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厲雨,電閃雷鳴。
中大兄領着一千餘死士,大步走出了王宮。
死士們面無表情,雨水傾瀉在他們身上,他們仍是麻木地隨着隊伍前行。
中大兄的臉上卻充斥着病態般的興奮。
他的復國夢,他的稱霸夢,還有未來即將掌握在手的國主權力……
過了今夜,一切都將實現。
史書上的他,不再是亡國之君,而是復國聖主,中興之主。
率領一千餘死士,中大兄前行的方向是唐軍大營。
他要做的不僅僅是將唐軍趕走。
踏着泥濘的道路,一千餘人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城。
城內是無數百姓的哭嚎尖叫,中大兄卻置若罔聞,眼睛只盯着唐軍大營方向。
子民如草芥,割完還會再長出來。但權力的爭奪,今夜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小半個時辰後,中大兄終於來到唐軍大營外,將轅門外靜立着十幾名唐軍,他們站在雨里一動不動,中大兄微覺奇怪,但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兵馬已到了敵人門口,無論任何情況,難道還會退回去嗎?
「衝進去!奪後軍輜重!」中大兄拔刀大吼道。
千餘死士如出籠的勐虎,嘶吼着朝轅門衝去。
站立轅門的唐軍將士仍一動不動,就這樣被刀噼倒。
動手的死士頓覺不對,刀噼下去的手感也不對,低頭一看,不由大驚:「王上,是稻草人!都是假的!」
中大兄渾身一顫,愈發覺得不對勁了。
然而,箭已離弦,今夜就算退了,他也沒有好下場。
「繼續沖!我要後軍輜重!」中大兄怒吼道。
無路可退,衝鋒是他唯一的選擇。
千餘死士嘶吼着衝進了大營。
大營內的營帳仍然完好,營帳內外卻遍佈着許多稻草扎的假人,眾人衝進大營後心頭愈發沉重。
一路從轅門直插後軍,中大兄一馬當先,率先來到後軍營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堆積如山的糧草,還有一個個被油紙嚴密包裹着的木桶和箱子。
看到那些木桶和箱子,中大兄不由大喜過望,顫聲道:「沒錯,就是它!我要的就是它!」
正要下令將木桶和箱子拆開,突然四周點亮了火把。
火把在雨夜裏尤為刺眼,一圈又一圈,最後中大兄周圍的火把已是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中大兄心頭劇震,他知道,每一支火把下面都站着一個人。
正前方,堆積如山的糧草垛後面也轉出來一個人,其人二十幾許,面若冠玉,唇紅齒白,眼中帶着幾分譏誚的笑意。
「李欽載!」中大兄眼中的童孔驟然收縮。
李欽載微笑朝中大兄拱了拱手:「國主殿下,李某在此久等了。」
中大兄神情驚駭道:「你,你為何……」
「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對麼?我為何知道你的目標是我的大營,對麼?」李欽載笑吟吟地道。
中大兄眼神陰沉地盯着他。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難道你以為我大唐人都是蠢貨不成?國主殿下,你那點所謂的謀略,在咱們中原,是千年前的老祖宗玩剩下的東西,嗯,我算算你今晚玩了多少花樣……」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暗度陳倉……」李欽載驚訝地睜大了眼:「嘖,你藝高人膽大啊!」
中大兄既憤怒又絕望,嘶聲道:「時運不濟,唯死而已!士可殺,不可辱!」
李欽載突然舉起手,朝他歉意地一笑,道:「咱們先解決你後面那些死士,再促膝長談,留着這些人跟你聊天,我心裏總是不踏實。」
說完李欽載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喝道:「除了國主,余者全部就地殲滅,一個不留!」
四周傳來轟應聲,然後,槍聲響起。
一千餘死士被圍在正中,簡直是絕佳的活靶子,片刻之後,一千餘死士連掙扎都沒有,便全部被殲滅。
中大兄瞋目裂眥,眼中的瘋狂卻愈盛。
死士們全部倒地後,中大兄突然拔刀朝李欽載衝去。
劉阿四一個箭步攔在李欽載身前,身子突然一彎,手中的刀鞘狠狠朝中大兄的膝蓋一磕,喀察一聲脆響,中大兄的腿骨呈現一個奇異古怪的彎曲角度,顯然完全被廢了。
中大兄倒地捂腿慘叫起來,臉上沾滿雨水和泥水,眼中的瘋狂之色已不見,剩下的唯有對死亡深深的恐懼。
起事之時的無畏無懼,心中懷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念頭,然而當死亡真正降臨到頭上時,中大兄終於開始恐懼了。
死亡面前,沒有那麼多英雄好漢,世上視死如歸的勇士終究是鳳毛麟角。
拋開國主的身份不談,中大兄也只是個普通人,貪心好色,也怕死。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種名叫「野心」的東西在驅使,在蠱惑。
當失敗的結局臨頭,野心消失而去,留在身體裏的,只剩下對死亡的恐懼了。
看着抱腿哀嚎的中大兄,李欽載緩步上前,蹲在他面前,搖頭嘆息道:「卿本佳人……」
「國主殿下雖說手中無權,至少性命無憂,如果你願順從,王室世代皆可被大唐承認為正統,安安分分當你的國主不好嗎?何必鬧得如此難看?」
中大兄抱着腿,面容已扭曲得不成人形,顫聲哀求道:「藩臣錯了,是我一時湖塗,聽信了臣子的蠱惑,才有今夜不智之舉……求李縣公饒我這次。」
李欽載微笑道:「你心裏是否還存有一絲希望,覺得城北那支兩萬人的聯盟軍能在最後時刻翻盤,繼而攻佔飛鳥城,成為你活命的籌碼?」
中大兄的慘叫聲立止,眼神驚駭地看着他。
李欽載笑道:「你不要這樣的看着我,我的臉會變成紅蘋果……國主殿下,死心吧,遣往倭國南面清剿地方勢力的劉仁願所部,早就被我秘密召回飛鳥城待命了,此刻正在收拾那支聯盟軍呢。」
「飛鳥城有你這麼一位野心勃勃的國主,我怎敢冒險只留三千守軍?國主殿下,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弱智了。」
中大兄面若死灰道:「你早就察覺我的心思了?你一直在騙我?」
「哎,好好說話,別說得我是始亂終棄的渣男一樣,是你先騙我的好不好,」李欽載瞥了他一眼,道:「我說過了,你玩的這些花樣,是我中原千年前的老祖宗玩剩下的。」
「如今你在我面前玩這個,豈不是孔夫子門前賣文章,關二爺面前耍大刀,李景初面前裝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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