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紅樓夢 第四十八章至五十章

    面臨對方咄咄逼人的緊迫,寶玉卻依然沒有答話,只是笑了笑

    ---------他的笑意就仿佛是月下一柄浸透了寒光的匕首。

    ---------又仿佛是閱盡了繁華的東流江水。

    然後他依然故我的從容看向面前剛上那盅精緻湯品,彬彬有禮的詢問上菜的丫鬟道:

    「不知道此菜又有什麼別具一格之處?」

    那丫鬟見問話的是這般一個俊秀公子,臉頓時騰的紅的,羞澀道:

    「回……..回公子的話,本道菜卻是開胃的甜飲。只因為先前的這道清蒸武昌魚乃是至味,食之後惟恐沖淡了後面所上菜餚之口感。故特上此羹以滌口中餘味。」

    寶玉「哦」了一聲,他望着精美盅蓋上的那首小詞,徐徐念道:

    「閒向街頭啖一甌,瓊漿滿飲潤枯喉。覺來下咽如滑脂,寒沁心脾爽似秋。」

    一面將盅靠近唇邊,一飲之下,只覺得寒涼甘潤沁喉,斯時天氣雖然還頗為寒冷,但剛剛才大啖了滾燙豐美的武昌魚,喉中液體猶如凝霜凍玉一般滑潤下喉嚨,似乎連五臟六腑都歡呼了起來,感覺這一股子涼實在來得正是時候。

    旁邊載灃見寶玉對那冷嘲熱諷看作耳旁風,絲毫不放在心上,暗地裏對他的涵養風度甚為心折,也將那聲音拋在腦後,舉盅談笑道:

    「此道雅點卻是自塞外元人處傳來,名為奶茶,我也曾在京里嘗過,只覺腥味頗重,卻比起此處做將出來的大為不及,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旁邊侍立的一名丫鬟笑道:

    「蒙人粗鄙,再好的東西也給他們糟蹋了,莊中料制這道玉髓漿,乃是把鮮牛奶煮開,晾涼,加入蜂蜜,經過細羅過濾,再對入適量的江米酒,攪勻後盛在碗裏,分層碼進木桶後,桶底加火烘烤,名曰「烤酪」,等到凝固後撤火,再晾涼、冰鎮,最後澆上醉了年余的櫻桃汁。這才能將其中的灠味祛除乾淨。」

    此時不覺說話間,日頭也自霧的遮蔽里笑吟吟的將頭探將出來,烘烘的引誘着人們體表的溫度,一邊吃飯邊享受暖日的光澤,再看着水面點動的萬點金光,環境與美食巧妙的統合在一起,分外有一種愜意的體味。

    而方才那道玉髓漿中,加有米酒,因此飲下的時候雖然口感寒涼,片刻後卻發起熱來,於是熱呼呼的陽光和肚裏那熱呼呼的微醺醉意交錯對流,在腹背之間融合遊走,有感覺的人寬去外衣,懶散的半臥在躺椅之上,心裏都會湧出兩個由衷的字:

    「舒服」。

    接着上來的數道菜如爆肚,烤肉等都是地道的京師小吃,但是一吃之下,便能從這大同小異里嘗出內蘊的與眾不同來。爆肚裏片出來的肚絲不僅從選料上弄得盡善盡美,而刀工,配料各方面也是可圈可點,別有新意。而烤肉的切片薄、松木火、作料全,每人自行動手烤制,火候自行拿捏,配合四周蔥綠的原野,浩淼的流水,分外的烘托出一種盎然的野趣。

    吃着吃着又有些口渴,載灃正待吩咐上茶,豈知話未出口,只見一名腰纏白羊肚毛巾的大師傅拎了一口黃澄澄,亮晶晶的大肚長嘴銅壺行了過來,只見這製作精美的銅壺上口、底足都鑲着用黃銅雕刻的花卉,樹木花紋,壺體兩側各鑲着一條金魚在小草中遊動……顯然這壺是爐火燒得正旺的時候被端下來的,壺中開水翻滾,熱氣騰騰。而更有意思的是,眼前這賣茶湯的大師傅走到席前,兩腳分開,雙臂擺平架勢,一手拿碗,另一隻手搬壺倒水,碗口距壺嘴兒足有一二尺遠,眼見那冒着熱氣的開水由壺嘴兒噴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碗中,且點滴不漏,動作準確優美,也着實令人嘆為觀止。

    寶玉看着面前的蓋碗裏濃香四溢的茶湯,心中着實有些嘆服,諾大一個裝滿沸水的黃銅茶壺,少說也有二十餘斤,單手持着,不能有一絲的顫抖,要衝好它,真得需要很高的技巧,首先,得一次完成,絕不能拖泥帶水滴滴答答地往碗裏對,否則茶湯準是生的,那賣主可就虧了本了。再有,出水雖猛,但絕不能澆在手上,要不,手也燙了,碗也砸了,賠本賺吆喝,那就更不合算了。所以可以見得賣這茶湯的師傅都得練有一手絕活,別瞧全部動作總共才有幾秒鐘的時間,可想要倒好這一手茶,恐怕得花上幾年的工夫。

    這師傅動作麻利,轉瞬間便將各人面前茶盞一一傾滿,只聞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又吆喝了一嗓子極其熟練的京片子:

    「八寶茶湯咧,京中方圓百里獨此一家,客官您慢用。」

    寶玉輕吹去面上的泡沫,呷上一口,頓時滿口都是回味悠長的燙熱焦香,與先前那道玉髓漿一涼一熱,各有千秋,相映成趣。聽旁邊那侍立的丫鬟介紹說:「八寶茶湯」的主要原料是糜子面,佐以核桃仁、花生仁、芝麻等果料,因果料有八種之多,故也稱「八寶茶湯」。京師中,也有小販走街串巷邊吆喝邊賣的。一副擔子,一頭是放原料和瓷碗的柜子,另一頭是在一個小火爐上放把黃銅高嘴兒壺,壺高足有三尺,擦得金光閃閃,清潔美觀。不過此處這師傅在用料上推陳出新,加入了燕窩,白參等,自然給這尋常小吃平添了幾分富貴之意。

    眾人聽她這般娓娓道來,細細回味口中滋味,果然有人參獨特的那種苦澀之味隱留在齒頰之間。一干人此時業已酒足飯飽,載灃見時機成熟,便向寶玉提起日後若是再上戰場,便要他提攜之事。寶玉也是一口應允,旁邊人等一齊大喜,連聲稱謝。

    這廂正事談妥,常言道:酒乃穿腸毒藥,色乃刮骨鋼刀。寶玉相與的這幫世家子弟本就非正人君子,又怎會只備毒藥不設鋼刀?載灃輕輕擊掌,頓時有一批早就伺候在外的歌姬涌將進來。若穿花蝴蝶一般圍繞席間,席間眾人頓時也放浪形骸起來,嬌笑聲,求饒聲此起彼伏,鶯聲燕語頓時不絕於耳。

    然而忽然有一個清脆的聲音低聲憤斥道:

    「無恥!

    這聲音混雜在旁邊那些女子的歡笑聲中,幾乎是若有若無,個別人甚至根本沒注意到這句斥聲,只有寶玉眼中露出驚異之色,手中已輕輕將坐在自己懷中的女子推將開來。

    驀然間!隔開他們之間的那道藤牆搖晃了數下,「啪」的一聲四分五裂,枝葉四濺!更在地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收縮,枯萎!要知道,藤牆的質地本來就非常柔軟韌密,其根還深入地下,便是由數名壯漢前來全力相推,最多也不過令它彎曲倒伏,而絕不會似現在這樣若磚牆一般轟然倒塌!

    ----------這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力量!

    寶玉忽然變得很是平靜。

    ---------而且冷漠。

    或者可以說這深不可側的平靜一直就隱伏在他的身上,只是現在才被表露出來。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輕輕抿着。任額前的發自然的散亂在眼前,構築出一道與人隔絕的柵欄.他淺嘗着杯中芳冽香醇的液體,體會着神經被酒精麻痹後的快意。

    與此同時,先前那個清冷高傲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與先前不同的是,這聲音里更多了一絲惱怒之意。

    「你等究竟知不知道何為禮儀廉恥!居然在這光天化日裏干出這等勾當!我當上奏檢察院,請爾等家中將你們嚴加管束!」

    說話的是二十餘歲開外的青年,面孔白皙,看來文弱俊秀,若單論五官精緻俊美,只怕連寶玉也頗有不及之處。然而他的言談舉止中,卻流露出一種不容人違拗的霸氣。

    而他的身旁坐着的幾人里,有兩人身材纖小,正好奇的望向這邊,其中一人的手裏還握了只杯子,這藍瓷花的杯子纖小,這握杯的手更小,那人袖子因上舉而里縷落了半爿,落出雪藕一般白生生的手腕,給人以不忍觸摸的疼惜感覺。

    寶玉卻好似對這一切無動於衷,他將杯持在眼前,琥珀色的酒色與繚亂的日光,交織成一種奇妙的暖意.他依然垂着頭,,默坐在椅子上,淺淺地抿灌着酒.,沉浸入那個以冷漠構築成的自成天地中。但是從他的動作與舉止中,透露出的意味只有一句話四個字可以形容--------

    目中無人!

    第二部第四十九章交手

    迎接着寶玉的懶散與倨傲,那青年卻笑了一笑。

    他一笑,仿佛令翩翩俗世變紅塵,蝴蝶飛,鴛鴦夢,夢如人生夢如夢……

    ----------就好似岩石上盛開的艷麗花卉。

    而此時載灃的左手還環着一名嬌媚女子的腰,眼裏卻露出一種惶恐得仿佛是小孩子做錯了事遇見大人的神色來,顳顬了半晌道:

    「海……..海易大哥。怎的你也在這裏?」

    寶玉聞言,持杯的手霍然震了一震,玲瓏的水晶杯中的酒液忽然蕩漾出一圈驚疑的漣漪。

    「海大哥?此人姓海?記得昨日那名刁蠻的淑德公主就曾經拿自己與三皇子相比,最後還添上了一句:更不要說是海哥哥了。」

    「難道此海便是彼海?載灃口中的這名海大哥遮莫就是公主口中的海哥哥?」

    寶玉心中這般迅速的轉過了許多念頭,口中卻淡淡的道出兩個字:

    「可惜。」

    他忽然說出這兩個沒頭沒腦的字來,實在令人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感覺。對面坐在海翼旁邊的一名英悍青年忍不住開口詢道:

    「你這傢伙,無緣無故在可惜些什麼?」

    寶玉懶洋洋的平臥在躺椅上,似是在觀望着天上的雲捲雲舒,直到連載灃都生出了「不耐煩」的感覺,這才悠然道:

    「看你們推倒這藤牆的利索勁,若不去做花匠當真可惜。」

    旁邊人等聽寶玉這般調侃於他,無不掩口莞爾,那青年這才知道面前這憊懶傢伙在戲弄自己,額上青筋綻起,突突的跳了一下--------他也是自小到大都被奉承嬌寵慣了的,平生只膺服身邊的這位大哥,本來覺得與這鄉下來的暴發戶說話已是抬舉了他,不料竟反遭譏刺!

    另外一名身材纖小的少年顯然不忿同伴受辱,兩道新月也似的彎彎的眉毛輕輕一挑,看上去嫵媚非常,卻開口反譏道:

    「你又是什麼東西,先前被海哥哥說得大氣也不敢出,噤若寒蟬的!」

    寶玉聽了這少年的清脆的語聲,連眼也沒有轉一下,依然保持着那個平臥的傲慢姿勢。嘴角旁卻露出一絲邪魅的微笑道:

    「最大的輕蔑,在於無言,這句話不知道老婆--------或者說是淑德公主殿下您聽過沒有?」

    此話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而帶來的效果也給人遭成的反應各不相同:載灃等人自然是目瞪口呆,驚異非常。被寶玉譏刺的那英悍青年也頗為驚詫的望向身旁同伴,這女扮男裝的淑德公主殿下卻在聽了寶玉話中的「老婆」二字後,臉色也急得白了,跺足怒道:

    「你………你胡說什麼!誰是你的那……那個!」

    刁蠻之意,呼之欲出。

    而聽了寶玉的那句「最大的輕蔑在於無言」以後,這粉雕玉琢般的公子侯爺海易,雪玉似的頰上,更是陡升起了兩朵紅雲,他的目光在這一剎那頓轉為亮金之色,被他目光所觸之處,仿佛都發出一種灼燒着的「滋滋」的細微響聲!

    寶玉也霍然轉首過來,目光似刀,寒意凜冽的迎向對方射來的目光!

    這相望的一剎那,空氣里似突然激起了一次無聲的爆發,寶玉的眉梢發尖忽然憑添了幾分燦麗的亮色,而海易的臉上卻增補上了一絲淒楚的風霜!

    兩人顯然在方才的那一場深刻的對望里已然交上了手。

    -----------而且似乎誰也沒佔着便宜。

    可是寶玉卻馬上再度發出了攻勢!

    ----------以言為刀的銳利攻勢!

    他的笑眼如二池春水,雪溶冰消漾了開來。他笑得極溫和,可是在場的那兩名女扮男裝的女子立時感受到了一股十分邪冶的冷寞煞氣。

    「昨日承蒙慶妃娘娘親口應允定下我與公主殿下的親事,小子不甚榮幸,只是若你我成親之後,殿下便不能似現在這樣若歌妓一般,到處隨男人行樂了哦。」

    他早已冷眼看出這淑德公主與海易兩人的關係絕非尋常,因此話中首先便強調出慶妃將女兒有意許配給自己的事實!

    ----------這樣一來,普一出言便立傷海易!

    ----------一句話便直攢入了海易的心底深處!

    緊接着的第二句話就拿淑德公主與歌妓相較,話中那不屑與鄙夷之意呼之欲出!這一句話,更是傷了兩人的心!

    ---------海易與淑德公主的自尊心!

    而寶玉在說話的時候,眼睛更盯在淑德公主旁邊的那名女子的身上--------準確的說是她短髮束髻如玉白一般的頸上,這一注目,才發覺這女子纖腰盈握,風姿楚楚動人,也着實是人間絕色。那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寶玉毫不避忌的注視,頓時羞得將臉轉向一旁,卻隱約可見驚心動魄的紅暈徑直向耳根竄升。

    對面列席的另外三名男子頓時按耐不住,拍案而起暴怒道:

    「小子,你說什麼!」

    「把你的狗眼挪開!」

    寶玉旁邊的那些酒肉朋友頓時紛紛惶然離席,告罪而去,深恐遭到池魚之殃。寶玉卻仿佛早已料到會有此等情景,面上從容微笑,眼裏卻沒有帶出絲毫笑意,緊緊盯着面色蒼白的淑德公主和面無表情的海易。

    從這兩人的表情可以看出,寶玉的話似乎一支惡毒的箭一般射進了兩人的心底。又若一塊入水的石,激起的是嫉妒與疑惑!

    這白衣少年很是滿意的笑了笑,極有紳士風度的向着對面席位中那羞靦難當的女子舉了舉杯----------他的這個簡單動作中流露出來的那種獨特自信與瀟灑,那是旁人怎麼學也學不來的。

    他這個動作無疑是在火上在添了一瓢油。本來已是虎視眈眈的那三人再也忍耐不住,騰身就撲了過來。當先的便是那英悍青年,曲指成爪探在身前,他額頭前的發頓時為迅烈的勁風所激拂而起,看他這撲擊之勢,直若一隻氣焰熏天的下山猛虎!

    寶玉卻悠然轉首,仿佛正在賞玩着旁邊桃樹幹上那含苞欲放枝頭的那些嫩綠清新得讓人有想一口吃了它的衝動的芽,還恍然覺出了春意已至的欣喜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更是將攻來那三人的怒氣催生到了極至!

    -------他竟還在賞玩風景!

    -------他竟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一念及此,這三人手下蘊含的力道,更因這輕蔑之意催生到了十層!

    -------可是寶玉面前的桌子竟霍然無聲無息的飛起,若一扇屏風一般擋在了三人撲擊而來的路線之上!

    這一瞬間,這三人竭力施為的一爪一僦一肘便一齊砸在了這張新色桃木鑲紋桌上!

    雖然只仿佛是一次若尋常市井鬥毆的交集,可是在場的人在這交手的一剎那,竟恍然錯覺得寒意淒迷,漫天灑落的點點陽光仿佛奇詭的化成了飄渺無聲的片片新雪!

    這樣詭異的感覺不禁令他們眨了眨眼。

    便是在這眨眼的一霎里,一切都仿佛是電影裏慢鏡頭回放一般,這三名青年循着撲來的路線飛退回去,而飛起的桌子也仿佛借了他們三人合擊之力原路翻回,待那三人跌坐回椅子的那一刻,桌子也不偏不斜的原樣安然擺在了寶玉的面前。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數刻前的模樣,寶玉似個大孩子一般,稚氣未脫的溫和笑了一笑,伸筷在桌上夾了一筷子菜,津津有味的品嘗起來。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後已然多了一名枯瘦佝僂的老者,看這老頭子的模樣,仿佛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將起來,但仔細看來,他每一塊肌肉都好似緊緊貼在內骼上,流露出一種只有壯年人才擁有的精悍!只要一加發動,就會產生出極可怕和最驚人的力量!

    海易面上終於有些變色了,他自然知道自己這個表弟海沁的手上分量,事實上,先前推倒中間的藤牆便是他出手後的傑作。而三人聯手之威,卻被一張飛起的尋常桌子生生攔下!最可怕的是,那桌子上所陳的菜餚,連湯水油汁也未濺出來半點!

    他卻沒有注意到,寶玉的手也在微微的着發抖,而焦大腳下的青石板,也碎裂成粉,呈現出一個清晰的鞋底印痕。

    好在這個時候,那頹然跌坐回原來椅子上的三人的手上,足上,肘上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碎裂之聲,將在場中人的眼光吸引了去。

    原來,他們三人擊在了桌上以後,所觸之處已結上了一層幾近透明的薄冰,寒氣更若針一般直迫入骨髓里,一直暗自運勁到此時,方才將冰震裂。

    第二部第五十章迷局

    四下里一片寂靜。如果濾去泛綠的梢頭傳來的清脆悅耳的鳥鳴的話,便只留存下融化了的水珠自海沁三人的身上不住滑落下來的「滴答」聲。

    事實上,寶玉身上流露出來的桀驁與那種孩子般的稚氣往往會令人忘記了他的實力與身份。

    ----------畢竟就在數日之前,寶玉剛剛才與老謀深算,經營西疆數十年的安家父子直面相抗!而且更居上風!

    雖然眼前歸附於寶玉的潛在勢力已經被雍正火速調離出京,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身邊的這名強橫老者,已經令素來眼高於頂的海沁三人嘗到了失敗的痛苦滋味!

    寶玉微笑,

    舉杯,

    仰頭盡了杯中酒。

    對面中人卻將目光聚集在了海易的身上。

    --------那是一種探詢的目光。

    --------「上,還是不上?」

    作為新一代中出類拔瘁的宗室子弟的代表,海易身後的勢力其實也相當龐大---------僅憑他能將公主隨意攜出宮來遊玩便可見一班。眼下他若是一聲令下,要挽回自己損傷的面子,那麼隱伏在左右的高手盡出,就算寶玉此時與焦大聯手,也得吃上大虧。

    然而他的腦海里卻警然的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

    「值得嗎?」

    今日與這賈寶玉相逢,原是巧合,先前的出言乃至於出手,與其說是挑釁,實質上還是在試探。因為一聽到賈寶玉的聲音,他的心中就泛出了一種陡升的感覺:

    -----------他和這近日來風頭正勁的寶玉仿佛相遇在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橋之上,除非有一人退卻,否則,就得有人被逼落命運的洪流中去。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敵意!

    -----------誰讓?

    海易忽然又掃到了寶玉唇邊那抹莫測高深的笑意。他感受到寶玉的目光正停留在淑德公主的身上----------那目光中帶了嘲諷,貪婪,不屑。這目光令海易的心中不禁又為之一警:

    「是了,自己私攜公主出宮,雖然是她本人自願,可是若此事鬧將出去被雍正得知,也着實令人難以分辨。就算不降罪下來,也在聖上心中留下一個極壞的印象。說不定,面前這賈寶玉正巴不得自己出手,將事情鬧大!」

    腦海中一番緊密的權衡利弊之後,海易終於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淡淡道:

    「我們走。」

    他旁邊的一干人雖然面露不忿之色,卻還是只得隨他起身離去。只是在離去之時,少不得向着寶玉怒目而視。那海沁臨行出園門之前,還回頭過來,忿恨道:

    「賈寶玉,你不要以為今日之事便會這麼算了,你既是國戚,宗學之中咱們總有見面之時!」

    寶玉卻無所覺,悠然微笑着看着河中流水。好一會兒才微微蹙眉道:

    「十個。」

    他這話顯然是對着身旁焦大所說。焦大這時才佝僂着背,輕微的咳嗽了一聲,咳聲空洞而生澀,飲了一杯酒下去後方道:

    「走了的有十個,可是還有一個還在旁邊。」

    寶玉將眉一揚,這動作仿佛拔劍出鞘一般,很有一種凌厲的氣勢。

    「淑德公主乃金枝玉葉,身旁隨侍有十名大內高手絕不出奇。方才要是這海易惱羞成怒,命人一涌而上,只怕你我也難全身而退。」

    「那倒未必,二哥你神功蓋世,連我教聖女也要依賴於你,方能一再突破瓶頸,區區十名大內高手再加上海氏兄弟,我看只怕也擋不住您與焦老雙人合壁,更何況還有典韋趙雲率了五十名精銳在五里外巡守?」

    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說話之人不高不矮,臉色略白,腳步漂浮,一看便知是一名典型的酒色之徒。然而寶玉看清了他的面容,也不禁微「咦」了一聲,詫道:

    「居然是你?」

    說話的不是別人,赫然便是引他們來此之人,載德之子---------

    載灃。

    寶玉目光閃動,好一會兒才啞然失笑道:

    「好個載灃,居然連我也給你瞞過去了!誠然也是我失算,想那武昌離此幾千里之遙,若非大羅教那龐大的勢力,普天下又有誰人能有這等大手筆將這鮮魚徑直運抵京師?」

    說話間,場中溫度已是驟然下降,以至於寶玉桌前杯盤中的湯汁也凝結成冰,而他眉心正中那點紅痣也越發鮮艷奪目,此時旭日中天,寶玉身周環境卻已銀裝素裹。載灃面帶驚容,後退一步擺手道:

    「二哥千萬勿要誤會。若小弟心存惡意,又怎會孤身一人留在此處?事實上,自從二哥在皇上面前將斬殺赤老溫的大功分予本教以後,教中上下已未再將你們視為敵人。」

    寶玉深吸一口氣,卻不說話,焦大的人似乎也變得越發乾枯佝僂,連身上套着的衣衫似乎也大了一號。載灃卻不着急,微笑道:

    「好在本教教主已然料中了公子不會輕易相信我,因此特意要我來轉述一句話。二哥聽完這句話,是去是留,悉聽尊便。」

    寶玉微微一怔,卻還是審慎非常的微微頷了頷首。

    「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載灃也為兩人的氣勢所攝,退開了數步,一字一句的道。

    寶玉接連念叨了幾遍這句話,一時間似是若有所思,舉起的右手也緩緩的放鬆了下來。他目光中又露出了那種機敏睿智的神色。面上表情也瞬息萬變,終於微笑道:

    「那你今日引我前來,又有何意?」

    載灃笑道:

    「二哥不覺得這海易在未來將是您的最大對手嗎?尤其是在皇后與慶妃有意將淑德公主許配給你以後?」

    寶玉淡淡道:

    「我對那刁蠻女子本就無意,他要---------我讓他就是,有什麼好衝突的?」

    載灃笑得好似一隻奸猾的狐狸:

    「只怕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啊。自從皇上大赦以後,便有好事之人將納蘭容若,二哥,海易以及安明輝並稱為京師四公子。人人皆有爭強好勝之心,海易乃是開國元勛海蘭察之子,也是身份尊貴,去年也曾在前線軍前效力,昔日與納蘭一文一武並稱為雙壁。怎會甘心被二哥你輕易壓倒?更何況這淑德公主深得皇上寵愛,若能娶她到手,定然是仕途上的一大臂助!因此於公於私,海易都放你不過!」

    寶玉輕輕舔着略現乾澀的嘴唇:

    「因此,你就特意安排下這個機會,讓我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之見上一面?」

    「不錯,現在二哥應該對這個人有一個大至的真實印象了吧?」

    寶玉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忽然又提出一個問題:

    「先前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名海沁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載灃回憶了一下恍然道:

    「二哥想必說的是宗學吧?京師中為免我等世家子弟終日遊蕩,因此宗人府特意開辦了三所宗學。以管束,督促,栽培八旗中那些暫無差使的子弟,二哥初來京中,若前線無事,也定會被皇上勒令進入宗學,而以您此時的身份地位,應進皇族子弟所專屬的那所---------而海易兄弟此時也在裏面。」

    寶玉沉吟了良久,心中一時間也不知道瞬息萬變了多少個念頭。忽然抬起頭來向着載灃展顏一笑道:

    「說吧,你們要我怎麼回報?我平生不喜欠人情,你大可直截了當的說將出來。」

    載灃一怔,臉上卻露出敬服之色,恭恭敬敬的向着寶玉一禮到地:

    「實不相瞞,今夜二更,公子若有空,可否前往天橋一行?作為交換,本教在此行之後,還將透露一個關於皇上立儲的重要機密!」

    寶玉眼中射出針尖一般銳利的光芒:

    「你要我一個人去?去做什麼?」

    載灃苦笑道:

    「上面交代說,公子身邊的從人最好不要超過三人,至於去做什麼……….慚愧,我也不知道。」

    旁邊一直都未開口的焦大忽然開口,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仿佛直震入在場人的五臟六腑,共鳴起一陣惶亂的低顫:

    「聽你這般說來,難道我家少爺什麼事都不做,前去走上一遭也可?」

    載灃尷尬道:

    「似乎……..上面就是這個意思,同時還帶了一句話,說公子若是不去,將來說不定會遺恨終生!」

    寶玉與焦大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迷惑。事實上,依照目前大羅教的喧囂聲勢,若要刻意對付自己,實在不必這般大費周章,何況就目前的情勢來說。兩者之間也正處於互相利用的蜜月期,沒有什麼根本利益上的厲害衝突,實在還沒有任何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必要啊。

    ----------那麼大羅教將這一切搞得如此神秘卻是為何,他們的葫蘆里,

    究竟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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