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婦重生記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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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環拿着濕帕子伸到朱沅額角幫她拭汗:「大姑娘且歇一歇。白路家的送了罐酸梅湯來,姑娘先喝一碗。」

    朱沅聞言當真擱下筆來,覺着有些悶,指着窗子對雀環道:「架高些。」

    雀環依言將窗子支得高了些。

    這扇窗子正對着中庭,當中幾株西府海棠開得正艷,隔着粉艷花影,隱約可見右手上房和對面東廂房。

    早兩日便有人下帖子給朱泖,說是貓兒胡同鴻臚寺功曹郭家的三姑娘今兒生辰,家中長輩疼愛,讓請些手帕交來家中吃桌筵席,又請了戲班子來家唱戲。

    朱泖願意討人喜歡的時候,誰都覺着她活潑可愛,是以她短短數月,有了不少手帕交。

    柳氏頗為奇怪,人家怎地只請了妹妹不請姐姐?

    朱沅卻是心知肚明——朱泖定是不遺餘力的弱化她的存在,說她喜靜、身子不適、夜裏沒歇好諸如此類,次次如此,時日長了,大家也都忽視朱沅這個人了。

    朱沅倒不在乎這個,這些姑娘們就算姐姐妹妹叫得再親熱,又有什麼用呢?

    前世她在方家困着出不來,也沒有半個人遞了帖子要見她一面的。

    正想着,就見朱泖收拾齊整,領着兩個婢女畫綺、鳳歌一道出來,嚴媽媽也跟在後頭。

    在老家時姐妹兩個屋裏各只得一個婢女,卻另外還有個媽媽。

    這回上京,看着她們年紀也大了,就讓留在老家好生養着了。一同上京的家僕里,年紀大些鎮得住場的就只得嚴媽媽了,姑娘們出門必是要她跟着的。

    朱沅目送着朱泖一眾出了垂花門,順手接過雀環遞過來的白瓷小圓碗,低頭喝了口酸梅湯。

    再抬眼看時,卻見柳氏牽着沉哥兒走到了海棠樹下玩耍。

    朱家家小,柳氏與幾個兒女之間十分親近,就算有乳娘,柳氏也是親自換過尿布,親自領着玩耍的。不像世家大族,子女見了母親都恭恭敬敬,透着股疏離。

    朱沅看見沉哥兒踮着腳要去摘花,不禁好笑他的自不量力。

    卻見樹後轉出來個人影來,討好的道:「沉哥兒可夠不着呢,賤妾來給哥兒摘一枝。」

    原來這人是賈氏,想來先前她就跟在柳氏身後的,只是被樹擋住了身形,她說着抬起手,摘了一枝花朵團簇的海棠枝下來,遞到沉哥兒手邊。

    沉哥兒年幼,不懂什麼,咧着嘴笑,高高興興的伸手接了。

    柳氏怕掃了沉哥兒的興,欲言又止。

    賈氏便將身後的灃哥兒拉出來:「哥兒兩個年紀相當,正好一處玩耍。」

    一面說一面祈求的望着柳氏。

    柳氏還沒說話,賈氏又哭上了:「夫人不喜賤妾是應當的,賤妾也不是故意要討夫人的嫌,實是無奈。人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賤妾不比夫人命好,生來註定是個官太太。賤妾苦命嫁了個無賴,在外頭吃喝嫖賭,在家裏非打即罵,後頭遇見老爺,更是將賤妾當成豬狗一般賣了。賤妾身不由己,似無根浮萍飄到此處,並非有意與夫人作對。不過賤妾起誓,往後絕不敢與夫人添亂,就當自己是個擺設。只求灃哥兒能與沉哥兒一道玩耍,大了得沉哥兒提攜一二,賤妾即刻死了也甘心。」

    朱沅心中冷笑:好你個賈氏,明明是你與我父親勾搭在先,再攛掇劉利興賣妻在後,此刻倒成了身不由己!

    但柳氏聽了卻沉默不語。

    有一種女人,專愛踩低其他女人。

    另有一種女人,卻愛感同身受,憐惜其他女人。

    柳氏就是後一種了,嘴上利害不讓人,實際上心底是最軟和不過的。

    朱沅看着不好,心道不能讓這賈氏這麼糊弄過去,時長日久,只怕她真能在柳氏面前立住腳跟,到時她要有些什麼動作也容易,實在不異於引狼入室。這種事就該防微杜漸,絕不能容忍半點。

    當即離開窗前,甩了帘子走了出去,一邊笑道:「賈姨娘這一番話,聽得好生可憐,只是言行不符呢。」

    柳氏一怔,回頭望來。

    賈氏心道不好,卻又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大姑娘說的什麼話,賤妾竟是聽不明白。」一面拿帕子按眼角,一邊躲避朱沅的目光。

    「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我娘教我,看一個人,不要看她能不能說出朵花兒來,要看她能不能真心實意的做一件事兒。賈姨娘嘴上說得身不由己,前幾日跪在我朱家門前,可不是旁人押着來的罷?」

    柳氏一凜,目光銳利起來。

    朱沅繼續道:「對着我爹爹千嬌百媚的,拉着他不讓到上房來;待我爹上了官署,又當着我娘淒風苦雨的自訴身世,竟是要兩邊討好,便宜都得盡呢。天下那有這麼好的事?」

    賈氏被她堵得臉色發白,柳氏臉上神情也不好看。

    朱沅又彎下腰去伸手向沉哥兒要花:「這一枝先給了大姐姐好不好?」

    沉哥兒笑嘻嘻的遞到她手中,朱沅又摸了摸他的頭:「往後旁人給的東西,娘親和大姐姐沒許你收下,可不能要,便是沒毒,咱們也不能學得眼皮子太淺了。若有旁人想領你出去玩耍,娘親和大姐姐沒應承,也萬萬不可去。否則沉哥兒若是走丟了,咱們家吃的玩的,可就全是灃哥兒的啦。」

    沉哥兒聽得張大了嘴:「不行!吃的玩的,全是沉哥兒的!」

    過了一會,又問:「什麼是眼皮子太淺呀?」

    朱沅不動聲色的將花扔在地上,一把抱起了沉哥兒,臉上對着他笑,腳下卻將那花枝碾成了泥,輕聲細語道:「什麼東西都要,就是眼皮子淺。」

    她抱着沉哥兒往自己屋裏走去,一邊回答沉哥兒的打破砂鍋問到底,一邊哄他:「姐姐屋裏有新鮮玩意兒呢。」

    柳氏聽得臉色鐵青,沉哥兒是她艱難得來的兒子,若是先前她還有些心軟,事關兒子,心也硬起來了。

    賈氏一看不好:「夫人,大姑娘冤枉賤妾啊,賤妾絕沒有對沉哥兒不軌的心思,要有一星半點,天打雷劈啊!」

    但柳氏已抱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想法了,此刻便淡淡的吩咐道:「好了,賈姨娘往後無事不要往中庭來,就呆在屋子裏,要想走動,後罩房前的小跨院盡可以散步。」

    朱沅聞言微微一笑,回頭直直的盯着賈氏,看得她眼中一絲不甘也不敢露出來。


    過了幾日含素終於照着朱沅的吩咐見着了龍婆,回來稟報朱沅:「大姑娘,人是見着了,半句話也說不上。廖東家的正頭娘子在一旁盯着,這龍氏埋着頭只顧抓藥,喝口水的功夫也沒得。」

    朱沅想了一陣,寫了兩張紙給含素,一張是方子,一張卻是封信:「你讓她照着這方子抓藥。這張信紙放在方子下頭。」

    含素依言行事,回來便道:「這龍氏見着這方子,人都僵直了,當時就落了淚,好容易才唬弄過去,立即借着轉身將下頭這信紙給藏到袖子裏頭了。」

    朱沅便吩咐她再去:「我同她在信上約好了的,你若見着她穿身藍色的衣裙,便是願意讓我去贖了。」

    龍婆又怎會不願意?

    到了第三日,朱沅便特意打扮得十分隆重,稟報了柳氏,只說自己要去曹家。

    她是記得自己前世與曹家二姑娘走得近些,後頭這曹家二姑娘比朱沅還先出嫁,遠遠的去了懷寧,是以後頭怨誰薄情也怨不到她頭上。

    朱沅此時拿了她做筏,柳氏也沒起疑,只是道:「嚴媽媽卻是隨你妹妹出去了,你身邊沒個老成些的人跟着如何能行?」

    朱沅笑道:「不妨事,不如叫白路家的跟着也成。」

    白路家的是個潑辣貨,柳氏一想也笑:「有她吃不了虧。」

    朱沅便教人抬了轎子,往慈安堂去了。

    慈安堂在燕京算不得最好的藥鋪。最好的是許記、寶記、康隆堂這三家,這三家不但藥材品質好,請的坐堂大夫醫術也高。

    但燕京人多,慈安堂中人來人往的,也是十分熱鬧。

    朱沅以帽兜住頭,在從人的簇擁下步入慈安堂。

    廖東家的正頭娘子王氏一見進來的這群人,當中一位年輕姑娘以一件湖色的連帽薄披風罩住,邊緣上繡着寸寬的花邊,瞧着被人簇擁的樣子,就不是平頭百姓。連忙涎着臉迎了上去:「姑娘可是要抓藥?」說着扇了自己一巴掌:「姑娘瞧着就氣色紅潤,那用得着藥?」

    這也是睜眼瞎話,朱沅半張臉都沒露出來呢。

    王氏卻自得其樂:「可是要選些老參、鹿茸孝敬長輩?不是民婦誇口,咱們這慈安堂的老參、鹿茸最是正宗。再有年輕姑娘們愛的玉骨香肌丸,服了皮白細嫩,呼出來的氣兒都是香的。大熱天就要來了,順道也買一罐秘制清暑茶最應季。」

    朱沅側着身子不答話,白路家的早得了朱沅吩咐,此時笑着上前去:「東家娘子,咱們今兒來,不是要買藥。」

    王氏沉了臉,又畢竟不敢翻臉:「不買藥來做甚?」

    白路家的一挑眉:「是要買了東家娘子去。」

    王氏唬了一跳,見白路家的一臉玩笑,於是也陪着臉笑起來:「貴人拿民婦消遣呢。民婦一把年紀,貴人真要買,沒得蝕了本。」

    白路家的拿着手帕甩了甩,兩人這一通玩笑,便也好開口了:「老姐姐,可不是消遣。我家姑娘最近想尋個懂些醫藥的僕婦跟在身邊。」

    白路家的眼神一瞟,王氏便自以為得了暗示:是了,這姑娘瞧着年紀要出嫁了,只她嫁的怕也不是平頭百姓家。那些大戶人家,陰私的事兒多,想是要找個懂些醫藥的婦人一道陪嫁過去。王氏便瞟了朱沅,輕聲嘀咕:「怎地由着她自己出來張羅,卻不讓家中長輩出面?」

    白路家的嘆口氣:「爹不疼嘛……」

    後半句沒說,王氏早已腦補出「娘不愛」三字,瞬間神展開了十萬八千里,當下瞭然的點了點頭:「難得貴人看得起,只是咱們這慈安堂夥計、大夫都是男子,那來的僕婦可賣?」

    大夫、藥師收徒向來都只收男弟子,要有一個半個女子,也都是家傳的,想要買個懂醫藥的僕婦,那是比登天還難。

    白路家的佯裝失望,一轉眼看到了龍氏,便指着她道:「這不是有個女夥計在抓藥?我們倒是好言好語同你商量,你不樂意,也別唬弄人!」

    王氏張了張嘴,想說這龍氏懂個屁,待眼珠一轉,心中又有些鬆動。

    龍氏離得不遠,此時便抬起頭來,有些害怕的道:「娘子,可使不得,婢妾不過死記硬背幾味藥材而已。」

    王氏壓慣了她,張嘴便道:「有你說話的份麼?」

    轉臉便對白路家的道:「可不是一時沒想起她麼?」話雖這麼說,還是有些猶豫。

    龍氏趕緊有些倉皇的要往堂後去,王氏咬着牙對白路家的道:「貴人先請等一等,我去看看她耍什麼妖蛾子!」

    白路家的不高興了:「瞧着她不像個安生的呀……還是不要了吧。」

    王氏立即道:「她最老實不過了,想來是不知道要去的是好地方,一時給嚇得,容民婦進去同她說兩句。」

    說着就追進了後堂,正看見龍氏在後堂亂竄,揪住人問:「老爺呢?」

    王氏一把過去就揪住她的頭髮:「賤人!你找老爺做甚?」

    龍氏便道:「娘子不要將婢妾賣了,老爺說只要婢妾本份,將來要留筆款子給婢妾傍身養老的。婢妾辛辛苦苦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此時將婢妾賣到別人家,便什麼也沒了。」

    王氏大怒,抬手扇了她一耳光:「賤人還想要款子,我現在就把你賣了換筆款子!」

    龍氏掙扎,王氏便道:「你老實些,出去後不許說話,要胡亂說些什麼,賣不出去回頭我就打折了你的腿!」

    一邊說,一邊揪着龍氏入房,先拿了龍氏的身契,再一路恐嚇着將龍氏拉扯到堂前來。

    龍氏果然憋着再不敢出聲。

    王氏得意:「這龍氏旁的不敢說,藥材是認全了的,往後誰想糊弄姑娘,是不能的了。」

    白路家的有些嫌棄:「你可別說大話……她方才只說硬記了幾味藥材。」

    王氏忙道:「可不止,那是她膽小,有十分也只說一分。」

    白路家的便有些猶豫,王氏忙指了櫃枱上厚厚一疊存根的方子:「這些可都是她抓過的藥方。」

    最末你來我往的,講定了十兩銀子。

    白路家的將龍氏領到朱沅面前過目,王氏眼巴巴的看着朱沅點了點頭才鬆了口氣。

    白路家的嘆道:「十兩銀子夠買兩個漂亮的小丫頭呢,便是買個能幹漂亮的大丫頭也成了。」

    王氏連忙收了銀子:「看您是個精明人,怎的也不懂呢,姑娘身邊要那麼漂亮的丫頭做甚?就是這樣又老又丑才合適,何況她又懂藥性,一般的丫頭可比不了。」

    好說歹說,終是將龍氏和這群人給送走了,王氏掂了掂這十兩銀子,心裏十分滿意。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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