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第0097章 底氣大小,取決於腰包胖瘦

    劉盈做出溫言相勸的架勢,陽城延自也只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倒也不是如今的劉盈,已經有了讓陽城延動搖信念的個人魅力。

    而是從劉盈口中,聽到那句『非用不可』的時候,陽城延想起了上午,隨丞相蕭何、計相張蒼二人同乘一車回長安時,二人說的那些話。

    「家上欲用者,非石磚,而乃備築長安之石磚······」

    「整修鄭國渠所需之力役,便當指望此石磚二十萬······」

    「石磚中,還真能蹦出來力役······」

    回憶着蕭何、張蒼二人莫名其妙的話語,陽城延也不由稍坐正了身,面帶疑慮的抬起頭,望向對坐於五步外的劉盈。

    見陽城延這番作態,劉盈也不由暗自鬆了口氣,稍沉吟片刻,便溫笑着抬起頭。

    「方才,少府亦言:父皇令築建都城長安,然苦於府庫空虛,長安城竟五年而未能起建。」

    「便是少府頃盡除鑄錢之餘力,往五歲,亦只得石磚二十萬;盡用之於築建長安四牆,亦不過半牆之用。」

    語調平和的說着,劉盈不由溫爾一笑。

    「既如此,少府不妨試言:現今,府庫因何空虛?」

    聽聞劉盈此言,縱是胸有成竹,陽城延也不由稍一措辭,才面色沉凝的一拱手。

    「府庫者,雖只一詞,實分為二,即府、庫。」

    「府者,乃臣所領之少府內帑;庫者,則乃蕭相所掌之國庫。」

    「國庫之所得,多以農稅為主;內帑之所入,則更盡為口賦。」

    說到這裏,陽城延也不由稍嘆一口氣。

    「自陛下立漢社稷,便許民休養生息,輕徭薄稅,農稅只十五取一;口賦,則為戶一算,即百二十錢。」

    「農稅十五取一,便使國庫所得之稅糧,直決於農戶秋收之豐寡。」

    「農獲糧者豐,則農稅豐,獲糧者寡,則農稅寡。」

    「及口賦,戶百二十錢,故少府內帑所入錢之多寡,便決自天下民戶之多寡。」

    「戶多,則口賦多;戶少,則口賦少。」

    言罷,陽城延話頭稍一滯,低頭掐指默算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面帶沉重的望向劉盈。

    「家上或有不知:今天下,在農籍之民凡近三百萬戶,近一千七百餘萬口。」

    「此民三百萬戶,為徹侯所食者,約二十八萬五千戶;為諸侯國民者,更幾近百五十萬戶。」

    「於關中事農,捐農稅於國庫、繳口賦於少府者,只關中民九十餘萬戶,及漢中、巴、蜀等數郡之名,共計不過百三十萬戶。」

    「及北地、隴右,但無力輸稅、賦入關,更需朝堂撥之以錢、糧,方可使邊關之民,不至餓殍而死······」

    聽着陽城延這一串雖不算太精確,卻也能直觀展現出漢室如今人口、財政狀況的數據,縱是心中有所預料,劉盈也不由面色一沉。

    一千七百萬人口,三百萬戶人家,有將近十分之一被封給徹侯階級,又有將近一半被關東各諸侯國瓜分。

    中央能直接收取稅、賦的,竟只有關中九十餘萬戶,以及漢中、巴蜀地區的近三十萬戶百姓······

    「人口低谷啊······」

    劉盈正思慮間,就見陽城延又清了清嗓,將更直觀的數據,擺在了劉盈的面前。

    「關中、漢中,及巴、蜀之地,得民百三十萬戶,又陛下授民田爵,戶得田百畝。」

    「若以去歲,關中糧產均數,即畝得粟二石半為準,此民百三十萬戶,當戶捐農稅近十七石,口賦百二十錢。」

    「如此,國庫歲得農稅,便近千四百萬石;少府得口賦,則為一萬萬五千萬餘錢······」

    聽聞陽城延道出這串數據,劉盈不由面色沉重的微一點頭。

    雖然先前,劉盈對漢室具體的財政收入不太了解,但也大概知道國庫、內帑每年,能收到多少農稅、口賦。

    口賦,是從五年前,老爹劉邦登基為帝,鼎立社稷之時就定死的:每戶人家每年交一百二十錢。

    從那一年開始,少府的口賦收入,便是從一萬萬開始逐年增長,漲到了過去這一兩年,將近一萬萬五千左右。

    倒也不是說過去短短五年的時間,天下人口就大幅度井噴了,而是隨着天下逐漸安定,許多因戰亂而躲進深山老林的百姓,逐漸從一個個『桃花源』中走出,到官府登記了信息、戶籍,並領走了天子劉邦賜給自己的那一百畝農田,以及一處農宅。

    至於農稅,也相差無多。

    ——從漢五年,國庫收入農稅九百萬石,到過往幾年,也逐漸漲到了一千四百萬石左右。


    其實真說起來,按照一百三十萬戶,每戶十七石左右的農稅來算,一年的農稅,其實應該在二千一百萬到二千二百萬石之間。

    但農稅作為如今漢室唯一的政府財政收入,並不是全都繳納國庫的。

    每年的農稅收上來之後,各地都會從各自治下所收取的農稅中,截留三到四成的部分,用作地方官府下一年的行政開支。

    至於送到國庫的那六到七成······

    「漢五年至漢七年,少府得口賦錢四萬萬餘,今已熔近三萬萬,以鑄錢三銖。」

    「及漢八年,口賦便已多為百姓私鑄之錢三銖;去歲、今歲,更幾不見錢半兩。」

    劉盈正思慮間,就聞陽城延繼而道:「國庫所得農稅,雖歲得千餘萬石,然其大半,皆用於朝臣百官、地方官吏之俸祿。」

    「余者,亦多為陛下率軍出征,平定叛亂之異姓諸侯所用。」

    面色沉重的做下最後補充,陽城延終是稍直起身,對劉盈一拱手。

    「此,便乃家上所問『府、庫因何空虛』之解。」

    「——國庫之農稅,皆用於官吏俸祿,及大軍糧草耗費;少府之口賦,亦盡用於熔鑄錢三銖。」

    「由自漢八年,口賦多為錢三銖時起,少府之入錢,便實已名存實亡······」

    言罷,陽城延稍一躬身,以表示自己已經說完。

    就見劉盈聞言,只面帶悽然的長嘆一口氣,望向陽城延的目光中,也稍帶上了些許感嘆。

    「此,便乃孤強令少府,勿得再鑄錢三銖之因啊······」

    「若不即休鑄錢三銖,待少府所儲之錢半兩熔盡,少府,便當再無絲毫權柄·······」

    道理再簡單不過:作為天子的私人小金庫,少府的權力,幾乎是和財力牢牢綁定在一起的!

    作為長安朝堂,乃至於整個漢室政治體系中,唯一一個獨立於行政系統之外,只對天子一人直接負責的部門,少府能在朝堂爭奪話語權的唯一手段,便是撒錢!

    就那此次,朝堂整修鄭國渠來說,少府(天子)、國庫(外朝)都沒錢,大家就只能有商有量,客客氣氣的溝通。

    可若是少府有錢?

    別說舉朝議商量了,天子劉邦一聲令下,少府自己就能把事兒辦妥,完全不用帶外朝玩兒!

    少府一手完成,出的又全是內帑錢,這筆功勞,外朝別說分一杯羹了,就連摸都摸不到!

    可若是相反的情況,即國庫(外朝)有錢,少府沒錢,那就有些尷尬了。

    正所謂有求於人,則必禮下於人。

    作為開國皇帝,劉邦自然具有『天下都得聽我的』的能量。

    可若是劉盈登基之後,遇到某個需要用錢的地方,又恰逢國庫充盈、內帑空虛,那就免不得要溫言悅色的去和丞相蕭何商量,甚至是放下身段去求。

    說白了,國庫和少府的關係,就像是一對相互合作,同時又相互競爭的合作夥伴。

    少府代表天子,也就是君權;國庫代表外朝,也可以大概理解為相權。

    而在這兩方的競爭中,誰更有錢,誰就更有底氣,就能有更大的話語權。

    外操勢大(有錢),君權暗弱(沒錢),那就是和劉盈前世那樣,被丞相噴一句『垂拱而治聖天子』,就要在宮裏自閉好幾年。

    若是外朝勢弱(沒錢),君權強盛(有錢),那自是和歷史上的武帝劉徹那般,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打匈奴,外朝不同意?

    ——沒事,朕自掏腰包做軍費!

    建宮室,朝臣有意見?

    ——無妨,朕出內庫錢做資金!

    雖然聽上去有些離譜,但在這個時代,君臣之間權力鬥爭的本質,確實就是如此。

    誰有錢,誰就有底氣;有底氣就嗓門大,嗓門大就有話語權!

    而在先前,劉盈之所以要用『官奴要用來修渠』的藉口,來強行停止少府熔鑄三銖錢的進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如今的少府,可是正在一邊以『口賦』的名義,從百姓手裏收着沒法用的三銖錢,一邊把手裏的半兩錢,也熔鑄成沒有流通性的三銖錢!

    要是劉盈再不喊停,等一年多以後劉盈登基,少府就要沒錢了!

    老爹在,少府沒錢倒也沒啥——開國皇帝嘛,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誰也不敢扎刺兒。

    就算做出『把半個國庫撥給少府』的舉動,也絕對沒人對劉邦說一個『不』字。

    但劉盈一個二十歲都不到,加冠之禮都還沒進行的毛頭小子,若是登基之後連錢都沒有,還怎麼和外朝那些個老狐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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