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筍道人一直記得,自己當年在狼山時是如何落魄,如何的窮困潦倒,如何的被人欺凌,他更記得當年是怎麼和吳升相識的,就在他以為人生已然如此,只需混吃等死的時候,吳升給了他第一筆生意,讓他發揮自己的專長,煉製一批假雷擊木,從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不一樣了。
從可以吃飽肚子、買新衣服穿,到有錢找女人,再到成了冬掌柜、儺溪寨的壓寨夫君,以及如今的岫雲山一霸,修為也從最普通的鍊氣境,成長到如今的資深鍊氣巔峰,其中經歷風風雨雨,熬過多少磨難。
人老了,記憶力卻愈發的好了,很多往事,記得愈發清晰,尤其在興龍山上,他恐懼到不敢逃走,也是吳升不顧危險,扛着他逃出生天,那一幕,至今常縈繞在夢中。
他看着吳升成長,看着吳升從一個不起眼的小修士,成長為學宮通緝的逃犯,再成功邁入大夫之列,忽而又成了天下矚目的重犯,直到匪夷所思的完成了華麗轉身,成了南楚修行界獨霸一方的堂堂行走,這一切無不表明,跟着吳升是何等的英明。
在這一點上,他的腳步從沒踏錯,因此,吳升的要求,就是他的使命。
一個魔修,在蠻荒並不難找,難的是找到一個可以恰巧出現在城陽的魔修,還不能讓他知道為什麼,這就很傷腦筋了。
冬筍上人的確不認識魔修,但並不意味着他沒有門路,眼前就有一條門路,只是該如何辦成,就需要仔細思量了。
仔細思量之後,冬筍上人離開了儺溪寨,啟程南下,他身邊帶了六名儺溪寨的得力部下,都是時常往來蠻荒的部族好手,確保他在那片充滿危險的地域來去平安。
當然,沒有任何人可以保證在蠻荒之地安然無恙,抵達骷髏山下時,冬筍上人已經疲憊不堪,他帶來的六名部族好手,也有三人受了不輕的傷。
骷髏山是一片群山,大小山頭不下百座,從空中俯瞰,這片群山山勢奇詭,山中少樹,山頂皆是金剛岩石,岩石中有不少鏤空的山洞,如同一個個骷髏頭骨堆疊而成,其形好似人頭骨、馬頭骨、蛇頭骨、牛頭骨、虎頭骨、鳥頭骨等等,不一而足。
冬筍上人抵達之處,只是骷髏山的外圍山頭,由一些魔修在此結寨修行——和築鳳山常年對陣的,也是這群魔修。
他們立身之地較為顯眼,向着山上眺望片刻,便感一陣陰暗之意襲來,有人出現在跟前。此人裹在一件破爛的麻衣中間,麻衣上還結着帽兜,將他的頭整個罩住,臉上也戴着面巾,只露出兩隻眼睛。
冬筍上人在百越待的時間不短了,知道這是很多魔修的日常裝扮,並不是為了什麼神秘感,而是和他們的功法有關——有些是因為不能暴曬於日頭之下,有些是因為功法導致相貌殘缺,更有甚者,真的將自己煉成了近乎於骷骨的模樣,不能當面示人。
「你是何人?為何窺伺我骷髏山?」嗓音有些破,就像一面漏風的鼓,聽着說不出的難受。
冬筍上人回道:「鄙人是庸仁堂的掌柜,姓冬,為尋魏浮沉而來,三年前投奔貴山的那個……」
「大盜魏浮沉?你找他何事?」
「他欠過我一個人情,我是來討人情的。」
「留在這裏,不要亂走,否則丟了性命,莫怪言之不預。」
「明白,敢問……」
沒問出來,對方已經飄然而去,眼見着他行了沒有多遠,人忽然就消失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冬筍上人不由嚇了一跳:「果然是邪魔外道……」
等了也不知多久,冬筍上人有點待不住了,他這兩年居移氣、養移體,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別人等他,很少有等別人的時候,更別提還等了那麼久,不免就有些煩躁,向前走了幾步、十幾步、幾十步,身後的部下急得大叫:「掌柜的,不要再往前走了!」
冬筍上人卻沒搭理,同時也為麾下的膽小怕事而不悅,心說看你們誰敢跟上來,回去自有你們的好處。
正打算前行到山腳下,以此考驗部下勇氣時,忽然停了下來。
他知道剛才那名魔修是怎麼消失不見的了,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個黑漆漆的地窟,散發着陰風,又透着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伴着嗚嗚的微鳴,聽上去也不知是人還是獸在慘嚎,令人頭皮發麻。
那魔修就是從這些地窟中的某一個墜下去的,如果換做自己,他是絕不敢想像自己墜下去會是何等狀況。
再看看遠處的骷髏山,冬筍上人又退回原地,這片地區,是超出了他認知的地域,對於不清楚的東西,還是儘量不要造次為好。
等到黃昏時分,天空中飛來一群兀鷲,在冬筍上人他們頭頂盤旋,眼睛都盯着他們,林中不知何處傳來老鴰的哇哇聲,聽得汗毛炸裂。
「怪怪的,不等了,走!」冬筍上人一聲招呼,拔腳就走。
「冬筍老兒,不再等等了?」有人忽然在不遠處叫道,話音剛落,一條身影驀然出現,正是魏浮沉。
冬筍上人如今已知,魏浮沉必是從地窟里鑽出來的,因此已不覺驚詫,只是道:「老朽等你多時,你竟然躲在下面不出來,實在缺乏誠意。」
魏浮沉道:「冬筍,是你來找我的,我自是要看看你的誠意。」
冬筍上人哼了一聲,道:「老夫不畏艱險,自袖雲山長途跋涉到此,誠意還不足嗎?」
魏浮沉點頭:「的確十足,就是不知你那麼大的誠意,來找我大盜魏浮沉,所為何事?」
冬筍上人道:「救個人,你敢不敢去?」
魏浮沉問:「誰?」
冬筍上人道:「金蠱大巫。」
魏浮沉皺眉道:「當年九真部那個金蠱大巫?」
冬筍上人問:「你認識?」
魏浮沉道:「我在骷髏山這兩年,倒是聽人提起過,據說修為了得,只是早幾年便銷聲匿跡了,也不知去了何處。」
冬筍上人嘆了口氣:「他捲入景邑盜嬰案,人已經被學宮抓走了。」
魏浮沉聽罷搖頭:「學宮抓走了?冬筍,讓我去學宮救人,此事恕難從命。」
冬筍上人道:「確切消息,人不在學宮,在鄭國行走鄭簡子的手裏,鄭簡子準備將他解送臨淄,只是因楚軍圍城,故此在城陽耽擱了,一直沒有啟程。」
魏浮沉想了想,還是搖頭:「不去,跟學舍行走手上搶人,風險實在太大。魏某是盜,不是匪,此事不用再提,冬筍你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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