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對李敬玄說的,但也不完全是對李敬玄說的。
李欽載只想表達自己對權力並無野心,來到這個世界,當官也好,封爵也好,他從沒主動爭取過什麼,如果有人把他視為威脅,未免太可笑了。
從李敬玄來到甘井莊的表現,李欽載便看出他應該有所圖。
李敬玄表現得很謙遜,可惜,他謙遜得過分了,反而給人一種虛偽的感覺。
來到學堂任博士,類似於教導主任的官職,卻主動討好逢迎學子,怎麼都說不過去。
「李縣伯,下官來此上任,是奉命而為,下官並無他意。」李敬玄彷佛為了回應李欽載的話,同樣表達了自己毫無威脅的意思。
李欽載笑得很熱情,呵呵,我特麼要是信了你,兩輩子算白活了。
「既如此,你我便各忠其職,將自己的差事辦好吧。」
突然想念狄仁傑了,雖然狄仁傑性格有點犟,可人家心裏乾淨,做事本分,眼前這位看着比狄仁傑文雅,長得也很帥,可李欽載知道這位真的是來者不善。
武后派來的人,總不會是來給他拜壽的吧。
「李博士,學堂的日常事務就交給你了,我只管給學子們授業,別的事情我無暇分顧,」李欽載露出抱歉的表情,嘆道:「我這樣的國家棟樑實在是太忙了,忙到甚至偶爾都沒空給小可愛們上課。」
「李博士若發現上課的時候老師缺席,不要問,不要催,我一定是在為大唐社稷廢寢忘食添磚加瓦,你早早習慣,督促學生自習便是。」
李敬玄驚訝道:「此地偏遠,並無官署,李縣伯除了授業還忙什麼?」
「忙的事情太多了,國家棟樑總要保證充足的睡眠吧?飯得吃飽吧?心情沉悶之時帶着妻兒去河邊釣魚,舒緩一下情緒,很有必要吧?上山摘果子,下河捉螃蟹,春來賞花,秋去登樓……」
李欽載攤手道:「你看,這麼多事情要忙,我分身乏術,偶爾缺兩堂課不是很正常嗎?」
李敬玄睜大了眼睛。汝聞人言否?
李欽載笑吟吟地道:「總之,學堂就交給你管了,有什麼看不順眼的地方你儘管提,都可以按你的意思改。」
李敬玄張嘴剛要開口,李欽載彷佛知道他要說什麼,立馬補充道:「但是如果你看我不順眼,那可沒法改,我是學堂唯一的老師,請你把我捧在手心裏細細呵護,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李敬玄呆怔久久無語。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特麼能說什麼?
「呃,下官遵命。」李敬玄恭敬行禮道。
…………
秋收結束,李家賬房已算出了糧倉的總賬。
今年的收成果然很難看,收成還不如去年的一半,若換了往年,莊戶們這會兒該愁雲慘霧,哭聲嚎啕了。
幸好有了李欽載提供的挖渠修庫工程,莊戶們年中開始上工,如今竟也賺了不少,收成如此慘澹的年景里,甘井莊居然一片安寧祥和,絲毫沒有大災之年該有的沮喪悲愁。
莊戶們聽到今年收成的總賬後,心中不由對李欽載愈發感激。
他們知道,李家五少郎救了全莊人的命,一點都不誇張,農戶沒了存糧,最終的下場必然是家破人亡,淪為流民四處逃難。
而今年大災,莊戶們仍可從容應對,用勞力掙來全家的溫飽。
這是大恩德,對樸實的莊戶來說,李欽載的所為可以立生祠受香火供奉了。更何況,受益於李欽載功德的不僅是甘井莊的莊戶,如今并州也在燒窯修路,徵用無數當地農戶,每個勞力做工都能掙到錢糧。
十數萬人受此大恩,如果功德值能用來修煉的話,李欽載現在大約能直接被雷噼然後渡劫飛升了。
秋高氣爽的晴朗天氣里,甘井莊外緩緩走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名武將,武將和麾下約百餘將士押送着一千餘衣衫襤褸的人在崎區的鄉道上蹣跚而行。
走到甘井莊的村口,武將客氣地向一名路過的莊戶打聽了渭南縣伯李欽載的別院住處,然後領着眾人向別院走去。
李欽載正在院子裏調戲從霜和鸕野贊良。
從霜是崔婕的陪嫁丫鬟,鸕野贊良是小八嘎,二女本來八竿子打不着,可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加上鸕野贊良在李欽載被行刺時救駕有功,李欽載便給她升職加薪,讓她成了後院丫鬟的管事。
從霜這個陪嫁丫鬟在後院地位超凡,一來二去的,二女的關係居然越來越好,儼然成了形影不離的閨蜜。
李欽載躺在院子中間的躺椅上,像個中年油膩大叔,正在誇獎從霜發育得越來越好,從霜被調戲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之時,宋管事走過來,恭敬地稟報李欽載,有百濟國來一位將軍求見五少郎。
李欽載愣了一下,然後走出別院大門,見大門外黑壓壓站着一千多人,其中大部分人衣衫襤褸像叫花子,人群的兩側和後方則是百餘執戟將士押送。
為首一名四十多歲的武將上前昂然道:「我是熊津都督府都護劉仁願,奉旨押送百濟國戰俘兩千歸京,交付李縣伯。」
李欽載聽到他的名字不由吃了一驚,急忙回禮:「劉都護,久仰久仰。」
李欽載還真是久仰,這位也算是貞觀之後的名將了,大唐滅百濟國,劉仁願立功頗巨,把百濟國治得服服帖帖。
雖然與劉仁軌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可兩人並無任何親緣關係。
劉仁願的祖上是匈奴人,還是匈奴右賢王之後,比劉仁軌那窮酸強多了。
「區區兩千戰俘,怎敢勞動劉都護親自押送,折煞下官了。」
劉仁願澹澹一笑:「我本來是要回長安述職的,陛下有旨徵用兩千百濟戰俘,我便順路帶來了。」
李欽載拿眼一掃黑壓壓的戰俘人群,然後咳了兩聲,尷尬地低聲道:「呃,劉都護,下官沒別的意思,就是……戰俘好像不夠數呀。」
劉仁願瞥了戰俘人群一眼,道:「路上乘船又趕路,有些戰俘沒熬過去,死在半路上了,活着的就剩這一千多,李縣伯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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