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五章 戰爭即將來臨
北平大興城南五公里的黃村車站,氣氛異常緊張。
***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華北最高軍政長官宋哲元各自率領自己的將校聚集於站台上,雙方距離七十餘米遠,臉色都是一片鐵青,相互怒視,中間一片開闊地上,擺放着十五具宋哲元部官兵屍體和九具日軍屍體。
田代皖一郎此刻強壓住滿懷怒火,想了想放緩臉上神色,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慢慢走向宋哲元。
如今正處於全面侵略華北的準備期,根據***軍隊大本營的命令,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都必須停止一切挑釁行為,全線收斂,絕對不能大***帝***隊的全面侵略意圖暴露出來,因此,不管是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還是關東軍司令植田謙吉,都嚴格遵循軍部的要求,杜絕一切軍事行動,只允許各地特務機關暗中指使漢奸特務和日朝浪***肆販毒走私,沖關闖關挑起事端,以民間力量不停騷擾中***隊,使得華北各地方政府和駐軍的注意力大為分散,再由各地使領館大喊大叫,掩蓋彌彰,最大限度地迷惑中國華北軍隊和南京政府,為全面開戰贏得主動。
可是,一場猝不及防的衝突還是爆發了,以保護僑民為由駐紮大興的一個日軍小隊,因為***浪人的走私物資不按規定繳稅,在黃村車站轉火車時被稅警查獲,接到求救消息的日軍小隊長率領十五名士兵趕來,痛打中方稅警人員之後,又與守衛車站的宋哲元部官兵發生衝突。
喝了一肚子酒神志不清的日軍小隊長竟然忘記了嚴格的命令,拔出佩槍,擊斃率部前來查探的宋哲元部營長,守衛官兵們這下不幹了,憤然舉槍還擊,將這小隊日軍打死打傷。
雙方隨即大打出手,一時間槍聲大作,等各自長官驚聞衝突下令停止時,雙方已經死傷數十人。
此時突然發生交火,令正在密切準備的日軍大為驚慌,華北駐屯軍司令田代皖一郎更為惱火,他就算再專權再囂張,也不敢在此關鍵時刻,觸怒中國的華北軍隊,如果因此而影響到日軍本部的總體侵略計劃,他這個司令就算是當到頭了。
正因為這樣,田代皖一郎才以最快速度通報剛剛從濟南趕回的宋哲元,表示將以「客觀公正」的態度,共同處理這一突發事件。
中國兵法有句名言——小不忍則亂大謀!田代皖一郎和日軍上上下下,很好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內涵,做到了隱忍的極致。
前幾天宋哲元在濟南與老長官馮玉祥見了一面,原因是馮玉祥秘密飛抵濟南,代表***告誡宋哲元:
根據各種情報表明,日軍半月來的寂靜很不正常,極有可能是挑起全面侵華戰爭的前奏,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有不清楚的地方,可隨時趕赴保定,與主持華北抗戰大局的安毅副總參謀長密商,定能獲得安毅和他麾下軍隊全方位的支持。
但是宋哲元根本就不相信這些,他認為這段時間日軍很規矩,方方面面都表現出共同發展、攜手共進的誠意。平津各地日軍之所以沒有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飛揚跋扈恣意妄為,完全是因為冀察政務委員會與日軍及***駐華政界官員密切協商,在***、軍事、經濟等各方面全面磋商取得進步的結果,是和平降臨華北大地的表現。
宋哲元避重就輕堂堂正正的回覆,讓馮玉祥焦慮之餘,怒火叢生,最終冷哼幾句拂袖而去。
其實,宋哲元之所以沒有聽進馮玉祥的話,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他擔心***聲譽越來越高而且得到蔣介石大力支持的馮玉祥,再次回來收攏西北軍舊部,妄想把他宋哲元、韓復渠和正在西北接受中央整編的楊虎城部,重新收歸於他馮玉祥麾下,這讓事實上已經成為華北最高軍政領袖的宋哲元不甘忍受。所謂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品嘗到權力美妙滋味的宋哲元,對於一切可能影響他統治的因素,都充滿了警惕,反而對威脅最大的***人有了更多的親近之意。
正因為如此,在中日軍隊最高長官的現場交涉中,宋哲元哪怕佔據道義和協約的主動權,也不想過多地指責日軍的暴行,避免與日軍交惡。
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背景,原本極力反對宋哲元主政華北的各路親日武裝和漢奸團體,近來也開始與宋哲元進行「善意」的接觸,透露出願意接受宋哲元部改編的意思。現在經過連續的擴張,二十九軍已經有近十五萬人馬,若是再加上這些漢奸武裝,那麼擁兵二十餘萬的宋哲元,將成為中國僅次於中央軍和安家軍的第三大武裝勢力,實力還在閻錫山的晉綏軍之上。因此宋哲元身邊的文官和智囊們深受鼓舞,紛紛表現出對中日友好合作前景的樂觀態度,所有一切似乎都意味着宋哲元集團的***地位和全軍將士的處境越來越好,中日間爆發戰爭和衝突的危險越來越低。
多種因素作用下,宋哲元打從心眼兒里就不想把事情鬧大,在嚴厲呵斥了反映強烈詢問是否全力報復的軍中主要將領之後,滿懷誠意地趕來黃村車站,想通過與田代皖一郎見面、雙方親臨衝突現場來解決問題,消除惡劣影響。
果然,田代皖一郎的低姿態,再次讓宋哲元感覺良好,碰頭商議之後,很快便做出各自追究麾下肇事官兵責任,在中日合作的前提下,敦促兩軍和睦共處,避免再次發生類似的慘劇。
宋哲元心愿得償,高興地回到北平。他哪裏知道,田代皖一郎和他身邊的日軍將佐,表面上文質彬彬,理智忍耐,實際上已經快到了暴走的邊沿。一次衝突死掉一個日軍中尉和八名日軍,卻不進行報復不趁機蠶食中國領土和權益,已被***華北駐屯軍上下視為從未有過的恥辱,之所以還能忍受,完全是因為全局的需要。
六月七日傍晚,保定機場。
秘密到來的軍政次長兼陸軍整編委員會主任陳誠與安毅並肩而行,數名副官侍衛遠遠跟隨。
夕陽漸落,滿天紅霞,寬闊的機場沐浴在殘陽之中。
「宋明軒態度有問題,日軍的反應更是不可思議,愚兄為此事奉命而來,沒想到來到這兒卻被宋明軒告知事態已經平息,雙方都本着相互忍讓之原則進行了妥善處理,中日間的和平共處依舊是主流,不必節外生枝。愚兄心中萬分疑惑,翻來覆去推敲,仍然覺得此事大違常規,不可思議。」
陳誠的臉在霞光下更顯消瘦,露出無比擔憂的神色。也只有和安毅在一起,陳誠才會放棄那種處變不驚、從容面對一切的虛偽面具,得以盡情抒發喜怒哀樂。
安毅點點頭,沒有直接回答,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大哥,如果小弟說日軍不出下月就要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大哥信不信?」
陳誠猛然停下腳步,凝視安毅臉上深重的無奈與愁容,震驚地問道:「真這麼快?」
「可能還更快,唉……張漢卿與楊虎城在西安突然發難,把咱們的戰略企圖全都暴露了,日軍迅速調整了其戰略!說真的,小弟為此時常捶胸擂肺,痛苦不已,眼睜睜看着關東軍增兵關外,把薄弱環節一點點彌補過來,反而構成了一副咄咄逼人的進攻態勢,自己卻無可奈何,這種悲哀,不知向何人說去?」安毅痛苦地感嘆道。
陳誠臉部肌肉顫動幾下,顯然是非常憤怒,咬着牙沉默很長時間,徐徐吐出口怨氣:「你說得對,不過以前的一切無可追回,過了就過了,別太沉溺,更不要幽怨,全都是天意啊!說起來西安事變也不全都是壞事,至少校長的地位更加穩固了。如今全國上下、各黨各派都清醒地認識到,沒有校長掌握全局,整個國家將會立即四分五裂,哪裏還能奢談一致對外?由此看來,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面性,細細一想,共產主義思想的締造者馬克思的辯證哲學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安毅被逗樂了,笑着問道:「大哥還看過馬克思的書?」
「看過,也細細研究了,不明白***的主義與精神,如何去配合委員長***?」陳誠苦笑着搖了搖頭:「罷了,不提這些***上的東西,如今國共合作,以前那些就隨他去吧。你說說看,為何不願去見宋明軒一面?」
安毅再次邁開步子:「大哥,並非是小弟自重身份,想讓他自己過來,又或者是懼怕在***人控制的地盤出什麼意外,而是小弟認為,就算是見他也沒用了,如今圍繞在宋明軒身邊的幾乎全都是親日派政客,哪怕小弟跪下來求他,他也不會改變其綏靖和談的立場,如今他已經沉浸在***軍政兩界和身邊親日派幕僚給他描繪的美好藍圖之中,認為自己完全能夠掌握華北的主動權,根本不願意中央政府和軍委觸動他的華北領袖地位和軍權。小弟往他面前一站,給他的感覺只會是消極的,因此,小弟沒有對前天發生的衝突發表任何意見,冷眼旁觀,只希望他能將整個事件的詳細報告,及時上呈中央,而不奢望他與小弟就此通氣,一起着手解決。可直到現在,尚未接到他的任何消息,這讓小弟頗為惱火,也非常擔憂。」
陳誠點點頭,長嘆一聲:「是啊!是啊……宋明軒變化太大了,只是,你沒有聯繫他麾下幾員大將嗎?」
「聯繫過了,但不是小弟主動聯繫的,而是他們悄悄找上門來!前兩天,三十七師師長馮安邦、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一同來保定,請求小弟及時調撥一批軍資補充兩部,特別是對第十七軍正在更換的通用機槍感興趣,詢問能否給點兒他們?
「小弟答應了,承諾兩個月內給他們各裝備一個機槍營,兩人很高興,晚上留下喝酒的時候,也許是多喝了幾杯,對他們的宋司令說出幾句擔憂的話。小弟一聽哪裏還不明白他們的不滿,但是只能裝着沒聽見,鬍子、楊冠、承柱大哥、魯逸軒等人看到小弟使眼色,連忙表態全力支持他們倆,這才讓氣氛恢復正常。
「說實話,小弟也想架空鬼迷心竅的宋明軒,可是時間來不及了啊!」安毅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陳誠點點頭,知道安毅的難處,而且二十九軍幾經磨難發展到今天十五萬人馬,不是那麼好***的,能夠獲得宋哲元麾下兩元大將的真心對待,就已經很不錯了。
陳誠想了想,有意轉移話題:「上個月你在鄭州,着實幫了走投無路的劉經扶一把,校長接到你的密電,再聽完鄭州那個震驚全國的大型防空演習之後,非常感慨地對周圍將領說:安毅宅心仁厚,用心良苦,你們有這樣的師兄弟和同僚,要珍惜啊!隨後破天荒致電倍受冷落的劉經扶。全國***也因你的作用,出奇一致地讚揚劉經扶的能力,三天後劉經扶飛赴杭州,在校長面前淚流滿面地自我檢討,校長終於原諒他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劉經扶便會再次獲得重用。」
安毅苦笑道:「大哥你也知道,劉經扶雖然失寵,但是整個中原鐵路樞紐還在他麾下將領控制之下,不是想撤換就能撤換的,特別是東北軍東進,得罪人的事情總得有人出面吧?堅持原則服從性極強的劉經扶去做最合適,否則校長早就把他一擼到底了,小弟也是為了軍事的連續性穩定性考慮,才不得不出手幫他一把。再一個,怎麼說劉經扶都曾是小弟的長官,小弟發跡之初,多多少少受了他的恩惠,此時不報,更待何時啊?」
陳誠哈哈大笑,親熱地打了安毅一下:「你小子可真陰險,不過對我胃口,呵呵……」
「報告司令,委員長急電!」劉卿匆匆跑來。
安毅接過攤開一看,一張俊臉頓時變色,陰沉沉不再言語,緩緩遞給身邊的陳誠。
陳誠一看大吃一驚:「快!你我都得馬上飛廬山,越快越好!」
安毅點點頭,向沈鳳道微微示意。
十分鐘後,安毅的專機衝上晚霞漸逝的蒼穹,折而向南,很快杳無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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