰更為虔誠。
沒辦法,誰讓他的弟弟,親弟弟,是草原上的大活坲呢?
自小就在這樣的環境長大,對於佛祖的信仰極其虔誠,但同樣他也明白,佛祖在人世間是幫不了他的。
整理好心情,他瞥向遠處,光芒萬丈的弟弟,雙手合十,心中舒了口氣。
無論怎麼說,偉大的哲布尊丹巴乎圖克圖站在他這邊,那些牧民和戰士們絕對會士氣高昂地殺敵。
「大汗,既然如今與滿清撕破臉了,何不讓尊貴的活坲稱其為佛敵?」
丹津喇嘛見其模樣,立馬對其心思了解個七七八八,果斷地提出了建議。
「佛敵?」
察琿多爾濟露出驚喜的模樣。
他怎麼沒想到這一招?
這樣一來,麾下的那些部落必然會用心對敵,而滿清也會失去人心,從而喪失統治草原的法理。
而既然無法統治草原,那麼再打仗就有什麼意思?
「這個法子不錯。」
察琿多爾濟露出了笑容。
「不過,大汗,這件事最好與弼什哷圖汗說下,兩部齊聲說話,草原的部民都會相信,誰敢反駁?」
這裏的弼什哷圖汗,指的是扎薩克部的大汗,諾爾布。
如今滿清入侵,兩部唇亡齒寒,關係大為精進。
察琿多爾濟忍不住點頭。
一直到了下午日暮時分,哲布尊丹巴終於結束了一場講佛,牧民們虔誠的離去,最後紛紛獻上供奉。
而察琿多爾濟則迎上去,合十:「今天的布經好極了。」
「大汗有事嗎?」一世哲布尊丹巴態度溫和,對於自己的這位哥哥倒是客氣。
「大師,你來說吧!」察琿多爾濟哆嗦了幾句,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雖然是自己的親弟弟,但人家卻是活坲,太直接了不好。
丹津喇嘛則毫不客氣上前,在其耳朵邊絮叨解釋解釋起來。
聽完這件事後,活坲嘆了口氣:「天下的戰爭何其多也?」
「佛心向善,但面對惡徒,也不乏怒目金剛,喀爾喀三部佛徒眾多,我實在不忍其受戰爭之苦,而事到如今,卻不得不為之了……」
活坲同意後,事成一半。
這時候,扎薩克大汗諾爾布也同意了這件事,甚至直接大肆宣揚滿清是佛敵。
於是,驟然間,如同一場旋風,滿清佛敵的罵名在整個漠北宣揚開來,甚至穿到了漠南,整得人心動盪。
奉京城中,對於佛敵傳言,順治恨得直咬牙。
無它,在滿清內部,大量的貴族士兵都信仰佛教,無論是禪教還是黃教,對於他來說都是佛祖。
而在剛吞併不久的車臣汗部,其間更是黃教根基深臣,一時間佛敵消息傳來,數萬蒙古人心惶惶。
無奈,滿清只能彈壓。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反倒是下定了決心要開戰,儘快開戰。
用范文程的話來說:「如今罵名在身,天長日久下,我方必然動盪,如今之際,最好的就是直逼土謝河畔,威逼額爾德尼召(光顯寺)。」
「只有活坲,才能改易佛敵罵名。」
於是,令土謝圖汗部和扎薩克汗部怎麼也想不到的事,他們這番操作,反而加快了滿清用兵的步伐。
一時間,草原兵戈將起,死亡的訊息傳遍漠南漠北。
在歸化城,數萬明軍在此集結。
此時的歸化,遍地都是駿馬牛羊。
為了支持朝廷出兵,綏遠一次性徵召數萬匹馬隨軍代步,即充當步兵的代步工具。
而為何節省軍糧,甚至採用了趕牧的手段,數十萬頭牛羊伴隨大軍出沒。
隨着時間的推移,整個綏遠感覺不對勁了:
五萬大軍快把綏遠吃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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