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蕭浮生回來,還帶回了一個人——一個極懂得雕琢玉器的師父。筆硯閣 www.biyange.net
他外出許久,聽聞陵陽發了大水,百姓傷亡嚴重,自然也聽說了雲家的事情。
此刻見到雲莞,只覺得,與兩個月前,在西甸是見到的眼眸里總映着輕快與自信的少女有了一些不同。
一個人的成長,有時候只需要在深夜裏痛哭一回。
蕭浮生本就是個感情寡淡之人,自然也與雲莞說不了什麼什麼安撫的話。
雲莞早先已經從蕭韞之這兒得到消息,與蕭浮生寒暄了幾句,便看向他背後的一個中年男子「這便是二哥說的劉師傅麼?」
蕭浮生淡淡而笑「正是,這是劉冕山,原本是桂州的雕玉大師,早些年,我前往南蒼,途徑桂州,與劉師傅相識。」
劉師傅看起來是為溫和的人,微胖身材,面上總帶着些溫和的笑意,四十來歲上下,聽到蕭浮生這樣說,不由得輕笑了「老夫覥顏,能與拾痕公子這樣的風流人物成為忘年之交,實在三生有幸。」
他說完,便拱手與雲莞行了一禮「老夫曾多次聽聞拾痕公子與燕會長提及雲姑娘,雲姑娘年紀輕輕,便目光深遠,短短兩年之內,雲家的生意便幾乎散佈西江南岸,讓我等實在敬佩。」
說着客氣的話,但能感覺出劉師傅語氣里的真誠。
「劉師傅過譽了。」雲莞笑道「能將劉師傅請來,倒是我沾了二哥的光。」
蕭浮生輕輕一笑「劉師傅在桂州長居半生,近日也正有外出的打算。」
「正是。」劉師傅接口道「陵陽三江交匯,物產豐富,風景美不勝收,老夫早便想來瞧瞧,如今得拾痕公子相邀,正相得益彰。」
蕭浮生道「既如此,阿莞便與劉師傅好好相談一番。」
雲莞點了點頭,「劉師傅請。」
「請——」
這邊,雲莞在與劉冕山談話,而蕭浮生則去外邊找蕭韞之。
「兄長。」
蕭韞之轉回頭,瞧着兩個多月不見了的蕭浮生,勾唇笑了笑「可還順利?」
蕭浮生笑了笑「一切順利。」
兄弟兩人便在院子裏坐了下來,蕭浮生道「曹世榮與司馬家生意失敗,無法按期與北丘供貨,如今雙方皆不愉快,但是北丘與西甸的合作,必然也不會因此便終止,只是,司馬家與皇族長久以來積累的矛盾,倒只差了那麼一把火。」
蕭韞之道「司馬家勢大,隱有與西甸皇族相爭之勢,西甸皇族暗中已是忌憚多時,如此也好,趁此時間,讓他們互咬去。」
蕭浮生淡淡點頭。
兄弟兩人又說起了此次南方受災的事情。
說起欽差到來,惠帝的態度,蕭浮生對東瀾的朝堂,更加不抱任何希望「東瀾立國百多年,根基已穩,朝中吏治便也越加污濁不堪,官官相護,又有幾人真正將百姓放在眼裏。」
蕭韞之沉默不語。
蕭浮生倒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拾痕公子向來無欲無求的臉上,更顯得寡淡,以及冷漠——對整個東瀾國的冷漠與冷眼旁觀,他說「也只有兄長,擔着白身,卻將東瀾國抗在了自己的肩頭上,不知兄長是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便是兄長有力挽狂瀾之力,又如何扛得起一個腐朽的王朝與天下?」
這是蕭浮生第一次與蕭韞之說這樣的話。
他從來對東瀾國有清醒的認知,所以才會年少成名,分明早早便能入朝為官,卻不願意入朝,而是四處遊學。
是因為他明白,即便他有匡扶天下的信念,做每一個讀書人都期盼能實現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盛世開太平」的理想,但,一個人,救不了這個皇朝。
說到底,東瀾是東方家的天下,法理便是東方家的法理,只要當今還在一天,只要朝廷沒有任何改革,只要當下官吏的班子不變,沒有一場巨大的變革,便始終只能維持當下的腐朽局面。
對外畏戰,步步退讓,對內妥協,官僚腐朽。
一個人能賭十個漏洞,但堵不住千個、萬個漏洞,殺身成仁亦不能。
蕭浮生說着,喝酒的動作依舊優雅,指尖輕輕撫着杯口,倒像是品嘗一口上等的好茶一杯。
面上清淡的笑意,表面上看起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倒更像一個不懂凡俗之苦,冷眼觀看着眾生的神祗。
他太清醒了,清醒以至於無情。
蕭韞之抬眼瞧了他好一會兒,而後仰頭,將酒罈子裏的酒水一飲而盡,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有洒然的坦蕩,也有無謂的意氣「這世上無用之事可多了去了,為兄是個閒不住的,總得去做做一兩件。」
說罷,他拍了拍蕭浮生的肩頭「行了,無用的事情,為兄來做,待我若真能盪起一圈清水,再請我們拾痕公子出山。」
說罷,他便朗聲而笑出去。
唯有蕭浮生,依舊坐在原地,垂眸靜靜地看着手裏的酒杯。
他大約明白了,兄長為何能與阿莞走到一起,大約從本質上而言,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一樣的一腔孤勇,永遠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比當世之人所定義的,更多。
蕭浮生輕輕笑了一聲,半杯酒一飲而盡。
雲莞與劉師傅進行了一場為時半個時辰左右的交談,所言不多,只說了些劉師傅雕玉器的經歷,雙方交流了一下想法,雲莞對劉師傅的手藝,有了更深的認知,而劉師傅對雲莞的規劃,也有了更明晰的定位,甚至從雲莞這兒受到了一些啟發,深感不枉此行。
最後,雲莞道「劉師傅舟車勞頓,先休息兩日,過兩日,我帶您去珠翠閣走一趟。」
劉師傅笑着應了下來,她送走了劉師傅,蕭韞之才出現,瞧着雲莞面上笑意「阿莞對這位劉師傅可是很滿意?」
雲莞彎眸點頭「劉師傅是真正的大家。」說罷,她撅了噘嘴「你不早先告訴我,劉師傅哪裏只是一般的行家,他雖深藏功與名,但如今當世極有名的玉器,不少皆是出自劉冕山之手,桂州年年送入宮中的貢品,玉器十有八九,皆出自劉師傅之手。」
這也是雲莞而後與劉師傅談話的時候方知道的事情。
蕭韞之笑道「這樣一位人物,不正合阿莞的心意?」
雲莞笑着點頭。
劉師傅在鎮上休息了兩日,雲莞也安排了個空閒的時間,而後便帶劉師傅去了珠翠閣的,劉師傅一生雕玉無數,只一眼便知道,哪一塊玉,可以做什麼樣的玉器,哪一塊玉,應有什麼樣的用途,珠翠閣里的玉石,半數以上不算上乘,甚至在他面前幾乎不夠看,但他對雲莞提供的一些思路很是感興趣。
自陵陽災後恢復生機以來,珠翠閣也跟着半開業了,鋪子裏已有三個夥計,劉師傅一來,雲莞便將珠翠閣的雕玉之事交給了劉師傅,而珠翠閣,也因此正式開業。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便是雲莞的酒窖,已重新開工。
但是,一場被有心人醞釀的的變動,也在表面的和平之下,暗潮洶湧。
近日,城裏的孩童一直在傳唱一首童謠「桃花江,大壩子,下大雨,爛成泥,嘩啦嘩啦沖我家,房沒了,屋沒了,阿爹阿娘抱我哭……桃花江,長長堤,發大水,軟成泥,嘩啦嘩啦淹我田,米沒了,糧沒了,貪官貪錢百姓哭……」
不知從是哪裏傳出來的,也不知是何時傳出來的,待陵陽城裏能唱遍的時候,已經人人都會唱了。
小孩兒也不是完全懂自己唱出的是什麼歌謠,只是,這般悲慘的事情從那些童音里唱出來,反倒讓人覺得荒誕與諷刺非常。
原本周修文已不與郭敬山等欽差提當年桃花江堤壩之事,郭敬山觀察了幾日,眼見周修文確實不再提當年事,只是投入了災後治理之中,這心才剛剛放下來,不成想,周修文不鬧了,反倒是民間鬧開了。
不僅如此,近日,陵陽城內,戲台搭建起來,甚至還有戲班唱了一齣戲,劇名便叫做《修壩》。
將近一個時辰的一場戲,講述了一個貪官貪污河道,導致清官被冤枉而是,貪官卻節節高升的故事。
道貌岸然的貪官,為了貪污河道,偷工減料、移花接木,修築了一座大水一衝就毀掉的堤壩,也講述了官場裏官官相護、權權交易之事。
一齣戲,照見了官場百相,劇中,一位清官本為查證堤壩修築之事,明明已經獲得證據,但向上提交,卻遇到重重阻攔,背後更有更大的關係來袒護那位貪官,甚至最後讓糾察此事的清官,反倒含冤而死,而那位貪污河道的奸佞,卻因背後有人撐腰,平步青雲,做了大官。
百姓最看不得這樣的悲劇,一場戲下來,議論之浩大,前所未有,再加上這一個多月來,陵陽也發大水,百姓家園被淹、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原本,大家都只當這是一場天災,人力不能左右,但經過這場戲,對於當年桃花江堤壩修築之事,也多了些議論。
除了那歌謠,這場戲,坊間傳出了些聲音,事關當年桃花江修築的內情。
百姓不懂修壩,但他們懂得修築田壟的道理,連修築田壟都曉得,要將雜草覆蓋一層在上才不至於讓田壟被踩壞了,何況修築堤壩呢,而當年修築堤壩時,不少百姓亦是參與的。
那不堪一擊的泥壩,如今回想起來,總讓人十分費解。
一場戲,一些議論,一首民謠,兩三日,如一場洪水一般席捲陵陽城。
百姓醍醐灌醒,再加上一些不知從何處出來的言論,對當年修壩之事的懷疑說得頭頭是道,一說當年主持修壩的朝廷官員貪污了河道,才導致了桃花江堤壩破裂,淹沒下游,一說如今朝中有官官相護,維護當年修壩之人,公道難明。
每一個說法,在這等災後恢復的時期,都戳在了百姓的心口上,導致群情激奮。
郭敬山得知民間都在議論當年修壩之事,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連川流都無法防控,何況失控的百姓,只能怒氣沖沖地來問周修文。
「周大人,那戲班到底怎麼回事,為何有人敢在民間這般議論朝政,煽動民意來造謠朝廷命官!」
周修文一如既往表情冷淡又嚴肅「郭大人,民間戲曲,官府向來不管,唱本故事,皆是百姓流傳。」
「這是大逆不道!」郭敬山怒道,繼而看向周修文「還是,這是周大人的安排?」
周修文冷淡而坦然地看郭敬山,剛過弱冠的年輕縣丞,竟將一個年紀比自己大了將近一倍的大臣看得面上難堪,周修文淡聲道「陵陽乃下官治下百姓,若是發生暴動,於下官何益?」
郭敬山一想也是,咬牙道「值此特殊時期,那劇班便是妖言惑眾,這等刁民,該被押入大牢。」
周修文道「下官派人去查捕時,戲班已連夜離開陵陽。」
郭敬山怒氣騰騰,在周修文這兒討不到說法,只責令讓他快速將事情解決,將那妖言惑眾的戲班捉拿歸案。
周修文自然應下來。
郭敬山還不忘放一句暗中威脅的話,「周大人,此乃大師,若是百姓發生暴動,你我都不好與陛下交代。」
郭敬山丟下一句話,離開時正好碰見了同樣來找周修文的姚青山,一句話也不說,甩着袖子離開了。
周修文面無變化,瞧見門口來的姚青山,淡淡地點了下頭「姚大人。」
姚青山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修文「陵陽群情激奮,民間皆在流傳此次大水,與當年修壩之事有關,周大人以為如何呢?」
周修文道「姚大人奉皇命來南方視察,如今半月已過,下官從未與姚大人談論過此事,姚大人以為如何?」
姚青山抿唇不語,半晌之後,他似是嘆了一聲「可城內民情如此,周大人該如何解決?」
周修文道「民憤源自無人可解疑,若能讓他們明白始末,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布衣之怒,百萬之眾,如今,百姓剛經歷家破人亡之痛,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姚青山眉頭微凝,半晌無言,周修文微微點了下頭便告退離開。
民間關於本次水災與當年的修壩之事有關的言論,愈演愈烈,根本無法制止,若是在太平時期,官府自可出面鎮壓,但此時,百姓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的大劫難,又是在這般絕望的境地,雖然生機在恢復,但仍有許多百姓生活艱難,此時,也正是民情最易激奮的時候。
如今的百姓,亦皆知曉欽差便在陵陽,在百姓眼裏,欽差便代表天子行。
不知他們如何得知,郭敬山是當今的重臣,這一日,郭敬山坐着轎子從府衙出去,這才剛剛出了府衙不足百步,一大群百姓便蜂擁而至。
來人烏壓壓一片,皆在欽差轎前下跪「欽差大人,求為陵陽百姓做主!」
「青天大老爺!求為小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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