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可不是鬧彆扭治氣的好時機,這一次的任務,比起上次矢田前輩遇到的要更為兇險,上次是爭取拿到了車票,這一次是想辦法怎麼從瘋狂失控的列車上下來,否則一個不好就車毀人亡了!
板着臉跟宋子文見禮落座之後,小野伸二剛要開口說話,那年輕人突然誇張的「哎呀」一聲尖叫,咋咋呼呼的指着茶杯里的那一根茶葉棍叫道:「我聽家裏老人說,這茶碗裏茶葉棍豎起來,是有客人要來的意思!看這樣子離着還挺遠的!哎呀不知道靈驗不靈驗呢!」
宋子文好懸沒樂出來,這個自稱跟他是校友的年輕人外觀看來怎麼都不是正經人,輕浮浪蕩隨心所欲,說起話來是手舞足蹈沒有半點的穩重勁兒,這麼大的一筆生意居然是讓這麼一個人來辦,不知道後台大老闆陳曉奇是不知道下面人出的簍子呢,還是這個年輕人是深藏不漏別有機杼呢?
野伸二重重的冷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宋子文微笑着看那年輕人將茶水一飲而盡,而後咬着那根茶葉棍輕輕磨着牙,似笑非笑的瞅着小野伸二,眼珠子不停的上下翻動,那分明帶着些許曖昧、輕佻的目光看的日本人渾身發毛,很不舒服的活動了一下身子,乾咳一聲,決定不理這傢伙,轉頭沖宋子文道:「宋先生,對於這一次的意外失誤,我們已經嚴厲的斥責了辦事不利的相關人等,也希望貴國政府可以原諒他們的過失,儘快完成這一筆對我們兩國都有好處的交易,繼續保持我們良好的合作關係。」
宋子文繼續微笑不語,那年輕人挑起嘴唇「嗤」的一聲輕笑,揶揄的說道:「說得真是輕巧啊!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到了幾個不中用的商人身上,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真不愧是搞陰謀詭計耍小聰明出名地日本人啊!佩服佩服!不過,你也不必拿着兩國關係來壓宋先生吧!這從頭到尾就是一筆生意而已,生意場上講求一個公平競爭。你這麼做,不嫌丟你們大日本帝國皇帝的臉面麼?」
野伸二大怒!這樣的場面話,本來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說出來交代一下過場而已,非得揭出來真實情況這不是誠心打人家的臉麼?這誰家的孩子這麼不懂規矩?他虎着臉呵斥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對我們這麼重要地事情胡亂攪擾?宋先生,難道你這是誠信安排人來羞辱我的麼?」
他雙臂扎煞開來。留着仁丹胡的嘴唇扭曲着,一雙豆眼瞪得溜圓,凶焰四射,雙拳揮舞着,如同真的暴怒了似的。
宋子文不溫不火的說道:「小野領事先生,這一位是山東苗氏集團的代表蔡青雲先生,上一次的招標會他是親自參加的,貴方地代表應該還有印象,這一次。他是代表該集團跟我們商談軍用被服布料的業務。」
野伸二當然知道這傢伙是幹什麼的,但是面子上還是要做做樣子地,他不悅的說:「宋先生。我認為這一次的生意,由我們雙方展開談判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引入其他的人,以貴我兩國長久以來的友好合作關係,這麼一點小小的失誤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的合作障礙。」
宋子文道:「小野先生,這一次的招標數量之大,影響之廣,是我們政府成立以來的第一次,也是面向全世界公開地。因此為了維護我們政府的聲譽和保持商業貿易的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我們必須要按照約定好的章程來辦理,貴方事實上已經違約在先,那麼按照合同約定,我們必須要先進行談判,以決定是繼續合作還是終止合同,這樣的條文是對全世界公開的,不能因為你我的一兩句話就輕易下結論,那對很多人都不公平。我們政府也無法面對來自全世界的批評!」
野伸二沉聲喝道:「那麼,大日本帝國地意見就不值得重視了麼?!我想提醒您一句,宋先生,這可是關係到敝國海軍部的重大交易事件,如果不能夠妥善解決,後果是極其嚴重的!」
蔡青雲在一旁笑嘻嘻地嘖嘖嘆道:「哎呀呀!了不得。不得了!這位領事先生。除了武力威脅之外。你們還有別地什麼文明一點地招數麼?你們沒有能夠按照合同要求地時間供貨。這樣地違約責任說下大天來兒來他也是說不過去地!你起碼得搞清楚。現在是你們理虧在先。國民政府有權繼續履行合同。並且還可以對你們進行索賠!至於供貨嘛!就不勞你們操心了。我們這裏要啥有啥。敞開了供應!」
野伸二「騰」地站起來。怒喝道:「八嘎!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對這麼重要地事情比手畫腳!這裏不歡迎你。出去!」
宋子文輕輕敲敲桌子。淡淡地說:「小野領事。請你注意一下。這裏是國民政府地會場!正式地談判場合。請不要用處理你們自家事務地態度來隨意發表自己地言論。這不利於保持歸國地體面!」
野伸二狠狠地瞪了一眼蔡青雲。見對方依然是一臉不羈地笑容。斜着眼半癱似地坐在椅子中間。懶洋洋地瞅着他。那樣子別提多可惡了。
他悶哼一聲。用力坐下去。雙手抄在袖子裏強迫自己忍着沒有對那張臉打上一拳。不知不覺間。他這些日子來憋在心裏地火氣已經給挑逗出來。想壓住可是不那麼容易了。
宋子文瞟了一眼蔡青雲。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對於這麼一位人物。他碰到地着實不多。至少在這麼重要地場合。很難見到自命不凡地人會做出這麼不要身份地架勢來。這分明就是個在家裏橫行慣了地大少爺地嘴臉嘛!
宋子文又道:「小野先生,按照我們的招標文案要求,在貴方不能按時履行合同的時候,其他投標方有權提出質疑,並有權利參加新一輪的談判,這是大家都同意了的!那麼現在山東苗氏提出地異議,以及他們提出的新的商務談判都合乎協議規定。因此今天要做的已不是我們雙方之間的貿易往來,您必須要說服蔡先生,才能完整的得到原有合同地繼續執行。」
野伸二此時是切齒痛恨當初矢田那幫人怎麼會簽下這麼個合同!當真為了這麼一比生意就完全不顧後面人的死活了麼?現在好了,把自己都弄死了,開心了?留下個爛攤子讓他來收拾,還要跟這個可惡的傢伙談判!
強壓着怒火。他沖蔡青雲說道:「你們想要怎麼做?!什麼條件才能讓你們徹底停止這毫無意義的攪合行為?說出你的答案吧!」
蔡青雲嘿嘿笑道:「答案很簡單啊!我們也要參加這一次的供貨!誰讓你們到現在都沒有把貨弄來的呢?要知道,因為你們的嚴重失職,導致了我們**的整編大事,這可是非常嚴重地外交事件啊!」
野伸二將手一揮,不容置疑的喝道:「這不可能!這筆合同一定完全是大日本帝國的!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有那種實力以這樣地價格和速度供貨!我們的貨物,已經拉到了上海。而且據我所知,你們那裏連足夠的紡紗廠和紡織廠都沒有,怎麼可能承擔起這麼大宗的貨物交易?哼,簡直是開玩笑!」
蔡青雲幽幽嘆道:「怪不得人家都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也算見識了!你怎麼就知道我們供不了貨呢?呵呵。領事先生,剛才我跟宋先生說的話你大概沒聽見,我們的貨昨天下午已經拉到了閘北貨倉。而且我們這一次供的布還是滌棉混紡的,耐用度可比你們的純棉布好得多啊!」
若是後世地人穿衣服,那自然是以純棉的為貴,畢竟柔軟舒適,吸汗透氣,比起滌棉的藥稍微貴一些,但是做外衣的話,滌棉要挺括許多,也耐磨耐穿有彈性。摸上去也很厚實。
但是在這個時代,化工技術因為陳曉奇的發明才產生大躍進式的發展,特別是滌綸棉綸的產量,因為石化技術的大規模應用,以及高分子聚合生產技藝的發展,產量大增,也早早地加入了消費品的行列。但是因為主要技術就掌握在寥寥幾家手裏,不管是杜邦還是美華都沒有打算迅速將技術賣出去,因此總的看起來。滌綸棉綸的價格是比較高的。但是滌棉的耐穿性使它成為了製造軍服的上佳選擇,而其挺括易造型的特點,也深受很多成衣生產者的歡迎,此時地山東美華裏面,這種高分子合成纖維地銷量是非常大的,也是很重要地出口資源之一。只不過這麼大規模的供應軍用被服面料,這還是全世界頭一份,如果他們的價格合適,那麼競爭力是非常大的!
軍用被服裏面。不論是作訓服還是軍裝。不論是被面還是各種包裹的製造,滌棉的優勢是明擺着的。因此蔡青雲這麼一說,小野伸二當時就倒吸一口涼氣,現在他知道,來者不善!以至於他都忽略了,對方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內就供上了貨的關鍵問題。
野伸二迅速冷靜下來,腦子裏急速盤算一番,沉聲問道:「難道,你們想用滌棉的布料來跟我們競爭麼?那麼低的價格,你們就不怕賠的血本無歸麼?年輕人,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再開口的好!」
蔡青雲笑道:「我們家大老闆財大氣粗,最近有錢沒處花了,想找個地方消費消費,正好有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插手進來攪合攪合那是太對不住自己了!所以,我是無論如何都得滿足他老人家的願望啊!我們老闆說了,不管你們出什麼樣的價格,我們奉陪到底!」
野伸二怒道:「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蔡青雲收起臉上的嬉笑,將身子往前趴在桌子上,眼睛裏面閃爍着凜凜的神光,一字字的說道:「我們要全包這一次的供貨合同!」
野伸二出奇的沒有馬上勃然大怒,而是認真的上下打量一番蔡青雲,扭頭問宋子文:「宋先生,從貴國的利益角度出發,我想請你慎重考慮這一次的決定!他將對我們兩國之間的友好邦交產生至關重要地影響。如果這一次的生意不能履行,那麼因此而產生的後果,請您務必認真考慮!」
野伸二是沒辦法了。價格他不可能再往下壓了,否則就算他能談成了,國內那些人也會吃了他的。畢竟這一筆買賣從一開始就是賠定了的,而且國內的人對於能夠完全拿到訂單有不容置疑地決斷,別管他們是不是推遲了十二天的供貨,無論如何中國政府必須要把這批貨買下來。這是最終的結果,除此之外,在沒有別的可能!
宋子文聽慣了這樣的威脅,他本人是不怎麼在乎的,不過鑑於日本人真的給逼急了,那是一定會做出狗急跳牆的事情來得,到時候可能真的就沒法收拾了,因此他也不希望把對方逼得太死,他問蔡青云:「蔡先生能否確定一下貴集團地決議?畢竟這件事情。日方中標在先,於情於理他們還是有優先供貨權的,違約責任我們暫且先不討論。我認為你們雙方還是先達成一致再說吧!」
蔡青雲道:「我們老闆的意思很簡單啊!既然日本人張開大嘴把那麼大一筆生意都吞下去,他們就得有履行地本事,現在他們做不到,那麼我們來完成有什麼不可以的?宋先生,這生意就是生意,總往政治上扯,恐怕不大合適吧!」
宋子文無奈的搖搖頭,道:「我跟山東的陳主席也曾經有過幾次交往,大家的關係都不錯。這件事情。事關兩國的體面,我想他也一定能體諒我的難處,所以,你看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給我一點面子,稍微退一步?」
蔡青雲雙眼一翻,仰着頭看天花板,貌似無限感慨的說:「哎!我就知道這差事不那麼好干!行吧!反正老闆讓我自行決斷,那我就賣您宋先生的面子。退一步,我們只要百分之八十地供貨好了!」
沒等宋子文表態呢,小野伸二已經跳起來了,大聲叱道:「不可能!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什麼時候日本帝國需要你們讓來讓去的!這一筆合同一定是我們的,既然布已經拉來了,就斷然沒有再拉回去的理由!」
蔡青雲「啪」的一拍桌子,大聲喝道:「你有什麼本錢在這裏大呼小叫?現在是你們理虧在先!想要這筆買賣,先得問問你們違反約定的問題!要不然,這場官司就算打到國聯。你們也沒理!讓給你們兩成已經是很對得起你們了。別給臉不要臉!」
野伸二跳起來,將脖子用力伸到前面。跟蔡青雲頂牛似的瞪着眼,大叫道:「你這個支那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裏批評大日本帝國的事情?!國聯算什麼東西!我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比手畫腳!你最好立刻退出這次談判,否則……!」
蔡青雲不示弱的叫道:「否則什麼!你想怎麼地?你能怎麼的?再把你們的部隊派過來?再把你們的艦隊開到膠州灣去?再轟炸我們的工廠城市?你來試試啊?老子要不給你全弄到海底下去餵王八,老子就是小媽養的!」
宋子文用力捶着桌子喊道:「好了好了!兩位,請注意一下你們的形象!我們這是非常正式的談判,請不要把你們在家裏吵架的手段用在這上面!」
兩個人鬥雞似地死死瞅了幾分鐘,才各自坐回去原位,各自扭着頭不看對方,氣呼呼地直喘粗氣。蔡青雲表面上氣得不輕,肚子裏已經笑得開了花。而小野伸二卻不知不覺的上了當,此時將精力都用在跟對方鬧彆扭上面,而忽略了自己地主要目的和任務。
並非是日本人太無能,而是他們在中國的談判場合上,一向以來都是佔上風習慣了,向來都是他們欺負別人,什麼時候有人這麼對他們玩橫的!心高氣傲習慣了,自我膨脹習慣了,這令的他們即便是有點政治家的胸懷也受不了對方的挑釁,茫然不知道這其實是對方的陰謀使然。
氣急攻心就亂了方寸,等小野伸二沉下心來時,卻發現時間不知不覺的給拖過去了小半天,這一次的談判,竟是要半途停止。沒有一鼓作氣的拿下,事情大大的不妙!
宋子文看看表,淡淡的說道:「時間不早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吃了飯,各自考慮一下再繼續談吧,兩位現在的情緒恐怕不太適合作出決議!今天就有我來做個東道,請大家一起品嘗一下這裏有名的淮揚菜。」
一頓大餐吃的蔡青雲眉飛色舞的,日本人小野伸二卻是面沉似水坐立不安,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來當初矢田前輩在弄不到棉花的那段時間裏,是不是也是這麼的難以忍受,這種逼死人的拖延實在是痛苦的折磨,這樣的事情但願不要碰上第二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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