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君臣眾人都有些心神不定。一筆閣 www.yibige.cc即便是朱厚照,對張延齡的歸來也是極為期盼的。張延齡不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裏,朱厚照時常想起自己這個舅舅來。心中竟然也是甚為思念張延齡。
不光是母舅的血緣關係的緣故,而是因為從內心深處覺得張延齡在朝中,心裏會有一些奇怪的安全感。總覺得就算是出了什麼大事舅舅也能搞得定。況且,張延齡是真正的放棄舒適的日子,跑去打仗拼命。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
張隱回來的時候,朱厚照就問了許多在南洋作戰的細節,既緊張擔心,又悠然神往。或許連朱厚照自己也不肯承認,在他內心深處,自己這位舅舅已經某種程度上成為他的偶像和依靠了。
朱厚照的期待眾人其實也都看出來,雖然皇上故作鎮定,但是他不時的詢問時辰,不時的詢問江面上派出去的水軍船隻的消息,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情很是激動。
其他人倒也沒什麼,畢竟那是皇上和護國公之間的情義。既是君臣之義,又是舅甥之情,是正常的行為。但江斌看了,心中卻很不痛快。自己對皇上忠心耿耿,變着法子的讓他開心。但現在看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恐怕不及護國公之萬一。這多少讓人沮喪和惱怒。
午間,朱厚照不肯用飯,只喝了兩口湯水。江斌以為朱厚照對飯菜不合胃口,問要不要重新飯菜,結果朱厚照卻說:「護國公很快就要到了,他們一定沒有吃飯,朕等他一起吃,也為他接風洗塵。」
江斌捏着鼻子無語退下,肚子裏罵翻了天。
皇上不吃,臣子們自然也不能吃,大伙兒都餓着肚子在九江知府衙門大堂等着。好在他們沒等多久,便見在九江城外碼頭上張望的張忠飛奔而來,在大堂門口大聲叫了起來。
「皇上,皇上,護國公他們到了,他們的船很快就要到江邊碼頭了。」
朱厚照聞言大喜,跳起身來大聲叫道:「備馬,朕親自去迎接護國公。」
車馬其實早已備好,眾人上馬疾馳出北城門,抵達江邊碼頭上。眾人簇擁着朱厚照來到碼頭邊的石階上,眾人舉目往江上看去,只見波光粼粼的寬闊江面上,遠遠的一艘大船正高舉風帆乘着東風駛來。
那大船獸首高昂,船上大明龍旗飄揚,甚是雄偉英武。
在眾人熱切的眼光之中,星辰號逆流而上抵近碼頭,船頭圍欄處,張延齡一襲黑色盔甲,披風獵獵站在甲板上,身姿挺拔如松。
大船靠上碼頭,張延齡帶着幾名將領從跳板大步流星的下來,向朱厚照等人走來。朱厚照激動的迎接了上去,滿臉笑容的大笑道:「舅舅,朕來迎接你凱旋歸來。哈哈哈。」
張延齡趨步上前跪地行禮,口中高呼:「臣張延齡叩見皇上,有勞皇上相迎,臣愧不敢當。」
身後陳式一霍世鑒等將領也跪地磕頭,高呼萬歲。
朱厚照上前攙扶,口中笑道:「舅舅,朕來接你是應該的。得知你凱旋歸來的消息,朕這兩天都沒睡好覺,飯也吃不下。你可算回來了。」
張延齡笑道:「多謝皇上掛念。皇上龍體可好?太后她身體可好?」
朱厚照笑道:「朕身體好的很,就是最近氣不順。被朱宸濠這廝給鬧的。母后身子也好,朕出京時,她還念叨說,搞不好舅舅要回來了。還真教她給說着了。」
張延齡點頭笑道:「那就好。臣叫太后和皇上掛念了。」
朱厚照連連點頭,歡喜之情難以抑制。張延齡轉頭看到笑眯眯的王守仁,拱手行禮道:「王大人,你也在啊。」
王守仁笑道:「得知護國公凱旋歸來,怎可不在此迎接?一別經年,護國公風采依舊。」
張延齡哈哈笑道:「王大人倒是老氣橫秋了許多,歲數也不大,怎地穿個黑袍子。當夫子麼?」
王守仁呵呵笑道:「下官已經過而立之年了,本來就老了。哪裏能跟護國公比,護國公依舊是個翩翩美少年。」
張延齡大笑道:「美少年?可別寒磣我了。王大人之前說話可沒這麼油嘴滑舌,怎地現在如此油膩?」
王守仁呵呵笑道:「我們還沒吃飯,哪來的油膩?」
張延齡大笑不已,王守仁也跟着大笑。江斌站在一旁,心道:有什麼好笑的?這兩人肆無忌憚的,這可是在皇上面前。
張隱上前行禮道:「卑職張隱見過護國公。」
張延齡拱手還禮,點頭道:「情況我都聽說了。張大人,乾的不錯。抵擋住了叛軍的進逼,很好。為王大人的計劃做出了助力。」
張隱沉聲道:「多謝公爺誇獎。卑職慚愧,多有過失。差點驚嚇了皇上。請國公爺責罰。」
張延齡知道他指的是一艘鐵甲船被偷襲燒毀的事情。正要說話,王守仁在旁笑道:「已經很好了。張統領只用幾艘主力戰船便擋住了朱宸濠的水軍猛攻,二十多天沒讓他們靠近南京城下。鄱陽湖之戰,更是打的他們落花流水,我都驚呆了。鐵甲戰船和火炮的威力令人咂舌,戰法也極為霸道蠻橫,真是酣暢淋漓。若不是張統領助我,局面可不容樂觀。」
張延齡正要回答,見朱厚照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尷尬,意識到自己和王守仁等人聊得太嗨了,皇上才是主角。
「皇上英明神武,洪福齊天。老天也是庇佑我大明的。雖有賊子叛亂,但終究是難逃滅亡,可喜可賀。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張延齡笑道。
朱厚照笑着點頭,一旁有人笑道:「護國公,反賊可還沒滅亡呢。皇上此番御駕親征,便是要徹底剿滅反賊,以防有失的。護國公回來了,正好也出謀劃策,幫着皇上攻下南昌府,生擒朱宸濠這逆賊。讓天下人知道,我大明皇上武德沛然,無人可及。」
張延齡轉頭看去,卻是江斌那張笑臉。
張延齡微笑道:「江大人說的不錯。江大人又白胖了些,差點沒認出來。我記得你不是個黑臉麼?怎地?擦了粉了?怎麼這麼白了?」
江斌愕然,意識到張延齡是在奚落他,咂嘴道:「哪有此事。」
朱厚照大聲道:「舅舅,進城吧。酒宴擺好了,就等着你到,朕都還沒吃飯呢。」
王守仁在旁笑道:「是啊,皇上為了等護國公凱旋,為護國公接風洗塵,中午飯都還沒吃,我們大伙兒都餓着肚子呢。護國公,可別讓我們挨餓了。」
張延齡躬身對朱厚照道:「臣多謝皇上厚愛,臣感激涕零。」
朱厚照笑道:「客氣什麼?朕現在可餓的肚子咕咕叫了。」
張延齡笑着點頭,吩咐陳式一道:「傳令下去,讓將士們下船進城歇歇腳,吃頓好的。」
陳式一躬身應諾,一聲令下。星辰號上數百士兵列隊下船,拉出戰馬來上馬列隊。
「國公帶出來的兵馬果然不同。令人欽佩。」王守仁看着列隊的騎兵們撫須贊道。
朱厚照本來上馬要走了,聽了這話轉頭看去。見船上下來的數百騎兵果然和一旁列隊的錦衣衛大漢將軍兵馬不同。
論盔甲馬匹和身材,他們根本沒法和大漢將軍營騎兵相比。
他們穿着的盔甲都是普通的黑色鎖甲,大漢將軍營的明黃鎧甲華麗而醒目。他們的坐騎也只是普通的戰馬,大漢將軍營的坐騎個個是高頭大馬。大漢將軍營的侍衛們個個坐在馬上顧盼生威,看上去如凶神惡煞一般。星辰號上下來的騎兵卻一個個端坐如枯木一般,看上去安安靜靜的樣子。如果說大漢將軍營的士兵就像是城市裏的一群富家子弟的話,那麼這群士兵便像是剛進城的鄉下小子,顯得拘謹而安靜。
但朱厚照感覺到的不同,並不在這些外表之上。看起來大漢將軍營要威武雄壯一些,但是總感覺和張延齡帶來的士兵們比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一樣的感覺。
「有何不同?」朱厚照問道。
「肅殺之氣。身經百戰之後的肅殺之氣。」王守仁答道。
朱厚照緩緩點頭,王守仁一語道破天機。確實,那群士兵雖然裝備普通,身材一般,馬兒也不夠健壯,甚至顯得有些拘謹。但是他們的身上的氣質凝重而肅殺,像是一柄柄立在馬上的刀。
「哈哈哈,哪有什麼不同?離開大明太久了,他們都有些不習慣回家了而已。」張延齡笑道。
……
府衙大堂上,宴席擺開,美酒佳肴豐盛之極。張延齡坐在朱厚照身側的位置,王守仁張隱陳式一等人依次而坐。
內侍斟上酒,朱厚照舉杯向張延齡道:「朕敬舅舅一杯,凱旋而歸,不負所望。朕很是歡喜。」
張延齡道謝舉杯,一飲而盡。大讚道:「秋露白,終於又喝到秋露白了。還是咱們大明的秋露白好喝。南洋的酒簡直難以相比。」
朱厚照笑道:「回京後,朕賞你一百壇,請舅舅喝個夠。」
張延齡笑道:「臣記住了,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食言。」
眾人大笑。本來和朱厚照同席,甚為拘謹,但見護國公和皇上談笑風生,便也都放開了些。一時間眾人舉杯敬酒,起初還略顯小心拘謹,但五六杯酒下肚,便立刻氣氛活絡了起來。
朱厚照開始詢問張延齡這一年半的作戰過程和經歷見聞。雖然許多事朱厚照已經得到了稟報,基本知曉。但是畢竟只是大致的過程,所以很想知道細節。
張延齡自然是如實相告。眾人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聽張延齡敘述一路作戰的過程。張延齡本來口才便好,此番出海作戰的經歷也甚為曲折。所以描述起來更是緊張刺激,驚心動魄。
特別是滿剌加海峽和港口的爭奪戰,以及最後古里港的一戰,更是聽得眾人嗔目結舌,驚嘆不已。
五百士兵飛入古里城中和數萬敵軍作戰,中心城堡火燒佛郎機人解圍,馮麻子和滿船將士撞沉敵船,英勇殉國。海峽之戰將佛郎機國東方艦隊一舉殲滅。這種種悲壯和熱血的戰鬥經過,讓朱厚照等人聽得是目瞪口呆。
若不是張延齡親口說出來這些作戰的過程,誰也不會相信這會是事實。正因為這些都是張延齡他們真實的作戰經歷,所以更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覺得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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