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良久,劉盈終是自嘲一笑,搖頭嘆息了起來。
「差點忘了。」
「這個時代,沒有熱搜這種東西啊······」
今日朝議之上,劉盈所做的大部分事,說的大部分話,其實都是在過去幾天,和老娘呂雉提前商量好的。
包括朝議開始後,先裝出一副『我來旁聽』的架勢,等蕭何把長安地區的治安、宮禁等兵力調動安排好。
也包括『求』朝臣功侯拿出家裏的奴隸,以『我記你一個人情』為籌碼,換得一些免費勞動力。
百官功侯必然會出私奴,且必然會拒絕酬錢這一點,自也沒出乎劉盈、呂雉母子二人的意料。
可壞就壞在:朝議之前,劉盈的準備工作沒做好。
一是劉盈稍有些高估了此番,貴族階級對整修鄭國渠一事,所能給出的支持力度。
其二,便是那日對奏之時,聽到劉盈『五萬人,三個月』的預算,作為專業人士的陽城延,卻並沒有當場糾正。
這就使得過往數日,呂雉、劉盈母子二人的一切謀劃,都是按照『五萬人,三個月』的默認預算,以及『一萬人』的勞役缺口來進行。
結果今日朝議,陽城延三言兩語,力役預算便平白超出一萬人,劉盈預案中所估測的『貴族階級支持力度』也直接減半。
此消彼長之下,力役缺口在頃刻之間,就高出原本預算近二倍。
無奈之下,劉盈也只能拿出早就有預謀,但本不打算急於施行的方法。
——石磚鋪渠!
在前世,作為傀儡皇帝的劉盈,雖然沒有什麼機會參與朝政,但對朝中大事的知情權,倒也並沒有被母親呂雉剝奪。
在前世,鄭國渠的整修、繕護工作,是在老爹劉邦駕崩之後,老娘呂雉以太后之身攝政之時,以丞相蕭何為首,建成侯呂釋之掛名,並以少府陽城延主要負責,才得以成行。
當時,鄭國渠的整護,也正是如今日陽城延所說的那般,發力役三萬,往鄭國渠上游填土、把下游阻塞的淤泥挖出來,再簡單夯實些許。
至於給河道減寬一事,則由於『預算不夠』而被丞相府否決,並無限期擱置。
劉盈依稀記得,前世直到自己年滿二十二歲,因為酒色掏空身子,而即將命不久矣之時,鄭國渠的減寬工作,也還仍舊遙遙無期。
倒是長安城,在劉盈駕崩前一年徹底建成。
但和前一世相比,這一世,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前一世,太后呂雉下令整修鄭國渠,只是單純出於現實考慮,沒有任何其他的政治意圖。
而此番,天子劉邦令劉盈『太子監國』,並讓劉盈把鄭國渠整修一番,這件事的意味,就有些不同了。
簡單來說,就是前世呂雉修鄭國渠,那就是純修,能省則省,修的差不多能用就行。
但這一世,劉盈以太子之身行監國之事,力主整修鄭國渠,就不能糊弄事兒了。
——傻子都看得出來,劉邦把『鄭國渠』這麼一個燙手山芋扔給劉盈,就是想讓劉盈犯錯,好名正言順的易儲!
面對這個機遇和挑戰,為了保住自己的儲位,也為了在朝堂初步建立威信,並得到太子生涯的第一筆民望,劉盈就必須竭盡所能,漂漂亮亮的把這件事辦妥。
而劉盈此前的預案,便基本是從前世,蕭何、呂釋之、陽城延三人整修鄭國渠的方案上照抄。
——出少府官奴三萬,便是前世,呂雉讓呂釋之擺上朝堂,並藉此得以掛名鄭國渠整修一事,從而撈取政治資歷的妙計。
而這一世,為了多湊點力役,讓鄭國渠修的更好一些,老娘呂雉便多出了一個法子:出錢,聘用功侯朝臣家中的私奴,以充作力役。
但即便如此,因劉盈太子監國,力主整修鄭國渠,而被提前的『鄭國渠河道減寬』一事,便也使得預算嚴重超出。
無奈之下,劉盈也只能忍痛拿出『石磚鋪渠』這張底牌。
實際上,『石磚鋪渠』這個點子,原本是劉盈打算在登基之後,花五到十年的時間徹底整修鄭國渠,從而一勞永逸的辦法。
此次整修鄭國渠,若不是力役不足,又沒有足夠的錢作為酬勞,劉盈根本沒想過這麼早就用石磚,鋪設鄭國渠的底部。
但沒辦法,老爹劉邦大筆一揮,就讓劉盈修渠;結果錢、糧、力役,又要啥沒啥。
再考慮到劉盈如今,還不到十四歲的年紀,以及老爹劉邦只剩一年多的壽命餘額,就使得劉盈此番修渠,必須儘量做到完美。
無奈之下,劉盈也只能拿出『用築建長安城所用之石磚鋪設鄭國渠,來試圖感化百姓自發幫忙』,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但這個辦法能否奏效的關鍵一點,便是『太子盡出築建長安之石磚,以修鄭國渠』一事,必須被儘量多的人知道!
最好連方才,劉盈在西郊切石場說出的那番話,也傳遍整個關中才好!
想到這裏,劉盈不由稍一思慮,便帶着討好的笑容,上前在老娘呂雉面前跪坐下來。
「母后~」
「此事,兒似是稍出了些差池······」
見劉盈這幅耍賴撒嬌的模樣,呂雉滿是無奈的一笑,輕輕將劉盈扶起,使其坐回自己身邊。
「無妨~」
「露布之上,雖不能書『太子以築長安之石磚修渠』,亦可旁敲側擊,言左右而提及此。」
「及石磚運送沿途,多派些面善之官吏,便也就是了。」
溫言安撫着,呂雉不由稍一沉吟,便似是自語道:「若能再生出些許事端,以聚民於北闕······」
說話得功夫,便將殿門處,一名做禁軍打扮的武士小跑而來,遙一拱手,便有跑入殿內。
「稟皇后、家上。」
拱手一拜喏,那甲士便稍措辭一番,才面帶糾結的抬起頭。
「長安功侯貴勛、朝臣功侯,言乃奉家上之令,此刻正各攜家中私奴,於未央宮外滯留!」
「亦有民上萬,似誤以為功侯百官集家丁、私奴欲擊未央宮,正於宮外鼓譟······」
聽到禁軍甲士的稟告,呂雉、劉盈母子倆不由雙雙面色一緊。
片刻之後,待劉盈面帶孤疑的側過頭,就見呂雉面上,湧上一抹由衷的喜悅。
「此乃天意,亦欲助吾兒?」
看着老娘嘴角那一抹戲謔,劉盈只覺腦海中,一根名為『相信科學』的弦猛地抖動起來,竟隱隱有了些許崩斷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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