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熟人,套路什麼的可以免了,誰惹禍誰挨抽,天經地義。
不怕沒人站出來,李欽載知道小混賬們不敢,主動站出來和被查出來是兩種性質,待遇截然不同。
果然,李欽載剛說完,李素節為首小混賬群體全都默默站出來,而國子監那些學子居然也站出來一小半。
李欽載愣了,小混賬們全軍覆沒他能理解,他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們沒惹禍那才叫奇怪。
但國子監的乖乖學子也惹禍了?
是為了合群麼?
小混賬們不必理會,李欽載好奇地打量國子監的學子們。
「你們幹啥了?」
一名學子站出來,羞慚地道:「先生恕罪,弟子……打起來了。」
「跟誰打起來了?」
學子指了指小混賬們:「跟他們。」
「誰打贏了?」李欽載脫口問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問出這一句。
小混賬們頓時一陣嗤笑,契苾貞呵呵笑道:「一群書呆子,自然是被我們一頓爆捶。」
李欽載誇張地睜大眼,贊道:「你好厲害哦……」
「呃……弟子錯了。」契苾貞再遲鈍也明白,先生絕對不是在誇他們。
「不,不必道歉,犯了錯挨鞭子就是,道歉這種事,既沒面子又沒作用,何必呢。」李欽載笑道。
契苾貞憨批一樣撓頭,恍然道:「說得也是……」
目光朝小混賬們一瞥,李欽載笑道:「除了打架,你們還幹了啥?」
這句話如同打開了話匣子,小混賬們七嘴八舌地坦白。
「先生恕罪,弟子把一個書呆子埋了……只埋了半截兒,嚇唬嚇唬他。」
「先生恕罪,弟子把書呆子們的被褥扔到渭河裏去了,讓他們凍了一晚。」
「弟子把書呆子們的書本燒了。」
「弟子在書呆子們的飯菜里下了藥。」
「弟子落單時被書呆子們揍了……」
「嗯,嗯?」李欽載愕然望去,說話是上官琨兒,頓時贊道:「真棒,你為何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上官琨兒卻不以為恥,居然得意地道:「後來師兄們幫我報仇了。」
「…………」
李欽載目瞪口呆聽着小混賬們坦白罪行,越聽越上頭。
旁邊的書呆子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名年紀稍長的書呆子恨恨跺腳,悲憤道:「罄竹難書,罄竹難書啊!」
李欽載皺眉,從小混賬們的坦白中,他察覺了幾個事實。
第一,小混賬們惹的禍不少,倒是沒敢禍害莊戶了,這是好事。
第二,學堂內的勢力涇渭分明,兩股勢力的矛盾已然很尖銳。
第三,戰局呈一面倒之勢,幾乎都是小混賬們在欺負書呆子們。
說是兩股勢力的對立,倒不如說是兩個階級的對立。
李欽載望向書呆子們:「你們任由他們欺負,就只敢揍落單的人,而且還選了個年紀最小的揍?」
書呆子們不由氣短,頹然道:「……弟子打不過他們。」
小混賬們發出得意的笑聲,書呆子們愈發憤怒,死死攥着拳頭,但在李欽載面前卻不敢說什麼。
李欽載點頭:「好,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指了指小混賬們,李欽載道:「抽你們一頓鞭子,沒意見吧?」
小混賬們倒是光棍,聞言紛紛痛快地道:「沒意見,請先生責罰。」
「出去脫光上身,準備受死。」
小混賬們一齊朝門外走去,路過書呆子們身前時,他們昂首挺胸,表情悲壯,像一群從容就義的英雄,還朝書呆子們發出不屑的冷哼。
畫面就很刺眼,仿佛籠罩了一道主角光環,李欽載越看越不順眼,不假思索抬腿就將落在最後的契苾貞踹了個踉蹌。
「覺得自己很悲壯很正義是吧?明明是欺凌弱小,搞得像慷慨就義的英雄,要不要臉?」
一句話令小混賬們破功,一個個灰頭土臉出了門。
李欽載沒跟他們客氣,說抽鞭子就抽鞭子。
小混賬們在院子裏站成一排,李欽載挨個兒抽過去,小混賬們發出哭爹喊娘的慘叫和求饒,剛才的英雄就義正面形象灰飛煙滅。
書呆子們站在廊下看小混賬們受罰,人群里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李欽載耳尖聽到了,但沒說什麼。
一頓鞭子抽下來,小混賬們後背傷痕累累,互相攙扶着回了臥房。
書呆子們仍站在原地,當着李欽載的面雖然不敢再笑,但李欽載還是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到快慰解恨的表情。
臉色微沉,李欽載揮了揮手,道:「都散了吧,明日再上課。」
書呆子們朝李欽載恭敬地行禮,乖巧地散去。
人都走了以後,李欽載獨自站在院子裏,凝視着學子們住宿的幾排房子,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李欽載邁步朝學子們住宿的屋子走去。
悄悄站在屋外的廊下,李欽載一言不發,聽着屋子裏的動靜。
屋子裏,國子監學子們正在幸災樂禍地笑,沒有外人在場,他們的笑聲分外暢快。
「早該如此,先生回來責罰他們大快人心!」一名學子大笑道。
另一名學子也冷笑道:「咱們來這裏之前,國子監的博士早就說過,學堂是乾乾淨淨做學問的地方,身份地位在學堂里沒用,做錯了事就該罰。」
「一群只知靠父蔭祖蔭的囊蟲而已,除了欺凌弱小,囂張跋扈,他們還會啥?這種人根本不配做學問,他們連出現在學堂資格都沒有。」
「都是不學無術之輩,咱們來此之前,聽說那群紈絝子的成績一塌糊塗,先生出的題他們從來沒及格過,每次考試後都要挨鞭子。」
「諸位,先生已回來,我等不如明日向先生懇求,將我們與那些紈絝子分開授業,我們是國子監的學子,來此求學我們只服先生學問,卻羞於與嚢蟲為伍,先生應該將我們與他們分開,諸位意下如何?」
一陣興奮的附和聲此起彼伏。
「沒錯,正應如此。反正那些紈絝子在學堂里也是拖後腿,我們為何要與他們同堂求學?」
「與他們同學,是我此生之恥辱,先生應該將我們分開授業,先生的學問也只有我們能繼承發揚,指望他們學會,呵呵,先生一身絕學早失傳了。」
李欽載站在屋外,聽着學子們狂妄的議論,越聽臉色越冷漠。
不動聲色地離開,回到學堂的院子裏,狄仁傑迎了上來,嘆息道:「李縣伯,雖說學子犯了錯應該懲戒,但……您下手未免太狠了,那些權貴子弟一個個傷痕累累,正趴在屋子裏哭呢。」
李欽載笑了:「學堂就是這種風格,他們的爹娘都沒說什麼,你心疼啥?」
狄仁傑沉默片刻,低聲道:「權貴子弟這些日子固然犯了錯,欺負了國子監學子,可下官說句公道話,錯也不全在他們……」
「哦?怎麼說?」
狄仁傑嘆道:「學堂兩股派系針鋒相對,下官都看在眼裏,說實話,權貴子弟確實跋扈,但好在性情直率,愛憎分明。」
「國子監的學子們也不全是乖巧懂事,他們平日裏太傲氣了,處處看不起那些權貴子弟,論身份,他們自然比不得權貴子弟,但在學問上,他們常常嘲諷挖苦,言辭刻薄,兩伙人的矛盾大多由此而發。」
李欽載想了想,道:「我總結一下,意思就是,一方嘴賤,另一方手賤,嘴賤的沒事,動手的卻倒霉了,是這意思嗎?」
狄仁傑愕然,隨即苦笑道:「應該……是這意思吧。」
李欽載笑了:「我明白了,煩勞懷英將學子都叫到院子裏集合,剛剛挨了鞭子的也都叫來,我下手有分寸,他們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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