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看世界,這是一種理念,而不是具體的事件。
熟讀過後世百年屈辱的李欽載,很清楚當一個國家固步自封狂妄尊大是怎樣的下場。
別人忙着將火藥應用在武器上時,我們卻拿它做炮仗做煙花。
思想落後就是落後,不要冠以「愛好和平」之類的狡辯,自欺欺人沒意義,弱肉強食的叢林裏,處處皆是吃人的豺狼虎豹,憑什麼中國人必須得愛好和平?
中國強大如漢唐時,歷代帝王愛好和平了嗎?
一切的屈辱,都是因為閉關鎖國自封上國,對外面的科技發展不聞不問,對內愚民欺民。
辮子朝侵佔了萬里江山,但並沒有珍惜子民。就像大家族裏續弦的後娘,反正本來不是自己的,財產也好,子嗣也好,能賣的都拿出去賣。
明明已是家徒四壁,卻坐在紫禁宮裏洋洋得意地做着老子天下第一的美夢,不被趕下台就沒天理了。
李欽載並不指望改變大唐的現狀,他只希望給大唐賦予一種理念,如同數學和物理知識一樣,學不學得會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你得知道世界上有這種東西存在。
對李治說的話也是如此,李欽載必須讓他知道,世界不止他眼裏看到的那么小,還有無數的陸地和海洋等待他和歷代帝王去征服。
一位有作為的帝王,不能光盯着自己那幾個鄰國打歪主意,如果他能看到更廣闊的天地,更能激起他的雄心壯志,治下盛世也好,厲兵秣馬也好,大唐只會越來越強盛,才配得上李欽載開出來的新地圖。
李欽載可以當一條鹹魚,但李治不能。
「大海極東之地,有一片廣袤的大陸,土地比整個大唐更廣,大多是平原,可以種植各種莊稼,大陸還有許多物產是大唐沒有的,若能移植到大唐,百姓從此世世代代不愁糧食。」李欽載用極篤定的語氣道。
李治又驚又喜:「真的有這種地方?為何朕從未聽說過,你又是從何知道的?」
李欽載露出為難之色,他是從何知道的,這個瞎話他還沒編好,再拿夢裏的白鬍子老奶奶說事兒,怕是李治不大會信,而且有侮辱天子智商之嫌,不大不小也算是欺君了。
見李欽載為難,李治卻腦補出了答案,頓時恍然大悟:「朕知道,是你墨家的不傳之秘,對不對?」
李欽載愣了:「墨家?」
「難道你不是墨家弟子?呵,景初不必隱瞞了,朕雖不知你是如何得到墨家傳承的,但朕這雙眼睛不瞎……」
「景初展示的各種本事,造出的各種新東西,還有關於數學和格物等各種學問,不是墨家弟子還能是啥?」
說着李治朝他擠擠眼,露出我早已洞察一切的得意表情。
李欽載擦了把額頭的汗,心悅誠服地朝他行禮:「陛下這雙眼睛果然不瞎……臣欽佩萬分。」
李治一拍大腿,得意地大笑:「天下何事能瞞過朕的眼睛?哇哈哈哈哈!」
李欽載嘴唇囁嚅幾下,終於還是選擇閉嘴。
若換了是自己的學生,這會兒應該被自己挖苦得哭出聲來了吧,此刻李治這種愚蠢而又自信的表情,絕對是李欽載重點打擊的對象。
「呵,朕偏題了,說正事。景初說大海極東之地有陸地,還有大唐不存在的各種物產和糧食,那塊陸地在何處?」
李欽載想了想,覺得用言語真的很難解釋清楚,於是順勢蹲了下來,隨手撿了根樹枝,在泥地上畫了起來。
簡易版的世界地圖終於在這個世界閃亮登場,像一顆微弱的火種,在漆黑茫然的夜色里閃爍。
李治睜大了眼,看着腳下這幅簡易版的地圖,滿頭霧水不明其意。
李欽載指着地圖上的某個地域劃了個圈兒,道:「陛下,此處是咱們大唐,大唐在這個地圖上所佔的地方只有這麼一小塊,其他的地方包括咱們那些鄰國在內,都只佔一小塊。」
「真正的天下,是這個樣子的,陛下且看,有多少地方等待咱們去征服。」
說着李欽載將樹枝指向美洲大陸,道:「臣剛才所說的物產豐富的陸地,是這裏,需要打造大海船,組成一支無敵的艦隊,從泉州或登州出海,一路向西行進,可以到達那片大陸……」
「但是風險很高,非常高,大海氣候與風浪莫測,運氣不好便是船翻人亡的結果,當然,風險與收益是正比,如果能到達那片大陸,得到的好處是不可思議的。」
「陛下心心念念的高產糧食,那片大陸就有,一種名叫『玉米』,一種名叫『土豆』,畝產可超千斤,若能獲得種子帶回大唐,咱們的百姓世世代代不怕餓肚子了。」
李治的表情越來越驚愕,等到李欽載說完,他已是一臉震驚,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欽載。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李治竟已開始結巴了。
李欽載認真地道:「臣所言絕無半字虛假,願以人頭擔保,但臣還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強調,風險真的很大。」
「一支艦隊出海,不僅耗費糜巨,也關乎數千上萬條性命,海上一個浪打過來,海船若扛不住,幾千條人命便葬身大海了。」
李治臉色時紅時青,神情陷入掙扎。
人命與收益,哪一個更重要?
其實這個問題對帝王來說,根本不需要選擇。
此刻擺在李治面前的問題是,李欽載所言是否可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得到百倍千倍的收益,以及,這個代價如今的國力是否付得起。
「景初,你可又給朕出了一道難題啊。」李治盯着腳下的地圖苦笑,眼睛裏卻熠熠發光,表情雖然為難,可他的眼神分明卻閃爍着賭徒般的興奮,甚至帶有一絲絲即將下注前的瘋狂。
李欽載暗暗嘆息。
其實這些日子他也在猶豫,該不該讓這張世界地圖出現在李治的面前。
這張圖,或許會造成大唐將士成千上萬的傷亡,而美洲大陸,在付出沉重的代價後卻不一定能發現。
不是每一種付出和犧牲都能換得回報的,付出和犧牲是必然,但回報其實是隨機的。
然而李欽載終究還是決定把這張地圖獻給李治。
如果把這種付出看作是成長和強大前的陣痛,也許就不會那麼介意成千上萬人的犧牲了。
他們的犧牲,會換來大唐子民世世代代的衣食無憂,值得嗎?
這個問題,要問那些即將犧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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