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始皇帝詔令,加冠之諸公子,全部返還封地,無聖旨不得踏入咸陽半步。」
「佈告天下,咸使聞之。」
鐘山宣讀完陛下聖旨之後,看着面前匍匐的諸公子道:「諸位公子,還不謝恩領旨?」
「謝父皇天恩,兒臣領旨。」
一眾公子,有人歡喜有人愁,無論心中如何作想,此時全部異口同聲道。
鐘山笑了笑,然後便轉身離去。
自己終於如願以償,兼任符璽令事。
但是他很清楚,權利越大,往往越危險。
太子謀反,宋妃娘娘畏罪自縊,宮中也展開了大清洗。
朝野震動,人頭滾滾,天下駭然。
因此滔天大案,九卿牽連了三位,朝中大臣數十位,各地官吏將軍,更是株連上千。
近來滿朝文武無不小心翼翼,生怕被捲入旋渦之中。
咸陽李府……
這座曾經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的丞相府,如今只有寂靜冷清。
府中上下,僕人愁眉不展,婢女神色憔悴。
因為這座府邸的主人,也就是曾經權傾天下,名震八方的帝國丞相李斯,即將病入膏方,行將入木。
「父親,您一定會好轉的,孩兒去請天下最有名的神醫,來為您診治。」
由於前線戰事鬆弛,帝國與孔雀王朝的對峙,已經白熱化,很快就能徹底耗垮華氏城。
作為帝國水師大將,李由戰功卓越,出色的打響了大秦水師之威名。
不過眼下陛下並沒有繼續向西方擴張的意思,帝國水師已經在地中海,阿伯海沿岸,拿下了許多城邦。
如今正在鞏固這些地盤,所以他這個主將,才能在父親病危之際,返回咸陽奉孝。
當然,這也是他事先向陛下請旨,陛下應允之後,他才敢動身返回。
「由啊!」
「為父眾多子女之中,唯有你最像為父,你沒有讓為父失望。」
「李氏一族,必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
「咳咳咳!」
李斯說了兩句,臉色蒼白無比的深咳幾聲。
「父親別說了,孩兒這就命人去請各地神醫。」
「哪怕綁,都要把他們幫來。」
李由雙目通紅,看着已經朽朽老矣的父親,心痛無比道。
「咳!咳!」
「不用……」
「陛下之前已經派宮中賈太醫來過,他都束手無策,這天下還有誰的醫術能超過他?」
李斯苦笑道。
「陛下……」
「對,陛下有神藥,我現在就入宮求陛下。」
「哪怕用性命去換,孩兒也要為父親求來神藥。」
李由頓時眼神一亮,剛想要走,卻被拉住。
李斯拽着兒子的衣角,有氣無力道:「糊塗,由兒,人終究是要死的,只是早與晚罷了。」
「今日你去求陛下,若是陛下給了,他日還有更多人去求陛下,那時候陛下給還是不給?」
「不要給陛下添堵了,聽聞陛下此時正值聖怒之中,不宜觸怒。」
李斯擺了擺手,意味深長道。
「父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慮這麼多。」
李由淚花閃爍,僅僅握着父親蒼老的大手,心痛無比道。
「愚蠢。」
「陛下若是給,無須求。」
「陛下若不給,誰能求得?」
「這種時候,你去,只會讓陛下進入兩難之地。」
「如果陛下不想給,你入宮求取,就是將陛下陷入不仁不義之地。」
「從小到大,為父一直教你,三思而後行,遇到任何事,都不能魯莽。」
「人這一生,會被諸多情緒影響自己的主觀判斷。」
「成大事者,要永遠保持一顆冷靜的頭腦,而不是不顧一切莽撞行事。」
「朝野看似風平浪靜,那是因為所有人頭頂上,都有一座搬不走的大山。」
「可一旦授人以柄,他們就會向聞到血腥味的餓狼,向你撲來,不死不罷休。」
「你如今身為大秦水師大將軍,手握重權,深得陛下信賴。」
「這朝中不知多少人眼紅,盯着這個位置。」
「都在默默等着你犯錯,他們便會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人活着,就要與人爭勢,與天爭命。」
「你若不想爭,那就會被人當成墊腳石,成為別人向上爬的階梯。」
「除非你敢於泯於平凡,老老實實做一個不妨礙別人的下等人。」
「否則那就要一直爭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為父爭了一輩子,想要的也都得到了。」
「如今為父累了,也該好好歇歇了。」
「能教你的,為父都教了。」
「至於能夠領悟多少,那就看你自己了。」
「李氏榮辱興衰與否,為父已經承擔不下了。」
「但為父還要給你一個忠告,無論如何,要始終跟着陛下的身後去走。」
「千萬不要做傻事,那王氏曾經多麼風光無限,如今呢?」
「家族興衰,繫於一人耳,望吾兒銘記於心也。」
李斯宛如迴光返照一般,突然來了精氣神,滔滔不絕的念叨着。
「父親放下,孩兒明白了。」
李由再也忍不住悲傷之情,直接跪了下來,豆大的淚珠,從他那堅毅的面孔滑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也。
父親的良苦用心,他又如何不能體會。
父親大人,這是不想用自己的錦繡前程,去換取一個不可預知的結果。
「李老頭,李老頭,你可不能死啊!」
就在這時,門外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沖了進來,一走急奔,一邊高喊道。
「由兒先退下,我與馮老頭聊幾句。」
李斯看着奔來的馮去疾,笑了笑,心中十分欣慰。
沒想到這傢伙會來送自己最後一程,頗為意外。
「馮伯。」
李由站了起來,看着馮去疾,拱手一拜道。
「請起。」
馮去疾連忙扶起李由,然後直接坐在李斯的臥榻前,拉着李斯的大手,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道:「老東西,咱們還沒分出勝負呢!你怎麼就要先走了呢?」
「老渾蛋,我都快死了,你還不肯讓我清靜清靜。」
李斯沒好氣道,看着眼前這個同意朽朽老矣,與自己鬥了大半生的政敵,有些恍惚唏噓。
「那可不行,正是因為咱倆鬥了一輩子,陛下才放心。」
「你若是死了,沒人能做老夫的對手,老夫怎麼辦?」
「萬一陛下不放心,弄死老夫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老夫虧大了啊!」
「所以你還不能死,你這老東西,休想坑害老夫。」
馮去疾抓住李斯的大手,老臉先是悲憤,然後十分不滿道。
嗯?
李斯愣了愣,這老貨話中有話啊!
「馮老匹夫,趕緊滾,讓我死前落個清淨。」
「說個話跟放屁一樣,又臭又惹人厭。」
「吞吞吐吐,還是那麼陰險。」
「沒看你李大爺快死了嗎?還要讓你李大爺猜來猜去,煩不煩?」
「趕緊一邊去,別妨礙你李大爺去死。」
李斯睜開馮去疾的大手,十分傲嬌道。
剛走出房門的李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
老皮膚,老東西,老渾蛋,李大爺??????
父親從小到大給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穩冷靜,孤僻高傲,什麼時候也這麼中二了?
嗯,對就是中二,陛下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父親變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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