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來客從未想過時間居然可以過得如此漫長,在這充斥着鼠鳴聲的世界中,仿佛多看那個裝滿老鼠的大坑一眼,自己就會被其吞噬。
他一遍遍地擦拭着額頭滲出的汗水,本來覆額的短髮結成了一綹一綹的。
「你叫什麼名字?」
那頭惡魔突然開口說話了。
來客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塞克斯圖斯·烏瑞那斯。」
惡魔微微頷首,像是在品味這個名字的含義,半晌才道:「聽起來像是羅馬人的名字。」
塞克斯圖斯有些緊張道:「我的家族,曾經是查士丁尼陛下冊封的拉文納行省總督,包括佛羅倫薩,威尼斯,熱那亞,整個意大利都是屬於我們的,是倫巴第人從我們手中奪去了這片土地。」
惡魔笑道:「原來是為了振興家族啊很不錯,這次你們最起碼能先收回佛羅倫薩,而只要你們付出足夠多的代價,你們還會得到更多。」
塞克斯圖斯冷汗直冒搖頭道:「只要得到佛羅倫薩就足夠了,我們不敢奢求更多。」
「不敢奢求更多?」
惡魔的神情逐漸陰冷。
「胃口這么小,還敢和惡魔做交易?」
塞克斯圖斯緊閉着嘴巴,不敢開口,這次來之前,他的父親就囑託過他,一定要小心惡魔的誘惑。
否則,他將失去靈魂,失去一切!
惡魔有些玩味地盯着塞克斯圖斯的臉,似乎讀懂了他的心理:「呵呵,你有沒有聽說過,與惡魔做交易的,終將為惡魔所吞噬?」
塞克斯圖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的上牙磕碰下牙,發出咯咯的聲響,整個人像是淋了一場大雨。
「哈哈哈,這只是個玩笑,不用這麼緊張。」
他那猙獰的利爪拍在塞克斯圖斯的背上,他冷笑道:「我們惡魔一旦簽訂契約,可是很守信的,答應你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做到的。」
塞克斯圖斯勉強點了下頭以作回應,心中卻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但就像已經在賭桌上梭哈的賭徒,他們烏瑞那斯家族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哪怕明知十賭九輸,也只能期待着所謂的契約,真的能限制這恐怖的惡魔了。
惡魔突然開口道:「有人來了,但願是你們的人。」
塞克斯圖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點了點頭,他只希望家族的人能早點到,讓他離開這個宛如地獄般的世界。
惡魔的身形驟然消失。
過了好一會兒,才遠遠有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
「少爺。」
塞克斯圖斯猛然轉頭,看到幾個熟悉的人影,正背着一具具用亞麻布包裹的屍體,從洞口走來。
惡魔居高臨下,飛在地下世界的最頂端,他大聲道:「現在,將你們收集到的所有屍體都丟進坑內。」
砰
丟下坑內的屍體頓時像是石頭落入水中,鼠群先是受驚般一鬨而散,隨後,又向着屍體猛撲而來。
令人頭皮發麻的啃噬聲響起,片刻後,丟下去的屍體已經變成了不滿齒痕的森森白骨。
惡魔凝視着這一幕,嘴角勾起興奮的笑意:「很好,快,再送來更多,把你們留在院子裏的屍體統統運來!」
第一波丟下的屍體根本無法滿足鼠群的需要,它們發出催促的尖銳叫聲,有些老鼠甚至按捺不住進食的欲望,開始嘎吱嘎吱咬碎白骨,吞噬其中的骨髓。
塞克斯圖斯差點嘔吐出來,他連忙招呼族人去搬運屍體,心中卻在想着。
「倘若讓這群老鼠沖入佛羅倫薩,家族能得到的,也僅僅只是一座死城罷了。」
「但這就夠了,跟惡魔們做交易,胃口太大一定會被吞噬得屍骨無存。」
百花大教堂內。
在鐵質燈台上數百根蠟燭的照耀下,身穿紅袍,神情悲憫的樞機主教們齊聚一堂。
他們像是在等待着什麼,不發一言,安靜佇立,宛如落滿塵埃的雕像,莊嚴且肅穆。
突然,黑光閃過。
剛剛還在鼠坑上方的惡魔蒞臨百花大教堂,他環視四周,感慨道:「真是敞亮的好地方啊,據說這是整個世界上最華麗的教堂。」
無人回應,樞機主教們冷漠以對。
惡魔大聲道:「計劃已經展開,合作愉快,永晝深淵的白羽惡魔們。現在,你們難道不該歡呼慶賀嗎?」
望着這只在jesus十字受難像下耀武揚威的惡魔,樞機主教們依舊是神情淡漠,一言不發。
惡魔大喇喇坐在了禱告的長椅上,雙臂伸開,頭顱揚起,嘲諷道:「怎麼不說話?都啞巴了?」
一位神情肅穆,相對較為年輕的樞機主教開口道:「吾等來自天堂,是侍奉天主的侍從,不是什麼永晝深淵的白羽惡魔。」
像是看到了最滑稽的小丑所傾情演繹的鬧劇,惡魔開懷大笑了起來,連鼻涕眼淚都噴了出來。
尖銳的笑聲迴蕩在大殿,如果不是守夜人早就被他們支開,現在恐怕已經有衛兵趕來了。
樞機主教們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了起來。
惡魔嘲笑道:「哈哈哈哈,謊言說多了,不會連你們自己都相信了吧?真是不得不令我們納斯雷茲姆自嘆不如,像我們的這種明明白白的惡,比起你們掩蓋在光明之中的惡,簡直不值一提。」
一位樞機主教走出,手捧的十字架上,金光閃爍:「如果你無法停止你聒噪的吵鬧聲,納斯雷茲姆,這裏將會是你的埋骨地。」
「哈哈哈哈。」
「說不過就要動手了嗎?」
一把鏤刻金色花紋的大劍從天而降,納斯雷茲姆身形驟然消失,唯留下一聲充滿嘲諷的冷笑。
「你們白羽惡魔,可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那名樞機主教收回十字架,厭惡道:「納斯雷茲姆,真是一群令人作嘔,只配在陰溝里玩弄陰謀的卑賤之徒。」
「這個世界就是因為有黑暗,才有光明存在的意義。」
德高望重的佛羅倫薩教區宗主教眼眸低垂,輕聲道:「如若不然,大君又怎會容許這些淺層深淵的骯髒雜碎們,在我們的領地上肆虐。」
燭光下,身着紅衣的樞機主教們依舊莊嚴肅穆,只是身上的鮮紅,在那光影搖曳間,宛如猩紅的血漬。
教堂外,密密麻麻的老鼠嘶鳴聲逐漸靠近。
佛羅倫薩總教區宗主教緩緩向前走了一步,他回頭道:「諸位,讓吾等來拯救這些迷途的羔羊們吧。」
另一位樞機主教問道:「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老鼠全殺光嗎?」
宗主教搖頭:「按原計劃行事,區區一些不夠虔誠的靈魂,給那頭納斯雷茲姆又如何?畢竟,他背後站着的可是一位新晉升的領主,沒必要過河拆橋。再者說了,獵犬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為我們驅使,不對嗎?」
「領主閣下,您的睿智為吾等敬佩。」
樞機主教們紛紛恭敬道。
宗主教卻搖頭道:「諸位難道忘記了嗎,以後還請不要再稱呼我為領主了,要稱呼我為熾天使。」
泰瑞昂巨樹。
「但丁先生的訓練方式,也太苛刻了。」
拉蓋婭望着李昂佈滿淤傷的後背,一邊替李昂擦拭傷口,一邊抱怨道。
「不過效果好像確實拔群。」
李昂像是累癱的騾子,赤着上半身,趴在竹蓆上,只覺全身上下,無不酸痛的地方。
他哀嘆道:「只是那種技巧太複雜了,我懷疑十天的時間,我根本就不可能掌握。」
「非要十天?」
「十天後,但丁先生就要我以這種技巧去獵殺中序列惡魔了。」
李昂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拉蓋婭微蹙娥眉:「有必要那麼着急?」
「確實很着急。」
念及這個世界的實質,李昂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你才剛剛成為獵魔人,要你對付中序列惡魔,哪怕有他看管照應,也太危險了。」
拉蓋婭氣道:「我找媽媽去,一定要讓但丁改變計劃。」
「不用找我了,我已經來了。」
安潔莉娜女士一手端着托盤,走進屋內:「拉蓋婭,今晚你幫里昂把這些學徒魔藥統統服用完。」
「這麼多?」
拉蓋婭望着托盤上,五顏六色的魔藥瓶,神情驚異。
安潔莉娜輕笑道:「里昂既然有成就高序列的可能,自然要夯實根基,將這種可能發揮到最大。」
「還有拉蓋婭,你也該努力了。」
「雖然時間尚早,但媽媽可不想幾百年後,由我和你弟來為你立起墳塋。」
「高序列?」
拉蓋婭看向李昂,瞪大了眼睛。
(pД`q)
明明約好一起當廢柴,你卻偷偷改成主角模板?
高序列已具備神性,被稱作「半神」,壽命幾乎已經達到了一種偽「不朽」的地步,只要不隕落,能活上千年。
迄今為止,還從未聽過有高序列壽終正寢的。
尤其是巫師,哪怕只是中序列,往往也會在壽命將盡的時候通過給自己移植長生種族的血脈,延續自己的壽命,高序列自然更加如此。
如果李昂突破高序列,她必定是先於他跟安潔莉娜女士死去的。
驟然感受到壓力的拉蓋婭,情緒低落道:「可是媽媽,我的天賦既然都這麼差了,怎麼可能突破高序列?」
安潔莉娜女士拍了拍拉蓋婭的小腦袋,忍不住笑道:「其實也沒那麼差,比起普通女巫強多了,再者說有媽媽在,總歸會有辦法讓你進階的,不過你當務之急,還是要打牢中序列的基礎。」
拉蓋婭點了點頭:「我今晚就開始修行四大中序列魔咒。」
安潔莉娜摸了摸拉蓋婭的腦袋,又拍了下李昂光溜溜的脊背:「你們兩個互相監督,誰都不許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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