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將軍行 第155章

    測試廣告1                  文錦雙手用力一撐,從漆黑的坑道躍上地面,眼前,暮靄沉沉,茫茫一片,荒無人煙,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了吧?

    挺好,來去都在冬季,白茫茫一片真乾淨,誰也不欠誰,借你一方土,養我一條命,臨走,還你一個皇帝,老子,是個講究人。文師閣 m.wenshige.com

    看着腳下漆黑幽深的巷道,那是自己和原鄉半年的心血,文錦卻陷入兩難的選擇。

    承乾容不下自己,他是知道的,按理,應該隱蔽出口,隱藏隧道,給自己爭取儘可能多的逃離時間,可如此一來,承乾必定找芳菲館要人,盈盈他們,可能要受委屈。

    決定,是早就做下的,沒什麼好猶豫,文錦解下身上紅色的包袱,紅色很顯眼,當然是為了讓別人容易發現,放在洞口一處乾淨的土堆上,再壓一塊石頭,防止被風吹走。

    蹲在地上,最後摸了摸柔軟溫暖的布包,嘴角掠過一絲微笑,有點不舍,有點不忍,卻緩緩起身,看了看高大巍峨的城牆,又看了看太陽,辨明了方向,轉身,向遠處一片小樹林跑去。

    雪地追風,在樹林等他!

    一人一騎,向着西歸的方向,絕塵而去!

    夜,已經很深,軍士全部從芳菲館撤離,盈盈安頓好館中的人,便去侯平房中,查看他的傷勢。

    房裏亮着昏暗的油燈,瀰漫着一股老光棍獨有的混合味道,有點刺鼻,盈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怕驚着侯平,又趕緊捂住了嘴,黑暗中,動作很柔媚。

    侯平躺在床上,呼吸很均勻,外傷很重,好在並未傷至筋骨,軍醫敷了藥,侯平已經沉沉睡去,挨揍,也是個體力活!挺累的。

    盈盈幫他掖了掖被腳,嘴角淺淺地一笑,轉身便要出去。

    「去找他。」

    身後,傳來侯平的聲音,很輕,夢囈似的。

    盈盈停步,轉身,疑惑地看着侯平,不確定他是否在說夢話,侯平卻突然睜開眼睛,眼神,格外堅定。

    「去找他,芳菲館,不是人呆的地方,人人都能欺負一下,展護衛看起來隨和,其實拿我們當搖錢樹,趁着年輕,早點跳出這個火坑。」

    這一次,盈盈確定,侯平既未喝醉,也沒有說夢話,而是罕見的,說話走了一次心,卻淡淡道「好好歇息,我讓他們給你送飯。」

    轉身出門,身後,傳來侯平長長的嘆息聲。

    拖着疲倦的身子,盈盈神情默然,徐徐穿過大堂,緩步升上樓梯,回到自己房中,轉身,關死了房門。

    點亮牆角的紗燈,又焚起一支檀香,柔和的燈光之下,淡淡的香味瀰漫,房中漸漸溫暖起來,一絲一絲舒緩了疲憊的身心。

    坐在梳妝枱前,仔細理了理稍顯凌亂的鬢角,從懷中抽出文錦的信,就着桌前的燈光,仔細讀起來

    無論此信能否到你手中,有的話,相信能到你心裏,遇見你,是此生的榮幸,不僅因為芳菲館,是我的棲息之地;不辭而別,或許是最好的分別,卻是此生最大之憾事。

    遇見,便是有緣,緣在黃昏的燈火,撫慰我離人的孤單,緣在你等我的身影,望眼欲穿,緣在侯平裝醉的鼾聲中,又充滿掛念,緣在絲絲幼稚的心機,還有絲絲善念。

    離開芳菲館,是這個冬天最難的事,好像春風,離開了春日,好像日月,沒有了四季,可我,必須歸去。

    來生有緣,來生再見,今日之恩,來生報還。

    忘了我,就像忘了昨日的炊煙。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臉頰,盈盈反覆撫摸信紙,又輕輕折好,小心放入貼身的衣服里,心中,做了此生最重大的決定。

    若顏回到府中,並未去找孔鑲,而是徑直來到書房,命人又加了幾盞宮燈,便坐在椅中閉目養神。

    匆匆一日,發生太多事情,比起身體的疲倦,逼宮帶來的心靈衝擊,讓她感覺恍若隔世。

    文錦給若離的信,她不敢看,也不想看,給盈盈的信,她想看,卻不屑看,她只看了自己該看的。

    她想看到一些仰慕甚至愛慕的話語,以此證明自己的魅力,卻又怕真的看到。像所有少婦一樣,想來一點刺激,可一提到出軌的話題,卻又怕得要死。

    信中,只有一些感謝和分別的話題,甚至還抄了一個專治不孕不育的藥方,說是在南朝找名醫開的。

    雖然很無聊,卻能看出文錦的一片真心,他,在擔憂自己的前程。


    若離登基,自己的恩寵當然不會降低,只會越來越強勢,可自己的處境,也會越來越微妙。

    父皇與皇兄,不可能如表面上那般和諧,一旦起了衝突,自己是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又是當今皇上的妹子,維持平衡已經是很難的事了,更不要說,有的事,還需要自己和稀泥。

    還有更深一層憂慮,自己是孔鑲的妻子,是衍聖公世子夫人,擔負着繁衍聖人後代的重任,由於自己公主的身份,孔鑲是不能納妾的。

    可自己,別說生,連孕都沒孕,難道真讓聖人斷後?要是因為這個,讓自己與孔鑲青史留名,那,玩笑開大了!

    若顏嘆了一口氣,想想自己在芳菲館中,與一名青樓女子鬥氣,覺得自己十分好笑,十分幼稚,自己是什麼身份?又要承擔何等的重任?怎麼能做如此荒唐的事?

    從懷中掏出那張帶有自己體溫的藥方,仔細研究,隨即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這藥,是男頻,還是女頻?該讓誰吃?

    若顏氣惱至極,忽的起身,對房外嬌斥一聲「叫孔郎過來!」

    承乾率領若謙、若顏嚮慕華孤問安之後,從皇宮辭出之時,已經是深夜,他卻毫無困意,巨大的身份變化,讓他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大腦強烈興奮,感覺有千頭萬緒要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從何做起。

    展風飛率領層層護衛,一路護着他回到皇子府邸,皇帝今日登基,宮中尚需重新佈置,承乾,暫時只能住到自己府里。

    雲青玄接管了府中的防衛,此刻的皇子府,戒備比皇宮還森嚴,圍牆之外,又佈置了層層巡邏的軍士,火把通明徹亮,仿佛游龍巡街似的。

    承乾很滿意,展風飛卻頗為不齒,展風飛始終覺得,雲青玄有偷摘果實的嫌疑,不就是第一個磕頭叫萬歲嗎?屁大點事,整得自己跟開國元勛似的。

    嘁!

    承乾沒有心思理會臣子的心情,一路往書房走去,府中之人個個興高采烈,因為,大家都升級了,王妃變成皇妃,王子變成皇子,府中的奴僕放出去,起碼也能縣他個令。

    因此,承乾進府,一路都是山呼萬歲的聲音,倒讓承乾覺得好像夢遊似的,不真實。

    進了書房,又開始坐立不穩,老想着出去走走,可走到書房門口,看見廊下、天井、院中,到處站滿躬身肅立的人群,人人都是一張巴巴的笑臉,等着自己降下皇恩雨露,可以飛黃騰達。

    承乾膩味透了,感嘆自己再也不是曾經的大千歲、皇子若離,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孤家寡人,以往有高興或者悲傷的事,叫上若謙、若顏、孔鑲,或者慕華詢,或者後來的文錦,都可以聊一聊、笑一笑,跟朋友分享自己的快樂或者悲傷。

    實在不行,叫上展風飛,悄悄出門,縱馬飛馳,累了,找個不起眼的小酒館,小酌一杯,即使被父皇發現,大罵一頓,也是說不盡的快樂幸福。

    可現在,文錦在逃亡的路上,其他人,叫進來也是跪下磕頭,高呼萬歲,然後跟自己說假話、玩太極。

    父皇,此刻被關在後宮,戰戰兢兢,生怕惹自己不高興,一股悲酸湧上心頭,承乾,有一種失去父親的感覺。

    可自己,又何嘗不是時時防着父親!

    唉,承乾嘆了一口氣,又退回房中,想起了文錦,若說聊天,他是最好的人選,可朕,為何如此想殺他?

    想起文錦,突然想起文錦寫給自己的信,便叫過隨行太監,把信要了過來,太監趕緊又加了幾盞燈,承乾展開信紙讀了起來,信很長,洋洋灑灑三頁紙,承乾第一頁沒讀完,便憤怒地把信丟在了桌子上。

    內容其實很簡單,總結起來就是,論,如何做一個好皇帝,論點明確,論據充分,論證嚴謹,看得出來,寫得很用心。

    可朕,用得着你教訓?你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

    壓了壓心中的怒火,承乾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又撿起信紙繼續看,越看越驚心,越看越狐疑,一個疑團在心中慢慢滋生,繼而瀰漫開來,變成一團一團迷霧,隨着承乾的思緒飛舞。

    慕華文錦,煽動自己逼宮,究竟是為了幫自己奪位,還是為了攪亂宴國朝廷?自己,再趁亂逃脫。

    為了自己逃命,布下如此驚天之局,用心何其良苦!可他拋給朕的誘餌,又是如此誘人,朕,如何捨得不吞?

    看他寫信的語氣,從未把自己看作逃犯,好像把自己當成了朔國的皇帝,搞亂宴國,難道是為了有一天對付自己?

    承乾驚出一身冷汗,此人,終究還是在自己身邊,變成了一粒種子。

    他不僅是征憲的敵人,如今,更是朕的生死對手。

    此人,決不可留!

    「來人,叫展風飛!」

    承乾忽地起身,大聲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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