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像一艘從海上遠航歸來的船,在極遠處就可以看到它高聳的桅杆冒出海平面,但當它真正入港時,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下午時分,陸斯恩就看到了伊登,在簡單的檢防,正式進入伊登時,夕陽已經給碧波粼粼的海面撒上了一層金紗。
倫德的城牆限制了倫德市區的大小,但伊登這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卻無邊無際地在擴展,在一個世紀前,伊登只有內城和外城的八個行政區,現在已經增加到了三十二個行政區,城區面積增加了五倍。
要只論城市人口和面積大小,伊登可以說是多米尼克大陸最大的城市,準確地說是城市群。
巴爾克在進入伊登市區之後,他在胸口掛上了醒目的菲茲捷勒家族徽章,那是一隻揚帆啟航的小船徽章,據說菲茲捷勒家族的祖先就是靠着在伊登海岸捕魚起家,菲茲捷勒家族的成長史就是伊登的城市發展史,一個捕魚人成為了鐵蘭羅行省最富裕的家族,也是櫻蘭羅帝國官方統計最富裕的家族,小漁村成為了櫻蘭羅帝國最大的經濟中心,也是多米尼克大陸,甚至包括新月大陸在內的最重要的經濟中心之
巴爾克向陸斯恩解釋道:「伊登許多街道禁止沒有登記的馬車駛入,有菲茲捷勒家族的徽章,就可以暢通無阻。」言語中有着自然的驕傲,就像烈金雷諾特家族的騎士和僕人們談起淡金色馬蹄形徽章一樣。
只是菲茲捷勒家族的漁船徽章在伊登和鐵蘭羅行省可以暢通無阻,而淡金色馬蹄徽章卻可以在整個櫻蘭羅帝國都暢通無阻,如果有安德烈公爵的帝國第三艦隊開路,最廣闊的海洋也暢通無阻。
伊登城區極大,道路也十分開闊,路上行人並不多,馬車的行駛十分通暢。很快就來到了臨海的伊登內城,菲茲捷勒家族在這裏有一家伊登最著名地酒店——菲茲捷勒大船酒店。
酒店外形酷似一座海船,甚至在酒店的頂部還特地裝飾着三尾巨大的桅杆,桅杆上掛着帆布,在帶着腥味的海風吹進伊登時。帆布吃滿風,海浪拍帶着酒店臨海的底層,似乎正在破浪遠航。
馬車停靠在酒店前地廣場。侍應生快步走來。躬身拉開了馬車門,他一眼就看到了擔任車夫的巴爾克騎士的家族徽章。
陸斯恩走下馬車,習慣性地扶了扶禮帽。看着這座許多倫德政要前來伊登時都會入住地酒店,酒店地外形毫無疑問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但酒店前的美人魚噴泉也非常不錯,據說是艾斯潘納王國著名雕塑家地作品。
穿着各色禮服的紳士和淑女們在酒店大堂里進進出出,這裏甚至有穿着異域風格服飾的伊波拉人,他們即使在炎熱的夏日,也會將頭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櫻蘭羅人喜歡議論伊波拉商人不愛洗澡。所以他們的頭都是臭的。
陸斯恩沒有興趣去研究這樣的傳聞是否屬實,在他身邊經過的伊波拉商人並沒有惡劣地體臭,反倒有一股濃厚的香料味道,伊波拉商人販賣香料的時候,也從來不吝嗇自己享用這些價比黃金的奢侈品。
巴爾克騎士作為菲茲捷勒家族繼承人坦尼斯少爺的扈從騎士,在家族產業的酒店裏,他很迅速地為陸斯恩開了設在頂樓的套房。一般情況下。這種套房都需要提供一些身份證明。
套房佈置成古拉西宮廷風格,溫克爾曼式裁剪風格地紗簾懸掛在房頂。亞塔圓柱風格地窗柱嚴格按照亞塔伊迪帕斯農神廟的圓柱比例複製,只是房間裏地家具卻是非常搭配古拉西宮廷風格的巴洛克風範,這些運用多種華貴材料製作的家具,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強調邊角的力度,以及花飾的變化和動感,沒有使用真皮而是採用華麗的布面搭配精緻雕刻的沙發,高貴的造型必須搭配同樣精巧的地毯,雍容的宮廷氣質完美地結合了古典和夢幻。
「先生,這套房間你滿意嗎?」套房提供了一名管家和三名女僕,巴爾克見陸斯恩不反對,就主動擔任起陸斯恩的臨時管家,取代了酒店提供的管家。
三名女僕穿着黑白相間的女僕服,來自法蘭的少女們接受了最嚴格的貴族傭僕培訓,雖然在陸斯恩眼裏還不怎麼合格,但已經讓酒店的眾多住客們讚不絕口了,紛紛聲稱她們比自己家裏的僕人更懂得體貼服侍。
「謝謝,非常滿意。」陸斯恩掀開掛在人像柱上的窗簾,露天陽台上有着一座天使噴泉,天使左手拿着權杖,右手持有聖扇,正如巴洛克建築的普遍氣質,這座噴泉大量地使用了珍貴的白嵐石作為雕刻材料,在追求華貴氣魄的同時,在細節的刻畫上到了極致的繁瑣堆砌的地步。
陸斯恩一路行來,發現這座城市和倫德截然不同的地方就是,倫德建築的風格受到哥特?格羅斯維爾和古拉西建築理論大師維特魯威的影響比較多,而伊登更崇尚追求自由奔放格調和重視自由俗世情趣的巴洛克風格。
站在露天陽台上,遠眺夕陽入海的美景,陸斯恩的頭髮被海風吹亂,他看着不遠處灰白色的海岸,不少從多米尼克大陸各國來到伊登的銀行家和商人們,正利用落日前不多的閒暇時分和家人享受着沙灘上的情趣。
陸斯恩隨口問巴爾克,「第三艦隊入港以來,安德烈公爵有沒有在伊登參加一些宴會或者在公開場所露面?」
巴爾克並不知道陸斯恩的身份,他只知道坦尼斯少爺吩咐他必須一切聽從這位尊貴客人的命令,對於安德烈公爵這種帝國英雄一樣的人物,任何人都會想知道他的一些消息,陸斯恩打聽公爵,並沒有讓巴爾克有太多聯想。
巴爾克想了想,「在我和坦尼斯少爺離開伊登之前,安德烈公爵似乎沒有參加過任何公開的宴會。一直在離沃茲華斯港不遠處的一棟隸屬軍方的庭院裏處理公務。直到坦尼斯少爺離開前,這位繁忙地公爵才答應抽出一點時間參加伊登市歡迎帝國第三艦隊遠征凱旋的宴會。」
陸斯恩的目光停留在酒店右側沙灘上堆沙堡的一對母子身上,「安德烈公爵的遠征持續了一年多吧,如果是我,只怕已經忍不住以最快地速度趕回夏洛特莊園了。但安德烈公爵依然能以軍務為重。不愧是陛下最倚重的軍方上將。」
談起安德烈公爵,巴爾克有些期待地道,「先生你願意參加宴會嗎?我是說安德烈公爵會出席的這次。」
「當然。只要你能按照坦尼斯少爺地吩咐。讓我接到邀請函。」陸斯恩肯定地點頭。
「這個沒有問題,坦尼斯少爺留下了手書信函,雖然我不知道你地身份。但你一定是菲茲捷勒家族尊貴的客人,邀請函一定會由菲茲捷勒家族的二少爺親自送到你手中,這位二少爺可是坦尼斯少爺最親近地人。」巴爾克有些古怪地咳嗽了幾聲,然後祈求道:「如果先生你參加宴會,能讓我一起去嗎?能夠近距離地看到安德烈公爵,這是我的夢想。」
「好。」陸斯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一向是個樂於幫助他人完成心愿的惡魔,他甚至比天使更善良。陸斯恩這麼覺得。
巴爾克欣喜地搓着手掌,這位騎士的職責大概更接近貼身親隨而不是護衛,夏洛特莊園的十騎士就絕不會像巴爾克這樣缺少持重的氣質和警戒心。
「那個孩子似乎堆出了不一樣的城堡,雖然不是很細緻,但輪廓很有氣魄的模樣,好像是經常出現在畫家畫作里地一個著名城堡。」陸斯恩的目光依然落在那對堆沙堡的母子身上,他敲了敲腦袋。似乎想不起是什麼着名的城堡。
「康納利維士!這個孩子堆出來的是康納利維士城堡的沙堡。背靠着三面都是絕壁的高山,前方是引進海水寬達百尺地護城河。櫻蘭羅帝國最難以攻克地城堡。」巴爾克一眼就認出來了,顯然他不只對安德烈公爵非常崇拜,他對於整個烈金雷諾特家族都有所了解。「非常有天份的孩子,他和他地母親是這附近的居民嗎?」陸斯恩毫不掩飾他的欣賞,十多歲的孩子,已經懂得許多堆砌沙堡的訣竅了,他甚至以一個防禦者的眼光,用沙土為康納利維士的沙堡上增加了一些城防建築,雖然在陸斯恩眼裏可能非常多餘,但一個孩子有這樣的眼光,已經非常不錯了。
巴爾克嘆了一口氣,「是的,托拜厄斯家的天才,整個伊登年輕一代中最光芒耀眼的孩子。他和他的母親有早晚在這裏散步的習慣,據說孩子的父親在孩子出生前出海遠航,一直沒有回來。」
陸斯恩看着巴爾克,等着他繼續說下去,這應該是一個有些曲折的故事。
巴爾克接着說道:「有傳聞說這位孩子的父親,其實只是一個窮苦的水手,像托拜厄斯家這樣的大家族,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婚事,他們將這個水手送到前往新月大陸的船上,委託他們的伊波拉朋友處理掉這位水手。但托拜厄斯小姐一直認為這位水手能夠逃脫厄運,最終回到伊登報復托拜厄斯家族,並且帶給她幸福。」
「托拜厄斯小姐有這樣的想法,那麼她和她的孩子,在托拜厄斯家族的日子只怕並不好過。」陸斯恩惋惜地搖頭,「這位托拜厄斯小姐如果是一位睿智的女人,就算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應該宣之於眾。」
「一個可憐的女人。」巴爾克無奈而同情地道:「幸虧托拜厄斯伯爵並不介意女兒的仇恨,而且這位沒有父親的孩子,也表現出了超脫同齡人的機敏,似乎對父親並沒有什麼感情,更加親近他的外祖父托拜厄斯伯爵,同時也擁有了托拜厄斯的姓氏,如果托拜厄斯家族的第三代沒有比他更優秀的人才,他將不出意料地成為托拜厄斯家族的繼承人。」
托拜厄斯家族雖然在伊登地勢力比不上菲茲捷勒家族,但它在銀行業里的影響。卻非菲茲捷勒家族可及,這個家族的貸款業務不只遍及櫻蘭羅帝國,更在法蘭和塔利打開了局面,成為櫻蘭羅帝國和多米尼克大陸其他國家銀行業務來往的重要中間人和橋樑。
堆沙堡的孩子,並不滿意自己地作品。他突然抬起腳,重重地踩在了沙堡上,費了許多時間的作品瞬間還原成一堆海沙。這位托拜厄斯少爺完全不在意。拍了拍手,頭也不回地和他的母親離去。
「真是個有趣地孩子,或者明天早上我散步地時候。可以和他聊幾句。」陸斯恩走進房間,回頭看了一眼托拜厄斯家族的母子,此時海灘上已經空曠了許多,可以看到他們緩緩離去的身影並不是返回伊登市區,而是前往沃茲華斯港地方向,那裏除了有擠滿了整個海面的商船外,還可以看到軍港里停泊的巨艦,那些讓海盜聞風喪膽的海軍軍艦。向來是托拜厄斯少爺這個年紀的孩子,最能讓他們激動興奮而崇拜的龐然大物了。
或者當陸斯恩明天早上在海灘散步時,可以看到這位托拜厄斯少爺堆出軍艦的沙子模型。
晚餐在酒店的餐廳里享用到了精美地法蘭菜,因為靠近海港,餐廳用心製作的海鮮拼盤可以選擇的種類非常繁多,風味也十分獨特,並沒有讓陸斯恩失望。只是在安格斯嫩牛排的調味上讓陸斯恩有些遺憾。寶仙妮菌切碎成醬自然美味,但廚師似乎為了顯示用料的講究。多放了幾根番紅花蕊,香味過於熱烈,缺少了精緻自然的感覺,讓人的舌尖來不及細細品味就被強烈地味覺衝擊驅散了那些細膩地鮮美味道。
海風吹拂着紗簾飄動,溫克爾曼式的含蓄風情優雅自然,房間裏有着淡淡地海水腥味道,陸斯恩聽着海浪的聲音,安靜地看着晚月西沉,直到陽光從他的背後又將平靜的海面上染了一層金色。
這樣的早晨,不去感受一下沙灘的柔軟實在太可惜了,或者還可以收穫一些被衝上海岸的各色貝殼,陸斯恩答應給范倫鐵恩古堡新來的女僕安茜一點小禮物,這些色彩斑斕的貝殼和海卵石,應該非常討人喜歡。
小牛皮靴子,禮服和禮帽,手杖這樣的打扮顯然不適合沙灘,再嚴肅的銀行家和商人也不會這樣出現在沙灘上。陸斯恩換了一雙用棕桐葉和草尾織成的鞋子,這種鞋子由菲茲捷勒大船酒店免費提供,非常適合在沙灘上散步,衣服也是舒服而寬鬆的尼斯棉製作,即使偶爾被海水打濕,也很容易在海風中吹乾。
陸斯恩像所有第一次來伊登的倫德人一樣,絕對不會錯過蒙扎忒歌劇《海角》中最浪漫纏綿的場景,據說蒙扎忒在寫《海角》最後一幕時,伊登海灘最合適的場景應該是在沃茲華斯港以北靠近軍港的一帶,但是那裏在帝國第三艦隊回航時被劃定為軍事禁區,有紀律嚴明的海軍士兵把守,曾經一位自以為是的法蘭銀行家賽給一位海軍士兵一把金幣,要求進入禁區和他的情人現場演繹下《海角》中男女主角最後的纏綿。
「蓋拉迪諾陛下在黎多瑙皇宮玩了你們最漂亮的女人,即使你在伊登海灘玩櫻蘭羅帝國的婊子,也不能洗刷你們的恥辱」這位士兵這麼回答,然後把這位法蘭銀行家直接被送到了伊登法庭,賄賂軍人罪,間諜罪,企圖竊取軍事機密的罪名讓這位法蘭銀行家耗費了所有財產才奄奄一息地回到了法蘭。
還好陸斯恩是純正的櫻蘭羅人,就是想表示下好奇,也只會被海軍士兵們禮貌地拒絕,而不用擔心間諜和竊取軍事機密的罪行落到他身上。
陸斯恩隨意地散步,漸漸地靠近,海沙在他的腳趾縫隙間流淌而過,他踢開一堆濕潤的沙子,彎腰拾起一枚五彩的貝殼,當他站起身時,他似乎很驚訝於看到托拜厄斯家的母子從軍事禁區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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