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第0234章 朝政的真諦

    對於英布『十日攻下庸城』的決心,劉盈自是一無所知。

    但光是從叛軍第一日攻城,就對庸城守軍造成的巨大壓力來看,劉盈也不難猜測到:對於自身的處境,英布,只怕是已有了極為清晰的認知。

    ——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庸城,生擒,乃至斬殺劉盈,英布所率領的大軍,就必然會深陷楚地!

    但對於英布是否能在短時間內攻破庸城,劉盈心中,卻並沒有多少擔憂。

    很顯然,這份與年紀、經歷嚴重不符的淡然,也引起了呂釋之的強烈好奇心。

    「殿下。」

    站在庸城內城牆的角樓之上,看着劉盈將目光撒向遠方,才剛退去的淮南叛軍方向,呂釋之面容之上,只稍湧上一抹焦慮。

    「今日,賊自申時攻城,至酉時三刻退卻;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城內守軍,傷亡便已近千。」

    「更者,早先輸入庸城備用之弓羽、箭矢,亦已耗去近十萬。」

    「若日後之戰事,皆照此般,臣恐不待平陽侯、宣平侯大軍援抵,庸城······」

    適時止住話頭,呂釋之便嘆息着搖了搖頭,旋即向劉盈遞去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

    而聽聞呂釋之此言,劉盈面上輕鬆之色也稍一斂,卻並沒有如呂釋之預料般,帶上些許焦慮,和擔憂。

    「唉~」

    「此,皆戰陣所不能免之事······」

    「凡兩軍交戰,無論勝敗,必皆有死傷,只別於敵我傷、亡之多寡。」

    「縱昔,淮陰侯布十面埋伏,困魯公項羽於垓下之時,吾漢家之將士,亦傷亡甚巨。」

    「——單烏江畔,魯公獨身一人,更曾陣斬吾漢家精銳足三十七人,重力有不遂,方拔劍自刎······」

    語調略帶沉重的說着,劉盈不由昂起頭,對城外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善不為官的道理,劉盈早在前世,就已經看了個透徹。

    雖然在內心深處,劉盈對那些『死王事』的英烈,仍下意識帶着緬懷,但作為太子,此刻的劉盈,卻只能擺出一副鐵石心腸。

    原因無他:戰事,才剛開始。

    若劉盈年紀稍大些,亦或是有些許武功傍身,那大敵當前,劉盈自是可以擺出一副『將士陣亡,孤心如刀絞』的姿態,來邀買人心。

    但在此刻,軍中都仍舊偶有『太子年幼,不知兵事』的流言,軍中將士心中還對自己的掌兵能力有顧慮的當下,劉盈必須無時不刻展露出一個成熟武人,所應該展露出來的風姿。

    至於撫恤、補償的陣亡將士,重新披上『仁厚太子』的人設,那也是戰後該做的事,而不是現在。

    見劉盈這般反應,呂釋之神情怪異的沉吟許久,終還是未再開口。

    倒是劉盈身後,適時傳來一聲不着痕跡的恭維聲,將劉盈、呂釋之舅甥二人的目光從城外拉回。

    「殿下所言甚是。」

    「凡兩軍對陣而交戰,但非敵十倍於我,又或我十倍於敵,便絕無一方傷亡慘重,而一方將卒無損之理。」

    聽聞酈商此言,劉盈只輕笑着回過身,對酈商含笑一點頭,卻並未開口。

    見劉盈這般沉穩,酈商心中也是暗自稍一點頭,旋即面色稍一正,對劉盈拱手一拜。

    「今日戰事之細況,臣已大致知之。」

    「——今日一戰,駐守南牆之卒二萬,歿三百五十四,傷六百餘;其中,又七十四人傷重不治。」

    「余輕傷者四百餘,大都為箭羽射中臂、足,雖未傷及要害,然皆已不可登牆而戍。」

    「另百餘,其傷或重、或中,縱其傷可愈,日後,恐亦當身有殘缺······」

    聽聞酈商報出這一串精確到個位數的傷亡數字,劉盈的面容之上,只下意識湧現出些許沉重。

    「傷亡近千······」

    沉着臉,從嘴中擠出這幾個字,劉盈的目光中,也隱隱湧上些許惱怒。

    酈商的話,劉盈自是聽得明白。

    今日午時前,大軍才剛從蘄縣西郊出發,到下午才抵達庸城。

    而從大軍抵達庸城的下午,到片刻之前的黃昏時分,短短兩個時辰,劉盈麾下的關中將士,便已有足足四百多人陣亡!

    除了四百多長眠於此的陣亡英烈,還有四百多人受輕傷,徹底失去了戰鬥力,提前告別了這場庸城保衛戰。

    更讓劉盈感到心緒沉重,甚至隱隱有些窩火的,是其餘那百餘名身受重傷,生死未卜的重傷員。

    雖然酈商的話沒有說的太明白,但劉盈也很輕鬆的就猜到:等待那百餘名重傷員的,究竟是怎樣悲慘的命運。

    運氣差點的,就會和那七十多名活着被抬下城牆,最終死在城內的重傷員一樣,痛苦的死去。

    而在這個『巫醫不分家』,軍中更沒有『軍醫』一說的時代,重傷員傷重不治的可能性,實在是高的有些離譜。

    ——能被判斷為『重傷』,並被同袍抬下城牆的,十個人里能有三個活下來,都已經算得上是奇蹟!

    而即便是那幾個活下來的幸運兒,也會如酈商所說的一樣,留下不同程度的傷殘,基本失去勞動能力,徹底成為家庭的累贅······

    「呼~」

    定了定神,又面色鬱結的吐出一口濁氣,劉盈便稍停止了身,神情嚴肅的望向酈商。

    「還請右相國傳孤之意,以使全軍將士知曉。」

    「——凡漢家之將士,不分將官、兵丁,不分戰卒、民勇,凡死王事者,其家中親長、妻兒,孤皆親養之!」

    「若幸傷而未死,身留傷殘者,孤亦皆出內庫錢、糧,不時撫恤,以供養其家!」

    「另無論戰死、傷殘者,其長子皆從良家子而入宮,操以為太子親衛!!!」

    神情嚴肅的道出此語,劉盈不忘沉聲補充道:「除此,朝堂於陣亡、傷殘將士之撫恤,父皇於有功將士之封、賞,於死王事之將士之恩賜,皆如故。」

    聽聞劉盈這一番話語,酈商的面容之上,自頓時湧上一抹由衷的笑意。

    作為漢室數一數二的頂尖將領,酈商實在是太清楚劉盈的承諾,會帶來怎樣的改變了。

    在如今漢室,百姓家中子侄參軍入伍,是為了什麼?


    答案是上可建功立業,報效君恩;下可以武勛換取賞賜,供養家中妻兒、老幼。

    那麼,青年男子參軍,有何後顧之憂?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酈商這麼一個久經沙場戰陣的老將而言,實在是再淺顯不過。

    ——陣亡、傷殘之後,會使家中失去一個壯勞力!

    而劉盈這短短几句關於陣亡、傷殘將士的承諾,便已經足以讓任何一個漢軍將士,將所有的後顧之憂甩在腦後!

    ——先是一句『凡死王事者,其家中親長、妻兒孤親養之』,算是保障了戰士陣亡後,家庭的生計;

    畢竟再如何,也不可能有人懷疑太子的承諾會不會摻假,作為太子的劉盈,也絕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出爾反爾。

    之後,又是『傷、殘而未亡,亦出內庫錢供養』,算是補上了一個小漏洞:不管是陣亡還是傷殘,從今往後,都不用再愁於生計。

    要說最關鍵的,無疑便是最後一條:陣亡、傷殘者之長子,操以為太子親衛!

    操,顧名思義,便是操練、培養;操以為太子親衛,自然就是按照太子親衛的標準着重培養。

    這樣培養出來的人,就算最終沒能成為光榮的太子親衛,也絕對能憑藉過人的見識以及軍事素養,在軍中闖蕩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單就這一點,恐怕就足以讓每一個屯長以下的漢軍將士拋開一切,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殺敵、如何殺更多敵人之上了。

    反正最終的結果,都不算太差。

    ——殺敵,有武勛、有賞賜;戰死、傷殘,有朝堂的撫恤,和太子親口承諾的『照拂』。

    且相較於解決當下的撫恤、照拂,能為子孫後代謀求未來的『操以為太子親衛』,無疑更令人行動。

    但很快,酈商面上的喜悅之色,便被一抹略有些忌憚的神情所取代。

    見此,劉盈自也是猜出了酈商心中的顧慮——左右不過是劉盈此舉,多少有些逾矩之類。

    畢竟再怎麼說,這是『唯天子可作威作福,臣無有作威作福』的時代。

    而劉盈作為太子,在朝臣、百官面前,雖然算是『君』,但在劉邦面前,劉盈仍然是『臣』。

    但對此,劉盈心中,卻並沒有多少擔憂。

    劉盈也相信:自己做出『厚撫陣亡、傷殘將士』的許諾,老爹非但不會心生芥蒂,反而會為此感到欣慰。

    想到這裏,劉盈便輕笑着對酈商一點頭。

    「右相國無須顧慮。」

    「早自出征之時,孤便曾以此事請奏於父皇;父皇雖未明言肯允,亦不曾駁之。」

    「且孤東出長安之時,父皇曾親書天子詔,言此番平叛,許孤便宜行事。」

    「右相國大可以孤之言,廣傳與軍中將士知,而勿有後慮。」

    聞劉盈此言,酈商面上遲疑之色才悄然退去,面帶欽佩的對劉盈一拱手。

    「臣,謹遵殿下軍令!」

    行過禮,直起身,見劉盈再次回過身去,將目光撒向城外,那片仍能看見些許血污的『戰場』,酈商心中,也不由思慮起來。

    酈商當然知道:對於劉盈做下的這些承諾,天子劉邦必然會無條件支持!

    退一萬步說,就算劉盈此舉,讓天子劉邦生出了些許『被搶班奪權』的感覺,但劉邦也頂多是私底下罵劉盈兩句。

    明面兒上,也必然是一副『我兒做得好,非常好!』的態度。

    但即便如此,酈商也必須在劉盈面前,或直白或隱晦的問這麼一嘴:殿下這麼做,真的沒關係嗎?

    看上去,酈商此舉,或許顯得有些多餘。

    但實際上,如果沒有這麼一道程序,那酈商無論如何,都不敢按照劉盈的命令,將這些話傳到將士們耳中。

    原因很簡單:這件事雖然是『一整件事』,但天子劉邦,卻並不會將其當做整體來看待。

    劉盈許下承諾,天子劉邦考慮的,必然是劉盈這個舉動妥不妥當,以及會不會破壞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秩序。

    而對於酈商,天子劉邦則會從另外一個角度觀察。

    ——太子許諾撫恤將士的時候,酈商是什麼反應?

    ——難道就沒提醒一下太子,這麼做,多少有點逾矩?

    這樣一來,問題,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劉盈『不小心』逾矩,還能理解為年紀小、不懂事,就算頂天了去,有太子身份、皇后老娘做後盾,也頂多是吃頓掛落。

    但酈商若是『明知太子逾矩而不阻止』,那就不是吃頓掛落的事兒了。

    ——坐視太子犯錯而不規勸,你酈商意欲何為?

    ——難道是想眼睜睜看着太子跌落儲位,從而達成一些不為人知的目的?

    ——又或者,是你酈商甚至都不認為:劉盈此舉,是不恰當的、是逾矩的?

    一旦類似的念頭出現在當今劉邦腦海中,那酈商就算能僥倖保住小命,也起碼要掉一層皮。

    而現在,有了劉盈這麼一句『沒關係』的回答,酈商就不需要再顧慮了。

    ——陛下,俺勸了,俺真勸了!

    ——但殿下非說沒關係,俺一個做臣子的,也實在勸不動太子殿下啊~

    而這,便是政治。

    同樣一件事,能不能做,有時候並不取決於對錯,而取決於做這個事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在這件事當中,又扮演怎樣一個角色。

    有些事,地位高的人不能做,但地位低的人可以;

    而有些事,只有地位高的人才能做,地位低的人,根本扛不起。

    有件事,他能做,他也想做,但只要你在,你就得勸阻;

    又或是某件事,他不能做,他也不願意做,但只要你在,你就得勸他做。

    這無關乎虛偽或真摯、陰暗或坦蕩,而是取決於在這樣一場舞台劇中,每個人的身份、角色不同,需要承擔的使命、任務也必然會不同。

    後世為人口口相傳的『紅臉白臉』,也正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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