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發現大婚之禮只有在晚上洞房時才叫爽,洞房之前的應酬卻讓人崩潰。
有過閱歷的人都知道,婚禮上來道賀的賓客,其實一對新人不一定全都認識。
他們有的是隔了八竿子的遠親,莫名其妙不知被哪位近親大人叫來了,新人與他們簡直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有的是朋友的朋友,父母的朋友,父母朋友的朋友,以及一堆莫名其妙不知是陽間的活人還是來自靈界的朋友。
習慣了恬淡平靜生活的李欽載,面對這種喧鬧又陌生旳環境,明明快撐不住了,可還是不得不站在大門邊,努力擠出笑臉,迎接八方賓客。
倚門賣笑生張熟魏,大約不過如此了吧。
中午時分,李欽載已有些不耐煩了,違心的應酬太久,他都快開始懷疑婚姻的意義了。
兩口子合理合法睡在一起的儀式,為何這麼多人要來祝賀?與你們何干?不能識趣點放下禮物就走嗎?
沒想到的是,右相許敬宗也親自來道賀了,後院的李勣聽說後都頗感意外。
許家送的禮很重,李欽載隨意瞥了一眼禮單,南海紅珊瑚,大東珠,象牙犀牛角什麼的,這份禮至少價值萬貫。
李欽載這是第一次見到許敬宗。
這位也算是名人了,後世褒貶不一,總的來說,能幹,但也沒那麼乾淨。
當年李世民還沒弄死他兄長前,許敬宗便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期間幾經沉浮,為官一生,正邪黑白都沾了些。
許敬宗進門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風度雍然,既不失長輩的沉穩,也不會讓人覺得高高在上,態度和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
「李家娃兒大婚之喜,老夫特來賀之。」許敬宗爽朗地笑道。
李欽載急忙行禮:「李景初拜見右相……」
許敬宗不悅道:「此時此地,稱呼老夫官職是啥意思?老夫與令祖平輩,朝堂同僚數十年,不配叫一聲爺爺麼?」
李欽載於是急忙改口:「小子拜見許爺爺。」
許敬宗這才高興起來,捋須笑道:「老夫平日繁忙,與你家走動得不多,聽我家彥伯說你為人敦厚,氣度不凡,有君子之風,哈哈。」
「英公為國征戰一生,立下功勞無數,臨老也算有了福報,上天賜給李家好一位麒麟兒,可保李家百年不衰,着實令老夫羨慕呀。」
李欽載裝作一臉愧色,連道不敢。
許敬宗嗯了一聲,又道:「前日彥伯與老夫說起一件事,他說你倆要合夥做買賣,大熱天能憑空變出冰來,是真是假?」
李欽載點頭:「是真的。」
許敬宗感嘆道:「這莫不是仙法?長安皆傳李家麒麟兒有大才,一肚子本事深不可測,老夫算是見識了。」
接着許敬宗又道:「前日彥伯交代,以前瞞着老夫和許家上下,偷賣你李家的駐顏膏,此小人行徑老夫也是前日才知,可恨他將老夫瞞了個死死……」
「前日老夫聽說後,已然狠狠責罰他了,這裏代他向娃兒賠個不是,看在老夫與英公同僚數十載的份上,還望賢侄孫莫計較。」
李欽載急忙道:「許爺爺言重了,許兄算不得偷賣,更非小人行徑,光明正大的一買一賣,何來小人之說?」
許敬宗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與彥伯合夥做變水為冰的買賣……娃兒可當真?」
「自然是真的,小子不敢食言。將來買賣鋪開的話,每年每家少說可分得數萬貫,算是大買賣了。」
許敬宗臉上卻毫無喜悅之色,只是嗯了一聲,沉吟片刻,聲音壓得更低了:「老夫還聽說,你欲將陛下也拉進來?」
李欽載點頭,笑道:「陛下的日子也不寬裕,每年若能給皇宮內庫賺幾萬貫,想必陛下也會欣然受之的。」
許敬宗大笑,指了指他,道:「不但有本事,還生了一副玲瓏心竅,將來了不得!」
李欽載眨了眨眼:「許爺爺覺得如何?」
「好,好!如此,我許家便沾你的光了,縱是賠了本,許家也斷然不會退出。」許敬宗大笑道。
李欽載明白了,這老貨其實根本不在乎冰塊買賣能不能賺錢,他在乎的是李治會不會真的參與到這樁買賣里來。
而且,許敬宗今日親自登門,道賀他大婚是其次,主要是探聽李欽載的口風,顯然他非常重視李治會不會參與這樁買賣。
如果李治真的參與進來,對許敬宗來說絕對是個大好消息。
跟皇帝合夥做買賣,這關係簡直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以後朝堂再大的風浪,許敬宗已穩穩立於不敗之地了。
李欽載斟酌了一下,道:「許爺爺,買賣的事小子還沒跟陛下提起,不過想來陛下應該不會反對,前些年陛下想修繕太極宮,被朝臣諫止……」
許敬宗立馬接口道:「陛下若有了進項,再加上老夫為陛下辯說,以後朝堂上誰還敢吱聲?」
李欽載與許敬宗微笑互視一眼。
話不必點透,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就好。
…………
下午時分,李欽載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好吉服,李敬業,薛訥,李素節等人充當儐相,李勣和李思文又叮囑了他幾句禮儀事項。
天近黃昏,吉時已至。
李欽載騎上高頭大馬,李家百名部曲披甲戴盔開道,刀柄系上大紅色綢帶,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崔家別院而去。
英國公府迎親,府中部曲開道,聘禮喜擔前後不見首尾,迎親的隊伍連綿十餘里。
長安城臣民被這奢靡的迎親隊伍震驚了,紛紛走上街頭,翹首圍觀竊竊議論。
身穿吉服的李欽載騎在馬上,被長安城百姓慘無人道地圍觀,頓覺渾身不自在,人群的視線令他非常抗拒。
李敬業策馬湊了上來,沉聲道:「腰挺直!娶婆娘是光明正大的事,你這副夜敲寡婦門的心虛模樣誰教你的?丟咱李家的人!」
李欽載舔了舔乾枯的嘴唇,低聲道:「能不能給部曲下令,把圍觀咱們的人眼睛全都戳瞎?」
李敬業冷冷道:「不能,你若覺得不自在,可以自戳雙眼,眼不見為淨。」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待會兒到了崔家,兄長可要保重……」
李敬業一愣:「啥意思?」
李欽載愁容滿面道:「我那大舅哥與我不大對付,棒打儐相這個環節可能會略有調整……」
「咋調整?」
「換狼牙棒打,兄長最好跟部曲借一副重甲穿上,不然我的大喜之日難保不會變成你的忌日……」李欽載揉了揉臉,嘆道:「當然,也可能是我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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