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載着上百輛輕型全地形車與數百名人員的二號升降台正沿着螺旋軌道向上攀升,越過中樞閘口,本就極寬大的豎井隧道愈發廣闊,約有十多座不同規格的升降台在圍繞着綽號「果盤」的中央調度站行動。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隨着「果盤」指令,二號升降台暫且停住,沈如松立刻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扭矩聲與密集的卡榫咬合聲,顯然牢牢停住升降台並不是件容易之事。而前方的交點軌道,一座足足比二號升降台龐大了兩三倍的超重型平台顯然具有優先通行權。
「注意,注意,甲叄區域所有具備焊工資質的人員,請立刻前往九號原料平台進行檢修,重複一遍……」
隨着調度站高音廣播播送,大量身着橘紅色維護工制服,背負電焊氣瓶的軌道工人們紛紛湧出密佈於軌道兩側的維修快速通道,寬敞到可供三人並行的軌道讓工人穿上磁力鞋後甚至可以奔行。他們爬上二號升降台,取出升降台邊緣工具箱中的滑索輪,扣住並行於電力管線的鋼纜,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像是憑空飛行般落到了前方的交點軌道。
一待落下,維護工們旋即分成小組,迅速檢查原料平台的表層電機和離心滾輪,以及專供原料平台通行的工業軌道併線裝置。很快,致使平台無法轉向的問題找到了。
超載。
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地下城的軌道交通系統已滿負荷使用了近三十年,而它的壽命和地下城一樣悠長,不違章超載也會出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只要剎車保險不出事,壓壞幾截軌道震爆幾個併線軸着實算不得「事故」。
第二批維修工吊運了過去,這全是配備了工程外骨骼的現役基地工兵。工兵們破拆開了被壓垮的併線軸所卡死的平台負重輪,鑽入到軌道下安放好千斤頂,與另一組負責高空作業工兵合力將重逾萬噸的平台傾斜開,等候良久的工程車馬上開始放置新的鋼軌,並順便更換相鄰的差點連鎖崩壞的控制齒。前後不到四十分鐘,這座龐然大物便恢復運作,碾過軌道網,駛入另外的豎井中去。
看着外骨骼工兵們瀟灑地滑索離去,二號升降台上的士官生頗有些大開眼界之感,對他們而言,基地工兵是最安逸的去處之一,不用挨地表輻射卻能享受地表津貼,固定三班倒意味着每天固定十六小時休息時間,休假從不必擔心落實不了。
慢速升降台行到真正的地表出口仍需多時,於是人群微微騷動,交頭接耳起來。
「松子。」有人回頭拍了沈如松一下,悶悶地喊道。
沈如松看着站他前邊,防毒面具里露出雙圓滾滾大眼的傢伙,關了通話器,沒好氣說道「幹什麼。」
「我拜託你那件事,你到底做沒做?」這傢伙說話間,大眼裏冒着的神光,就叫沈如松感覺衣服都被他扒了個透,得虧和這傢伙認識久了,才不用擔心高克明這崽子會半夜摸上他的床。
「沒做。」沈如松乾脆利落回答道,把高克明和他眼睛一樣大,大到得用加一碼防毒面具的大腦殼給扳正,溫聲道「休想。」
高克明哀嘆一聲,掙脫開沈如松的手,搖着他肩膀道「別啊,你就不能替兄弟的幸福分擔分擔?這事對你和你妹也沒壞處啊。」
沈如松瞥了眼旁邊打手勢矜持地悄悄說話的女士官生們,心說你這個傻叉的幸福和我有半張配給票的關係,鄙夷道
「你想追張海月我理解,你要咱們做僚機,咱們丟臉丟成那樣都上了,你就算借我的酒票、煙票,也好商量,但是萬萬沒有叫我妹,去給張海月她弟弟做家庭輔導的可能。」
高克明踮腳往周圍掃蕩着目光,但大家統一裝備,個個毫無區別,哪裏看到這小子的女神?高克明咂巴咂巴嘴,做了個「六」的手勢,痛心道「六個月,我六個月的票歸你做酬勞,換你出馬給你妹寫信。」
「你他媽慫恿我拉皮&nbp;條呢?」沈如松暴躁地給了這白痴一拳,力度之大叫周圍人不禁側目。
「這怎麼跟拉皮&nbp;條扯上關係了?你妹是咱們區遠近聞名的好學生,統一考試進中央大學穩得一批。」放平時,高克明絕對要回一拳,但這下只能低眉順眼。
「張海月她弟弟腦瓜不頂用,讓你妹下課隨便指點指點,開了竅,你兄弟我這不就能邀功了嗎?」
沈如松深覺自己為人應該是比較正派的,但居然認識了這麼個一絲底線都不存在的舔狗,他盯着對方的死魚泡眼,認真道
「你姐不就在中央大學嗎,孝順孝順,給你姐找份家教啊。」
見這時候沒人管,高克明扒開防毒面具通氣口,粗喘了幾口氣,說道「我姐看我就跟張海月看她弟弟似的,我家庭弟位啊。」
「那還不如讓我妹先開導下你。」話才出口,沈如松就後悔了。
「好啊,舅子。」高克明大喜過望道。
沈如松一腳踢得他差點竄出隊列,惹得好幾個女士官生側目以對。
「全體注意,三分鐘後抵達地表出口,最後檢查防化裝備!」高克明的通話器內傳來了邵教官的聲音,沈如松臉頓時綠了,這孫子沒關通話器就找他扯淡,鬼知道哪個頻道的人聽着了他們倆的對話。
沈如松四處張望了一下,果然發現似是有人拍打着膝蓋猛笑,感到自己喪失了本士官學院擇偶權的沈如松進退兩難,關他通話器不是,開着也不是。
最終罵人壓倒了訓令遵守,沈如松伸手拔了高克明的通話器,罵道「草泥馬的,你害的老子也做不了人了,出地表你他嗎趕緊毒死吧。」
「你咒人太狠了吧……」高克明不爽道,花了兩秒才意識到沈如松剛才舉動是為什麼,臉跟着也綠了。
沈如松仔細觀察着教官是否有異動,直到升降軌道到了頭,車水馬龍的入口防爆隧道露出地基,他才確定逃過一劫。
沈如松深情地摸着高克明的後腦勺,在邵教官的「全體都有,齊步走!」吼聲里,他微笑道
「大頭,你早晚有一天,是他嗎蠢死的。」
隊列先行,車輛後行,拐進人員隧道,一身黑的士官生們在穿着連體工作服的人潮中殊為醒目。沈如松注意到人們遠遠沒包裹地十分緊實,基本上所有人都只是戴着半罩式防毒面具,加件長擺工具馬甲而已。
希望地表輻射良好。沈如松心想道,功能腕錶在實時記錄目前輻射水平,隧道輻射保持在33μv/h左右,按照《地下城輻射防護規定》輻射水平低於300μv/h,便能保證可接受的季度有效劑量。
熟記地表各區域輻射水平,知道哪裏該去,哪裏不該去,是伴隨所有地表人員整個服役歷程的第一問題。長白地下城入口五十公里範圍屬於直轄基地,非基地邊緣區人員,需穿戴1級防化裝備(標準防毒面具、鉛襯馬甲與護腿),無論何種情況,晴天或陰天,室外活動必須佩戴任意一種呼吸過濾裝置。除巡邏隊或得到連級主官授權者,任何人員不得離開直轄基地。在距離入口五十公里外,二百公里內範圍,稱為近郊無人區,需要在1級裝備基礎上補充輕型防化服,攜帶自持裝備則視情況而定。
距離入口二百公里範圍外,即是中風險活動區域—遠郊無人區,在該區域內,每逢夏季,復興軍都會派出獵兵小隊清理潛在的變異獸巢穴。入口五百公里外,一律記錄為污染區。畢竟地下城人力與資源都有限,不談日常運作維護這座居民高達一千兩百三十萬的巨型地下城,僅僅收復控制戰前關外主要的城市廢墟,建立起牢固補給線再打通原料供給帶,就幾乎耗盡了復興軍八成力量。每年十月中旬,黑土進入降雪期後,所有污染區設立的前哨基地都遲早要中斷和地下城的任何聯繫,這時節,公元2142年,戰後復興紀92年,地球太空同樣是一片被殘骸圍繞的垃圾場。黑土上打一個輸電線的樁基,就意味着一條人命,埋一根通信光纜,就代表着一個殘廢。
這就是建設美麗新世界的代價單位。
人命。
「所有人,戴墨鏡。」通話器響了,隧道盡頭那溫煦亮色叫人看着欣慰,沈如松給面具插上黑鏡片,他竟有些近鄉情怯之感。
孩提時,沈如松看的第一幅插畫便是熊貓,書上說它是祖國的珍寶,於是他問父親,為什麼熊貓是黑白色的,而孔雀有紅綠藍褐好多種顏色。
記憶里父親的面容總會帶層霧,沈如松記得當年父親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因為外面是白的雪,黑的地嘛,畜牲能有什麼色兒,少看雜書,多學正經知識。」
沈如松微微憂傷地想起,如果父親看到了他今天這副模樣,會驕傲麼?
大概身為人子,都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胡思亂想間,沈如松忽然覺得腳下變得鬆軟,踏步時,是「咵嘰咵嘰」聲,他猛地驚醒,何時,他已到了地表?
低頭,是雪,白雪,他鞠了一蓬揉碎在掌心,他忽略掉了腕錶記錄下的輻射水平陡然爬升。沈如松抬起頭,茫茫雪霧下,漆黑的隊列在朝着遠處朦朦的紅走出,蒸汽機車啟運拉響的汽笛悠遠漫長,只是消逝,不會迴響。
太陽不在頭頂,烏雲籠罩。
他轉過身,人群推搡着他向前,剎那間,白山順着他的視線巍峨拔高,直指雲霄,一架雙翼機鑽出了山體起飛隧道,漫捲過雲氣,翱翔於緊閉的地下城入口滾門之上,機翼拂下的冰屑,偏轉着灑向那些湧入湧出白山的生靈,他們給山鑿了個眼,好叫矮矮的墳墓里沉睡着的白山母親,看見外頭的遊子。
多年後,&nbp;帶着一抹孔雀綠,依然是漫天的黑雪花,在松原外的沈如松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出地下城的模樣。
孤零人潮里,轉頭看向母親的方向。
「爸爸,為什麼熊貓是黑白色的?」
「因為,土地本就是黑白色的。」
附
上文輻射水平所指的諸如14μv/h、50μv/h,都是在天然本地輻射基礎上所增加的輻射量。舉例而言,正常人平均一天吸收的背景輻射大概在10μv/h,福島核電站待一天增量35μv左右,普里皮亞季室外輻射水平為25μv/h,普里皮亞季醫院存放消防員防火服的地下室為500μv/h,而現今國際標準規定的人體一年可承受輻射量最大不超過1000μv。
輻射工作者的一年上限50v
致癌影響的最低劑量100v
引起輻射中毒的劑量400v
可致死的嚴重輻射中毒2000v(2&nbp;v)
極嚴重輻射中毒4000v(4&nbp;v)
無法搶救,致死劑量8000v(8&nbp;v)
在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中,與同名美劇里,那些徒手撿石墨的消防員,大概是短時間內遭受了1500000v(1500&nbp;v)的輻射量,而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泄露後在附近停留10分鐘,也才50v輻射量。
v(西弗)是統計放射性劑量的標準單位,但數值過大,通常使用毫西弗(v)或微西弗(μv)。即1西弗=1000毫西弗;1毫西弗=01倫琴=1000微西弗。由於輻射劑量的單位有多種衡量模式和計量單位,文中為了方便理解,採用「有效劑量」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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