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彼時,陵陽城各項已在修建之中,城外村莊被洪水摧毀的百姓民房,也修建了大半。筆硯閣 m.biyange.net
欽差一來,自然先入住隨州知府的衙署。
其府衙也在陵陽。
可欽差前腳剛到,後腳便將在外忙碌,指導人們修建堤壩的周修文給叫回去了。
彼時,雲莞的酒窖已經修建得差不多,她聽說了此事,便忍不住問蕭韞之「此次朝中派來的是何人,可是個能頂事的?」
此事,蕭韞之倒是知曉,「為首的欽差名為郭敬山,是朝中一位老臣,如今已經過不惑之年,原本是做御史出身,不過,御史做得不太如何,沒揪着幾件皇帝的事兒,倒是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和藉口,將朝中幾位陛下不太喜歡的臣子參到了致士,調任。後來幾經調任、升遷,現任參知政事,乃陛下的近臣。」
雲莞凝眉想了一下,並不太明白這個官職意味着什麼,但一聽就知道,這位郭敬山不是什麼好鳥。
蕭韞之瞧着少女苦惱的模樣,再次解釋道「參知政事大約便如阿莞偶爾看的話本里,丞相的副職。」
雲莞總算明白了,但她覺得很是奇怪「照你這樣說,這位郭敬山還有待商榷,南方發生水患,欽差到來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治理水患?我以為,應當派工部之中懂得治理水利的官員來視察。」
蕭韞之搖了搖頭「派什麼人來,看朝廷是想治災還是治人,治什麼災,什麼人,不過,此次來的,還有一人,或許阿莞曾經見過。」
雲莞心中有些堵,看來朝廷治災的誠意比她想像的還要低,「什麼人?」
蕭韞之道「恩國公府的公子,姚青山,我記得當初千山釀在京城開店,姚家的人與阿莞生了些矛盾。」
雲莞這才恍然大悟,「我記得顧庭曾說過,姚青山乃現任工部侍郎,是恩國公府滿門,唯一一位在朝中擁有實權的人。」
她當時還想着,說什麼陛下對恩國公府多麼寵愛,浩大一個府門,還不是只有一個姚青山手中有實權?
雲莞皺眉道「這人,靠譜麼?」
蕭韞之幽幽道「或許,姚青山比郭敬山靠譜一些。」
而此時。
濟州知府的府衙里,郭敬山正在罵周修文。
「不抑米價不抑米價,你看看,現在陵陽城的米價高成了什麼模樣?」
「本官一路南下,各地的州府縣衙,無不搶着救災,強令百姓開墾田地,到了陵陽城倒好,周大人,我聽說你鼓動城外的寺廟大興土木,大修佛像,百姓不修堤,不種地,倒一個個跑去山上修建寺廟去了!」
「本官一路進城,才走了幾步,城裏就這樣大興土木,你身為陵陽城的縣丞,卻不加以抑制,你簡直枉顧百姓的性命!」
郭敬山不帶喘地數落着周修文,就差將周修文罵成個昏官了。
此次的欽差以郭敬山為首,跟着來了七八個人,此刻坐在書房裏,也都私底下議論,皺着眉頭,說周修文的不是。
「周大人畢竟年紀還小。」
「周大人才上任兩年,思慮不遠……」
這些人一來,半點也沒有問過周修文的想法,好似他們都是生在陵陽、長在陵陽,比周修文還了解陵陽城的人似的,一落定便罵人。
周修文卻一直臉色冷淡,對於郭敬山長達一刻鐘的怒罵,半點不耐和憤怒也沒有,看得郭敬山被氣得面色赤紅「本官本次奉陛下的命令來南方視察水患,協同各地官府一道治理河道,陛下有言,若是為官不正,本官具有奪職之權,周大人,你這般治災,還有何話可說,可對得起陛下對你的器重?」
陪同在一旁的濟州知府齊大人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有心替周修文辯解兩句,「郭大人……」
郭敬山抬手道「齊大人不必說,也不必為周修文求情,本官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話可說,到底認不認罪!」
周修文抬眼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郭敬山,淡淡道「郭大人之責,恕下官難以認罪。」
「你說什麼!」郭大人瞪大了眼。
周修文拱手,不急不緩道「水患發生之後,下官便組織官兵與百姓救災,從六月二十五至今,已有一月,桃花江堤壩裂口已經補上,兩岸江堤補修已完成十之有五。陵陽城下八個鄉鎮,七十二個村莊村屯,其中五十三個村莊,皆受災嚴重,災民百姓多達八萬餘人,至今為止,五十三個村莊的倖存百姓,皆已全部安置安成,野無流民,百姓墾荒,頗有成效,已於五日前,將秋種的種子全部種下,城內驛站、學宮官舍等興修土木,可為至少五千百姓,千餘家庭某一生計,至今,陵陽城無一處,無百姓發生暴亂。」
周修文條理清晰,將災後重建之事,告知郭敬山等人,而後才道「下官自認災後治理,未曾出過差池,日日遊走鄉間,百姓生活明顯好轉,不知罪在何處。」
郭敬山愣了許久,他沒聽任何人說過陵陽治災的成效,倒是一路從北方而來,別處的災民,仍有許多無家可歸,一片一片地聚集在城池之外,無法安置。
到了陵陽,一進城便聽聞周修文大興土木,成立熙熙攘攘,便非常憤怒。
這時候,濟州知府齊大人才終於能找到替周修文說話的機會「郭大人,正是如此,濟州四座城池,陵陽是災後恢復最快的一座城池,如今,其餘的城池,也頗有效仿周大人之法之意,周大人之舉,實在是為百姓着想。」
郭敬山罵了一刻鐘,最後發現自己罵周修文的話,完全不佔理,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他本就是做御史出身的,最會挑過錯,正待說什麼駁回面子,始終沒有說話的姚青山皺眉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抑米價,為何不召集糧商富戶捐糧?」
同是京城權貴之後,周修文與姚青山年紀相差不大,自然也早就相識,只是,兩人之間的交集並不多。
還不等周修文回答,齊大人便趕緊道「姚大人有所不知,洪災發生之初,官府也曾抑制米價,只是……彼時糧商藏糧,市無糧鋪,實在是……」
周修文道「富商手中雖有銀兩,但官府卻不能強制百姓捐款,不抑米價,亦有不抑米價之理,諸位欽差大人若是細細了解過自洪災發生以來陵陽城米價的漲跌狀況,便知,陵陽城的米價總體而言,在緩慢回落。」
郭守敬在內的欽差,才剛剛來到陵陽,了解的情況不多,自然不曉得洪災發生一個月以來的狀況。
但來人皆是陛下欽點的欽差,自以為權勢過大,又豈肯被一個小小的周修文落了面子,立刻有人道「便,便是這樣,周大人如何敢保證米價可回落至洪災尚未發生時候的價格,讓百姓能買上糧食吃?」
周修文淡淡道「恕下官不能保證,但貨多則價賤,米價回落是已然事實,如今,陵陽百姓有事可做,有工可掙,生活已漸漸安穩,市價恢復正常,是可預見之事,至少,在此期間,下官能保證,陵陽三十萬人口,百姓絕不因饑荒而發生暴動,否則,下官便摘下頭上這頂烏紗去向陛下請罪。」
周修文都這樣說了,幾個欽差怔愣了半晌,似乎被他這樣決絕的話鎮住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郭敬山道「既如此,本官便瞧瞧周大人是否能做到。」
欽差的到來,讓周修文更加忙碌,但是,隨着欽差到來的消息而傳回西江南岸的,還有一個消息。
洪災發生之初,周修文便覺察到了五年前桃花江堤壩再修築必定出了問題,專門寫了一封摺子回去給他在京城的恩師張恩亮大人,其中言明了桃花江堤壩的修築之法,不符合朝廷對南方大江大河修築的想法,言明了大壩目前的狀況,並提出自己的懷疑,認為當年桃花江修築之事存在隱情。
為此,周修文讓張大人將此事條理分析地呈報給皇帝,因為周修文知道,他的摺子即便傳回了京城,卻未必能到達陛下的跟前。
而此時,過了一個月之後,張恩亮大人的消息傳了回來。
張恩亮親自將摺子遞上給惠帝之後,親眼見陛下將摺子看完了,可看完之後,卻不曾有任何表示。
不調查當年桃花江堤壩修築的事情,不問當年負責此事的河道總督王國舅以及如今已升遷至工部尚書的章可正。
張恩亮是朝中老臣,這些年在朝中,也明白惠帝的脾氣,隱約明白了惠帝的意思。
但他不能就此作罷,南方數萬災民的性命個公道,總要有人替他們主張。
而當他在朝中提及此事時,章可正和王國舅一邊的人,皆出言維護,以江河決堤常有時的理由駁回張大人的說辭,以當年修築之法乃朝廷商議之後的結果為由反問張大人懷疑陛下當年的決定。
惠帝年紀越大,便越是容不得朝臣反抗自己,自然不高興聽得這樣的話,心中對張恩亮已有不滿。
而章可正等人甚至懷疑張大人提出此等說法,有霍亂民心的不良目的,張大人被這番說辭氣得差些倒在大殿上。
為此,陛下特別恩准張大人在家休養,無須上朝,對於朝中有些直臣仍舊爭論極大的五年前、乃至十年前南方堤壩修築之事,為安撫人心,特派欽差來南方視察,並督促洪災治理之事。
這欽差,便是惠帝近年越發滿意且聽話的郭敬山。
至於當年修復桃花江堤壩時傳回京城的文書,在張大人接到學生的消息而想要去查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看到。
將近一個月的等待,得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周修文不甘心的同時,只覺得心寒非常。
此事事關南方百姓,多少人被這場洪水捲走,可朝廷和陛下的態度,實在太讓人心涼。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恩師因為此事被陛下賦閒在家養病,說什麼養病,實際上是不想把這件事鬧大罷了。
一向冷靜的周修文一拳頭狠狠砸在了書桌上,因為憤怒與隱忍,牙根咬得緊緊的,臉頰都已微微凹陷,顯得他看起來越發冷酷「一群尸位素餐之人,南方幾萬百姓,多少良田,在他們眼裏,竟然沒有抱黨結營重要!」
蕭韞之同樣面色冷肅,他似乎比周修文對朝堂所抱的希望還要小一些。
「太子和銘王,如今皆已勢大,朝中六部,其中工部、禮部為太子的勢力,戶部、刑部滲透了銘王的勢力,兩人在朝中,維持着微妙的平衡,如今陛下年紀大了,對權勢這般執着,自然不肯放手讓人去查當年堤壩修築之事,此事一旦捅開,太子的勢力必定受到極大的震盪,銘王估計在其中也動了不少手腳,自然也縮頭縮尾,不敢鬧大,但倘若銘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屆時,太子失勢,銘王勢大,恨不得一腳踩死太子,朝堂失衡,對我們的皇帝陛下,有何好處。」
蕭韞之一語中的,一番話,說的周修文心緒翻湧「那可是十萬災民啊!」
十萬災民,百萬良田,就這樣毀於一旦,難道,為了維持所謂的朝堂平衡,便可以這樣當做沒有看見麼?
蕭韞之冷笑一聲道「周大人現在才知道陛下的脾氣麼?」
周修文怔怔,半晌不言。
最後,他仍非常堅定地道「此事絕不能這般放任不管!」
「自然不能不管。」蕭韞之凝眸沉思,「郭敬山是陛下的近臣,他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這幾日來了陵陽之後,行事如何?」
說起郭敬山,周修文便有些不太滿意「一個完全不懂修壩治水的無能之輩,倒是揪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大做文章。」
蕭韞之道「畢竟是做御史出身的,據說,咱們的欽差大人,還未曾去桃花江便瞧過。」
周修文抬手揉了揉眉頭,頭疼道「郭敬山忙着給陵陽的富商施壓,哪裏能去瞧瞧受災的百姓如何。」
說起這個,周修文便非常頭疼,郭敬山即便是欽差大臣,奉皇命而來,但到了陵陽,亦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陵陽的富商瞧着給足了他面子,實際上宴席散盡,誰還認得什麼郭大人王大人李大人的,倒是為此招惹了些麻煩,還要周修文來收尾。
蕭韞之道「一個只知道聽命於陛下的臣子,能有多少能力,姚青山如何?」
說起姚青山,周修文道「所有欽差中,大約便只有姚青山是來治災的。」
可惜,姚青山缺乏歷練與經驗,目前也暫時不能給周修文提供太多的幫助,唯一的幫助,大約是偶爾能制止郭敬山不合時宜的想法。
蕭韞之幽幽道「可惜了。」
周修文皺眉「你極為關注姚青山。」
「我關注他做什麼,恩國公府空得一個名頭,姚青山瞧着當了工部侍郎,明着是掌握了實權,其實手中卻沒有多少權勢,此番章可正敢放他來西江南岸,你道為何?」蕭韞之唇角勾起冷笑,問道。
周修文沉默半晌「陛下想要考驗姚青山?」
或者說,考驗姚家、恩國公府。
蕭韞之笑意更冷,「所以,周大人打算如何做呢?」
周修文冷肅道「此事絕不能就此了結,南方數萬災民,幾十萬畝田地,這樣消失得無聲無息,我不允許。」
蕭韞之嘆了一聲「你人在陵陽,如何撼動京城的那些蠢貨?」
周修文轉頭看蕭韞之。
蕭韞之道「我家阿莞有一句話說得對,民水君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陵陽的這場大水,若是只衝在自個家門前,沖不到京城錦繡繁華之地,沖不到陛下的面前,如何能讓陛下知曉,真正能沖走他手中權柄的,不是自己的兒子、失衡的朝堂,更不是北丘一流,而是被他放棄的千萬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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