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第0136章 花花轎子人人抬

    劉盈短短數語,農院內的氛圍,便頓時有些尷尬起來。

    看着劉盈笑意盈盈的凝望向自己,田何心下輕視之意也頓消,轉而被一股莫名的鄭重所取代。

    「這位······」

    「嘿,倒是頗得『那位』之脾性。」

    「就是不知,脾性已得十之七八,『那位』之手段,又得幾多?」

    暗自思慮着,就見田何輕笑着抬起頭,望向一旁侍立着的兩位書童,以及賠笑屹立於側的呂釋之。

    「貴客登門,汝二人便領貴客略賞竹林之怡,萬不可短了禮數。」

    見此,劉盈也是輕笑着側過身,對舅父呂釋之輕輕一點頭。

    待呂釋之被兩名書童領着,走向農宅後的竹林,方見田何輕笑着伸出手,將一盞茶碗輕輕推到劉盈面前。

    「家上不必多思,亦不必多慮。」

    「秦之暴虐,乃天下皆知;陛下順天應命,以討暴秦,此乃天下共賀之事。」

    「及臣,雖因略得儒經之要,而曾得仕為秦博士,亦談不上拒仕漢,而守秦節。」

    「只臣年過花甲,縱餐食亦需晚輩侍奉,實無力以擔重任。」

    「若不然,早陛下立漢國祚之時,臣便當欣然出仕,以為漢臣?」

    聽着田何慢條斯理的為自己辯解,劉盈卻也不惱,只淡笑着點了點頭。

    「即子莊公言己非為秦守節,孤亦不敢復言及此事······」

    「多謝。」

    道過謝,端起田何推到面前的茶盞,劉盈便做出一副輕抿茶繪的架勢。

    見此,田何也是輕笑着低下頭,二人都不言語,農院之內,便此沉寂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見劉盈依舊沒有主動開口的架勢,只滿臉享受的品嘗着碗中粗茶,觀賞起四周的青竹,田何不由心下一奇。

    「年不過十四、五,竟得如此城府,親會老夫當面,亦沉得住氣?」

    心語着,田何便稍帶着些許試探,笑着望向劉盈。

    「臣聞去歲,陛下似已引軍出關,以討關東不臣,又令殿下行太子監國之政,以主關中事。」

    「怎今日,殿下竟得閒至寒舍,以會民這等口齒不全之老朽?」

    卻見劉盈聞言,依舊是那副淡然中稍帶尊敬的輕笑。

    「子莊公此言,莫不折煞小子?」

    稍自侃一聲,便見劉盈輕笑着將上半身稍往後一仰,又稍發出一聲長嘆。

    「自周都東遷,天下便爭端不止,戰端不休;至秦亡而漢興,天下苦兵,凡百餘載······」

    「然去歲秋,代相陳豨傳書淮陰侯,意欲圖謀不軌,為父皇所知。」

    「秋九月,陳豨於代、趙自立為王,言不臣事;父皇縱不欲再興刀兵,亦不得已引兵東出,以討陳豨不臣······」

    「父皇之意,非窮兵黷武,以加天下民之疾苦,而乃欲以戰止戰,盡除天下不臣,好使神州之殘破,早得百廢俱興之日啊?」

    聽聞劉盈此言,就見田何也是面帶唏噓的一點頭。

    「殿下所言極是······」

    「自周天子東遷,威儀盡失,天下諸侯並起,先有春秋、又有戰國,凡四百餘載。」

    「縱秦奮六世之餘烈,而一掃關東六國,亦不過二世而亡,戰端復燃。」

    「陛下起草莽而應天命,興王師而伐暴秦,實可謂受命於天,以止天下紛爭。」

    「於今天下之安和,陛下之功至大,恐縱三皇五帝,亦或相形見絀······」

    就見劉盈聞言,滿是感懷的點了點頭,又悄然將話頭一轉。

    「及小子,本生皇宮之中,長婦人之手,無縛雞之力、治政之能。」

    「然身以為陛下親子,小子亦只得奮發而圖強,繼父皇之衣缽,以安天下。」

    「又小子年幼,不諱政事,今雖得父皇托以監國之重擔,亦不敢因一己之私而亂國事,只執弟子禮而立於蕭相國身側,以稍習治國之道······」

    聞劉盈此言,田何心下不由稍一點頭,面上卻是搖頭一笑。

    「殿下此言,實過謙了些?」

    輕聲一語,便見田何神情之中,也稍帶上了些許敬重。

    「今關中誰人不知:得陛下『整修關中水利』之託,不過數月之功,失修近十數載之鄭國渠,便因殿下之功而暢通無阻?」


    「又誰人不言:得鄭國渠之水以灌溉,待今歲秋後,渭北之田畝數十萬頃,皆當再無貧瘠,而盡為畝產四、五石之沃土、良田?」

    接連發出兩問,就見田何面帶敬意的笑着,對劉盈稍一拱手。

    「去歲秋,聞殿下苦修渠之力役有缺,民亦險忘己年過花甲,欲自備糧米而往,以助殿下修渠。」

    「即今,殿下得閒以臨寒舍,當是修渠一事,已盡全功?」

    說着,田何不忘佯裝尷尬的一笑,指了指竹林外,那片明顯剛開墾不久的『田畝』。

    「家上或有所不知。」

    「自漢六年,民自臨淄為蕭相國遷入關中,又得賜此處農宅、田畝,距今已有五載。」

    「然苦鄭國渠之阻,陛下賜民之田,亦不得已荒廢數載之久······」

    聽聞田何此言,劉盈便也回過頭,望向竹林外,那片看不出絲毫耕作痕跡的『田畝』。

    心下,劉盈卻是趁着背對田何的機會,面色怪異的撇了撇嘴。

    ——作為享譽天下的名士,當世《周易》傳人,孔仲尼六世徒孫,田何需要種地為生?

    笑話!

    別說端坐皇位的天子劉邦不答應,就連幾里外,紮根長陵邑的田氏,也絕不會讓田何這樣一個金字招牌,淪落到靠種地才能吃飽肚子的境地!

    自劉盈來到這裏,田何雖然三句不離一個『寒舍』『粗茶』,但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自從被遷入關中那天起,即便田何拒絕了漢官、漢爵,但對於這樣一個老學閥,老爹劉邦依舊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已吩咐國庫:按照當朝博士的等級發放祿米,按月送到田何家中。

    也就是說,如今的田何雖然口口聲聲『民』『老朽』,但也是享受着博士的待遇。

    那漢博士,是個什麼等級,或者說什麼待遇?

    ——凡博士,無論是秦還是漢,皆秩二千石!

    撇開別的待遇、等級、權力不論,光是俸祿,田何每年都能有一千四百四十石粟米到手。

    而這一千四百四十石粟米,還只是公家的照顧。

    除了俸祿,還有不知道多少自稱『田何偶像』的文人士子、朝臣官員,以各種各樣的名目,借着『登門拜訪』的機會,給田何送禮。

    還有,便是田何的身份,也足以使其吃穿不愁。

    ——田何,可是《周易》當代傳人,當今天下卜卦界的唯一權威人士,算命界妥妥的扛把子!

    為了爭取一個讓田何為自己算一卦,甚至只是一個讓田何記住自己名字,稍嘀咕兩聲,透漏些許『天機』的機會,都有的是狗大戶願意豪擲千金!

    這樣一個人,需要去種地?

    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有一天,田何變成植物人,也有的是人站出來,承擔起田何餘生的一切吃穿用度。

    甚至都不用說別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當朝天子劉邦,就必然會第一個跳出來!

    再有,便是長陵,本就是傍渭水而起,就算沒有鄭國渠,長陵邑周圍的田畝,也根本不愁沒水灌溉。

    退一萬步說:就算鄭國渠堵得流不動水,長陵邑,可是位於鄭國渠上游······

    鄭國渠再堵、再流不動水,也總不至於在上游,就到『沒水灌溉田畝』的地步。

    但話又說回來,田何口口聲聲說自己『躬耕於長陵』,劉盈自也不好捅破。

    若有其事的看了看那片『田畝』,又滿是嚴肅的嘀咕一聲『果然如此』,就見劉盈回過身,重新望向田何。

    「得父皇托以監國之重擔,小子可謂戰戰兢兢,唯恐亂國之大事。」

    「又父皇令小子整治關中水利,小子亦只得傾盡全力,不敢稱盡功,只求稍代父皇解憂,以分肩天下之重······」

    面色道然的自謙一語,便見劉盈面色頓時一輕。

    「幸得先祖庇佑,又天嘉父皇愛民之仁,修渠一事,已近全畢。」

    「待二月開春,於渠首稍行固土事,往後數十歲,鄭國渠便當再無為泥沙所阻,而無以溉渭北田畝之虞。」

    說着,劉盈不忘面帶笑意的再次回過身,指了指竹林外,田何『棄耕多年』的那片田畝。

    「待日後,子莊公亦不必再愁苦於無水以灌田畝,每歲秋後,皆可食自耕所得之糧。」

    「彼時,孤亦當不請自來,厚顏以討子莊公親耕之糧米,同父皇共嘗食······」

    聽聞劉盈此言,田何面色稍一滯,旋即便是一陣暢笑。

    「殿下此言,實羞煞老朽甚矣~」

    「若得足水以灌田,自不勞殿下親至;待秋收之後,老朽自當遣家中子侄,親送米糧入長安,以獻陛下、殿下當面。」

    聞言,劉盈也是配合的笑着一拱手。

    「既如此,孤便且代父皇,先謝過子莊公······」

    二人你哄我一聲、我捧你一句,如此不過片刻,農院內的氛圍,便愈發輕鬆愜意了起來。

    老少二人談笑於農院之內,再加上農院周圍的青竹林,竟呈出一副頗具詩情畫意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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