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幾里外,有一處幽谷。
春季萬物復甦,漫山遍野的鮮花競相開放,鳥語花香讓人耳目一新。
幽谷四面八方都被禁衛包圍起來,嚴防死守,明崗暗哨無數。
嬴政站在一堆廢墟面前,眉頭緊鎖。
是誰?
誰做的?
記憶之中,那兩間竹屋此時已經化作廢墟,顯然經歷了一場大火,只留下一地黑灰。
原本他是不想來邯鄲,可是最終還是來了。
嬴政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轉身,朝着一片竹林走了過去。
突然嬴政感覺自己的心狠狠顫了一下,他的眼神露出憤怒之意。
不遠處,那個記憶中的小土包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深坑,同樣變成了一片焦土,坑中還有許多污穢之物。
為什麼?
有什麼氣衝着自己來,為何不能讓她入土為安,安靜的留在這裏。
嬴政雙拳緊握,指尖深深嵌入了肉掌之中。
蒙毅與趙忠看着背對着自己的陛下,望着前方的焦土,一動也不動。
兩人心中皆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感,尤其是陛下的手心,不時有妖艷的鮮血溢出。
這更加讓兩人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人不難看出這片焦土坑,應該是一座墓。
而這座墓則被人掘開了,並且對墓主的屍首進行了一系列羞辱褻瀆。
這是人該幹的事嗎?
正所謂,死者為大,簡直禽獸不如。
隔着空氣,兩人都能感受到陛下的滔天憤怒,撲面而來。
就在這樣,足足一個時辰,嬴政一動未動,腦海中那塵封已久的記憶,一一湧現。
不知不覺,一滴熱淚,從他那堅毅的面孔滑落而下。
緩緩閉上了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嬴政想要讓這座罪惡之土,也化為焦土。
當年為了天下安定,四海祥和,自己繞過了他們。
這是拿自己的仁慈,當做軟弱可欺嗎?
嬴政緩緩蹲了下來,然後伸出潔白的大手,開始清理焦土坑裏的污穢雜物。
趙忠與蒙毅見狀,立刻跑上前,準備幫忙。
「滾開。」
嬴政宛如一隻受傷的野獸,雙眸透露着猩紅的凶光,大吼道。
「遵旨。」
兩人被陛下的眼神嚇了一大跳,連忙拱手一拜,又退了下去。
看着陛下蹲在土坑旁,動作輕柔的清理着雜物,兩人眼角不由有些濕潤。
雖是天下之主,終究也承受了太多。
大約半個時辰,嬴政將土坑中的雜物,全部清理出來。
看着已然焦黑的白骨,嬴政感覺鼻子有些泛酸。
站了起來,脫下了自己的黑色長袍,直接攤在了泥土地上。
政哥沒有實現當年的誓言,風光迎娶你入秦王宮,讓你做大秦的王后。
你一定是在怪政哥,所以這麼多年了,每當夜幕降臨,你都會來指責政哥。
嬴政拿起坑中的焦黑的人骨,拿出一卷錦帕,輕輕擦拭後,溫柔的放在了自己的長袍之上。
這一刻,他不再是天下至尊,他眼神柔軟,動作輕緩,而是一個在為愛人梳理污垢的情郎。
你放心,政哥哥帶你離開這片罪惡之土。
政哥哥帶你去咸陽,驪山那座大墓,政哥一個人太孤單。
等政哥找到合適的繼承人,百年之後,就會與你長相廝守,再也不會分離。
你一定不知道,政哥沒有立後,這個位置除了你,天下沒有任何女子配做政哥的皇后。
若是你還在,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夠繼承秦國大業,成為一名合格的儲君吧!
哎!
收拾完最後的碎骨,嬴政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直接坐在了泥土之上。
嬴政神色變幻莫測,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他的面孔時而溫柔似水,時而猙獰恐怖。
過了良久,嬴政緩緩站了起來,天地宛如都在顫抖着。
「哈!哈!哈!哈!」
嬴政大笑起來,又哭又笑,聲音充滿了淒涼與悲憤。
「這一次,政哥會讓這群畜生付出沉痛的代價。」
嬴政彎下腰,直接用長袍包好屍骨,然後直接抱在了懷中。
「芙蓉帳暖度春宵,萬里山河無限好。」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初聞長恨心亦往,只羨鴛鴦不羨仙。」
「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
「馬嵬坡下窮匕現,香消玉殞落人間。」
「江山多嬌猶勝美,始承皇恩終不見。」
「明皇欲掌乾坤器,開元盛世難復還。」
「天地雖存日月新,甘露殿前孤寡歡。」
「朕非唐明皇,你也不會是楊玉環。」
「朕當年沒有能力救你,如今朕富有天下,有能力護你安寧。」
「朕的仁慈絕不是任人欺凌,朕要讓整個邯鄲化作煉獄,為你陪葬。」
「天下,去特麼的天下……」
嬴政一邊步伐沉重的朝着遠方走去,一邊宛若癲狂,大笑着。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他同樣也有逆鱗,敢逾越自己心中的底線,那就要做好承受天下至尊的怒火。
趙忠與蒙毅兩人,低着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只是心中卻狐疑萬分,唐明皇是誰?楊玉環又是誰?
翻遍腦海中記憶中的青史,兩人也是一頭霧水。
但兩人很清楚,陛下動怒了,而且是嫉妒憤怒。
這屍骨明顯是一名少女,她是誰呢?
天下人人皆知,陛下年幼時,曾在邯鄲為質子。
這少女莫非是……
兩人不敢再往下面想下去,古今往來,為了紅顏,揮起屠刀的男兒,不知有多少。
「蒙毅。」
嬴政突然止住腳步,停了下來,喚道。
「臣在。」
蒙毅立刻拱手,對着前方的陛下一拜道。
「敕令,上黨郡,恆山郡,巨鹿郡,東郡,河內郡,五地守將,率大軍東進,將邯鄲城圍起來。」
「令下之日,大軍開拔,三日不至,上到將領,下至士官皆斬。」
嬴政說完,就再次抱着懷中的屍骨離開了。
「臣,遵旨。」
蒙毅立刻領命,心中卻有些發憷。
陛下這是要來真的啊?
真要為了一個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女子,血洗邯鄲城嗎?
這與自己印象中的陛下,似乎有些不符。
只不過君名不可違,身為臣下,蒙毅也無法阻止什麼,只能聽令行事。
回頭看了一眼焦黑的土坑,蒙毅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天作孽猶可聞,自作孽不可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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