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內,寒寒細細的幫慕容懿收拾行囊,將自己孕前煉製的一些藥丸藥粉拿出來,一一分好,仔細的寫好藥效和用法、用量貼在瓶子外面,防止慕容懿弄錯了。
寒寒此時懷孕已經四個多月,肚子隆起,看起來竟比平常人的大上許多,行動起來略顯笨拙。
雖然如此,寒寒卻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一樣一樣慢慢收拾着。
慕容懿一進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他最愛的女人身穿藕荷色對襟羽紗褙子站在桌子前,頭微低,細細摩挲着一個個細白瓷瓶,不時拿起來聞一聞,然後貼上一個標籤放到旁邊分好格子的木箱裏。
慕容懿神色一暖,內勁運轉全身,去掉一身寒氣,這才走過去伸手輕輕環住寒寒,一手覆上她的肚子,下巴在微暖的頭頂蹭蹭:「小傢伙今天老不老實?有沒有再踢你?」
寒寒小手覆上慕容懿的大手,臉上帶了柔和的笑意:「踢了,他們也很想和你說說話呢。」
慕容懿眉目更加溫暖,眼睛落在寒寒的肚子上:「裏面真的是雙胞胎?」
前兩天寒寒告訴她肚子裏懷的是雙胞胎時,他還有些不信,特意讓沐風又過來看了一下,直到沐風也說裏面是雙胞胎時,他的疑慮才打消,心裏徹底雀躍起來。
他今年三十二歲,在他這年紀,動作快的已經做上祖父了。
他本以為能有一個孩子就是上天的恩賜,沒想到竟然一下有了兩個孩子!怎麼能不激動?不雀躍?
「我這次出征,一定會速戰速決,早些回來陪你和孩子。」天知道他現在多麼想陪在小丫頭和孩子身邊,一步都不離開,但是現在的時局不允許他這樣做,若不平定邊關,驅逐賊寇,他們就休想過上安定日子。此次出征,他一定要殺一儆百,借虔國震懾他國,讓周圍各國不敢再輕舉妄動。
「嗯。」寒寒低低應一聲,她和慕容懿一起這麼久,從未分開過,乍一分別,若說沒有不舍,那是假的。只是她也知道,當前的時局容不得兒女情長,她若只是一味不舍,反而令慕容懿擔憂,空做掛念。因此,低沉的情緒只是一瞬,很快就調整過來,俏皮一笑,「這可是你說的要早些回來,如果食言了,我就帶着寶寶離家出走,到時候你着急上火,我可就管不着了。」
慕容懿臉一沉,板過寒寒的小臉,在那張惱人的小嘴上狠狠的嘬一口:「你要是敢帶着本王的孩子離家出走,本王就把你在綁床上,再也不讓你下來。」因為與小丫頭即將分開而不舍的心情一下子被沖淡不少。
寒寒回過身,不怕死的兩手抱住慕容懿的腦袋拉低,自己狠狠咬回去:「那你就早點、安全的回來!」
慕容懿眉眼深沉,扣住寒寒的小腦袋,唇舌狠狠糾纏在一起,帶着難以割捨的深情。
良久,慕容懿猛的鬆開寒寒,將她的小腦袋扣到自己懷中,氣息急促,平復內心的躁動。
「呵呵……」促狹的悶笑聲從慕容懿胸前傳出,寒寒笑的眉眼彎彎,「其實這次你帶兵出征也挺好,至少你不會再這麼遭罪。」說着小肚子有意無意磨蹭一下。
雖然懷孕三個月後就可以不用禁房事了,只要動作輕些,有節制,就不會對胎兒造成傷害,但是慕容懿卻不敢輕舉妄動,寧願自己忍着憋得難受,也不碰寒寒。
後來知道寒寒懷了雙胞胎後,他的一舉一動更是小心翼翼,哪怕自己每次都被撩撥的半死,也不肯碰寒寒一下,偏他又極為喜歡寒寒這種撩撥他的樣子,欲罷不能,每次撩撥出火了,自己再想辦法滅掉。
就如同現在,剛壓下去的火氣被寒寒這麼一蹭,又一下子竄了上來。
「嘶——」慕容懿吸口氣,惱火的看着懷裏不怕死的小丫頭,大手在她小臉上狠狠蹂躪一下,咬牙,「看孩子生出來了,為夫怎麼收拾你!」
寒寒挑眉,半點不怕:「那也要到時候你也要還能這麼威風凜凜才行!」離孩子出生還有五六個月呢,她一點不擔心。
慕容懿眼中划過一抹邪肆的幽光,如夜幕中乍然閃現的煙火,燦爛炫目,寒寒一瞬間竟然看呆住,直到耳朵被兩片濕熱含住,響起挑釁的話語:「到時候你試試看,就知道是不是這麼威武雄壯了。先說好了,到時候求饒可不管用。」
寒寒小臉蹭的紅起來,小手在他胸前狠狠擰上一把:「你這頭老色狼!」事實證明,比厚臉皮,她絕對不如這廝!
「哈哈…。」看寒寒羞惱的樣子,慕容懿愉悅的笑出聲,胳膊微微用力,抱着寒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這些行禮交給晴空她們收拾,你在一旁看着指揮就行,何必自己動手,累到了怎麼辦?」
寒寒翻個白眼:「我哪有那麼嬌氣?讓她們收拾總歸沒有自己收拾來的安心一些。再說,那些藥丸什麼的必須我親自區分開才能放心,萬一弄錯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嗯,娘子真好!」慕容懿心頭暖融融的,低頭親親寒寒的小鼻子道。
「那是,我不好誰好。」寒寒得意的看着慕容懿,一臉你快點再誇誇我的表情。
「你還真是不謙虛。」慕容懿輕笑,愛極了寒寒這副嬌俏的樣子。
「我這叫有自知之明!」寒寒糾正道,「你這次帶兵出征,朝堂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黃埔晨鳴剛倒台,雖說朝堂中都是慕容懿的人,但誰敢保證裏面不會隱藏着黃埔晨鳴的黨羽,萬一他們趁慕容懿此次出征興風作浪,那慕容懿這麼久的計劃與努力不就白費了?
「嗯,朝堂上有左相和幾位閣老看着,出不了什麼岔子,於清也隨時控制着朝堂的動向,有了事情,他和連錦暗中就處理了。放心吧。」從決定帶兵出征後,他就做了部署,哪怕為了保護小丫頭的安全,他也務必使得京城固若金湯才行。
「於清和連錦不跟着你麼?」寒寒一驚,這兩人是他的左膀右臂,據說以前在軍中時,於清就是慕容懿的軍師,機思詭辯,行軍打仗時往往能提出出人意料的計謀,克敵制勝。這樣的人才不跟着慕容懿過去怎麼行?
「他們留在京城。」慕容懿笑着安撫寒寒,「你就對自己的夫君這麼沒有信心麼?放心吧,沒有他們,為夫對付虔國那些軍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為夫這個戰神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寒寒張張嘴,她怎麼能放心?!戰場上刀劍無眼,危險遍佈,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她恨不得所有有才能的人都跟過去幫忙才好,可他偏偏將這樣的人才留在了京城。
但是看慕容懿一臉的堅定,寒寒又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半晌,摸摸慕容懿的臉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記得早點、毫髮無損的回來!另外,我有醫術傍身,還有火兒預防着,別人想毒害我也還不了,沐風就不用留在府里了,讓他和你一起去……這個你必須答應,不然我不放心。」看慕容懿一臉猶豫,寒寒威脅道。
慕容懿想了一下,點點頭:「好,為夫聽你的。」
晚上等寒寒睡熟後,慕容懿又細細叮囑於管事一番,再親自佈置暗衛的防衛,將攝政王府周圍的防護多加了幾圈,一切安排妥當,這才回屋小憩一會。
邊關戰事吃緊,分分鐘都有變化,不容他多做耽擱。
第二日一早,寒寒親自站在城樓,目送一身銀衣亮鎧的慕容懿帶兵遠去。
「王妃,王爺已經走了,您也回吧。」碧霄扶着寒寒的胳膊,輕聲道。
寒寒點頭,眼睛依然望着慕容懿遠去的地方,咬咬唇,壓下心底的不舍:「回吧。」小手撫上隆起的肚子,眼底含了堅定,懿,我和孩子在家中等你回來,你一定要早點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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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懿走後,攝政王府就剩下寒寒和吳莫氏。吳莫氏雖然是寒寒的祖母,但畢竟年紀大了,總有照看不到的。
公孫倩和慕容程謙一合計,橫豎慕容麟去了南邊關防帶兵抵抗南疆,公孫雯也跟着跑過去了,他們兩口子在府里也沒什麼事情,少了公孫雯和慕容麟這對冤家鬧騰還煩悶的慌,索性直接搬到攝政王府,和寒寒作伴,也順便幫寒寒料理一些事情。
對於他們的到來,寒寒自然是欣喜異常。
慕容懿走後,那些一心想與攝政王府攀交情的命婦們沒了顧忌,三五不時的輪流遞帖子過來拜見她,雖然大多數人不過為了攀交情、混個臉熟,略坐坐就走了,但是這時不時的就要接待一撥人,寒寒也着實勞累。
她本就不喜歡與這些貴婦虛與委蛇的說話,更何況現在懷了身子,精神總是不濟。但是這些人又都是朝廷重臣的妻女,現在慕容懿領兵在外,朝堂新定,寒寒也不好拂了她們的面子,以免生出事端,有人遞進帖子,又是一番好意來探望,說不得要請進府里喝口茶水才行。
若是吳莫氏能立起事來,由吳莫氏來接待她們就可以。可問題是吳莫氏雖然在京城兩年多,卻極少與這些貴婦走動,就是有白嬤嬤在一邊幫襯着,也總是跟不上話去,幾次接觸下來,吳莫氏心底對與這些貴婦人見面交談之類的就牴觸起來。
其實這也不怨吳莫氏,畢竟吳莫氏從小在留村長大,嚴格的尊卑觀念讓她打小就對這些官宦人家畏懼。原先她又是替人家漿洗的下人,雖然現在說是沾了自己孫女與孫女婿的光,身份上看似比這些勛貴命婦們還高一些,但長久以來形成的卑怯心理是無論如何都改不掉的。她又是老實慣了的人,面對這些貴婦們,說話時都底氣不足,唯唯諾諾的,總覺得丟了自己孫女和孫女婿的面子,更不樂意出來接待。
寒寒知道自己奶奶的心思,不忍讓吳莫氏為難,慕容程謙夫婦搬進來之前,寒寒不能偷懶,只得強打精神親自應付。
公孫倩和慕容程謙輩分上是寒寒的三嬸和三叔,現在搬進來,也算是王府的半個主子,再來了人由公孫倩去應付,剛剛好。
寒寒笑眯眯的心底算計着,親自指揮人將主院東面的碧濤閣收拾出來給他們居住,又笑眯眯的將庫房的鑰匙交給公孫倩,吩咐於管事以後府里再有什麼事情,直接報告給公孫倩就行,不必再和她說。
自己則自自在在的當起了甩手掌柜。
接過鑰匙的瞬間,公孫倩臉都綠了,她最厭煩的就是打理宅院的事情,現在本來是好心的幫寒寒處理一些雜事,這小丫頭竟然把整個王府都扔給她管着,還不給工錢!簡直太虧了!
抱怨歸抱怨,看一眼寒寒挺着肚子苦着一張小臉的模樣,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嘆口氣,算了,管着就管着吧,不看小丫頭和慕容懿那個冷麵殺神的面子,看小侄孫子的面也不能拒絕啊。
年關將近,往年間,每逢年節時,各府誥命都要進宮朝拜。
現在黃埔晨鳴退位,攝國陛下為公認的新帝,眾人理所應當的將朝拜之地改到攝政王府。
慕容懿不在府里,寒寒連年都不想過,哪裏還有心情應付那些命婦,直接一句「需要靜養」給推掉了,過府的人都交給公孫倩接待。
公孫倩氣的磨牙,這丫頭,平時躲懶也就算了,現在過年了還不讓她休息一下,拉着她去做苦力,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寒寒不理她的抱怨,躲在落暉苑中,縮在暖榻上面看手裏的信紙。
信是慕容懿寫好,用信鷹傳過來的,一日一夜的時間就可到達。自從慕容懿出征後,這信就沒有斷過。
因此,寒寒更加清楚慕容懿在邊關的戰況,知道慕容懿到了邊關後,兵將的士氣大振,一鼓作氣,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將虔國的軍隊重新趕回臨潼關以外。
而沐風的醫術加上寒寒給的療傷聖藥,原本重傷的樊彥也恢復過來,重新成為戰場上的一名主力,許多受傷的士兵也恢復迅速,大大減少了人員傷亡。
摩挲着信紙,寒寒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今天的信中,慕容懿寥寥幾筆就將戰場上的事情帶過,更多的是細細叮囑寒寒一些生活瑣事,碎碎念的嘮叨着她不可勞神,好好休息,不能虐待了他的兒子。
「噗——」寒寒一笑,這廝說話越來越不着邊了,孩子還在肚子裏,她怎麼虐待?倒是她整天被肚子裏的一對小東西折騰的不行,還不知道誰虐待誰呢!
托着腰,寒寒從暖榻上下來,晴空趕忙去扶,寒寒擺手:「不用,我自己走走。」將手中信紙仔細折好,收入床頭的紫檀木盒子裏。
又到桌子旁取過一封信箋,拿了毛筆慢慢寫回信。
「王妃,真郡主來了。」碧霄進門道。
黃埔晨鳴被廢後,黃埔一族的親貴就慢慢遷出京城,永親王府也不例外。黃埔真雖然是永親王府的郡主,卻嫁給了武陵候府,現在是武陵候世子夫人。原先黃埔晨鳴在位時,武陵候夫人對黃埔真這金枝玉葉百分百滿意,讚不絕口。現在黃埔晨鳴被廢,黃埔一族倒台,黃埔真雖然還掛着郡主的封號,尊榮與以前相比,卻是天差之別。
當下,又有誰不知道,黃埔晨鳴被廢和攝國陛下是脫不了干係的?
強者之間,從來是一山不容二虎,從古至今,有哪個上位者會對前朝皇室大度的不予計較?即便是現在為了圖名聲,將前朝之人好好供養起來,日後朝局穩定了,也必然會想辦法除掉。
有了這些念頭在心裏,武陵候夫人對黃埔真各種不滿意起來。自己當初瞎了眼,竟然給自己的兒子挑了這麼一個禍害媳婦進門,要是哪天攝國陛下想起來收拾黃埔一族的人,那自己的兒子不就糟了連累,跟着遭殃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黃埔真在武陵候府沒少受磋磨。那些下人們多是照菜下碟,捧高踩低的。看黃埔一族失了勢,世子夫人又得了侯爺夫人嫌棄,一個個的對黃埔真也怠慢起來。現在的黃埔真,別說邀請閨閣好友舉行宴會,就是她自己要出門,還得經侯爺夫人批准,報明了去哪,多長時間回來,後面侯爺夫人再派上心腹跟着才行。
黃埔真從小嬌養着長大的,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從未受過委屈,更沒被人如此對待過。開始她鬧了幾場,淳于熙還知道護着她,後來鬧得次數多了,有武陵候和武陵候夫人在淳于熙耳旁分析朝局,淳于熙待黃埔真的心思便漸漸大不如以前,到最後乾脆連主院都不進,由着武陵候夫人折騰她。
當然,對於這些,寒寒是一點都不知情的。她自打懷孕後就極少出去,武陵候府的事情又沒有人往外說,不止是她,便是其他人也極少有察覺的。
「嗯,讓她到暖閣稍等一下,我一會過去。」寒寒手中筆墨不停,隨口道。
碧霄應一聲,下去安排。
這邊寒寒寫好回信,交給晴空:「給王爺傳過去。」這才出門到暖閣去見黃埔真。
「臣婦見過王妃。」寒寒一進屋,黃埔真就忙從座位上立起來,規規矩矩的行個臣子禮。
「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扶郡主起來。」寒寒一驚,忙命碧霄將黃埔真扶起來,嗔怪道,「幾日不見,你怎麼倒和我生疏了?咱們之間用得着那些虛禮麼?」說着,扶着腰慢慢在主位上坐下。
黃埔真笑笑:「雖然王妃是個大度的,但是這禮節上半分不能錯,若是錯了規矩,怕是別人見了,該說我不識禮數了。」
「就你是個規矩大的。」寒寒笑道,在她交往的這一群貴女裏面,可不就黃埔真禮節最全?但她的禮節又不像其他的官家小姐那樣死板做作,所以寒寒和她交往起來很輕鬆。
黃埔真笑笑,沒說話。
寒寒坐好了才看出黃埔真臉色比往常見時要難看些,即使有脂粉遮掩,也掩蓋不住臉上的青白之色,身形也消瘦許多,忍不住蹙眉:「你生病了?怎麼這些日子不見,看起來清減了許多?」
寒寒話音一落,碧霄立刻緊張起來,看向黃埔真的眼神也瞬間犀利,明知道王妃有孕,生病了不知道躲着,還故意湊過來,她到底安的什麼心思?!
「沒,要是生病了,我哪還會來這裏見你?定然會躲的遠遠的。」黃埔真忙笑着解釋,「不過是這些日子準備年節下的東西,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也太拼了,累了就歇歇,幹嘛那麼苦着自己?我知道你們侯府家大業大,人又多,你一個人忙,肯定是極累,該使喚着讓別人去乾的,就不要自己去做。像你這樣凡事親力親為的,憑你是個鐵人,也得累垮了。」寒寒叮囑一句,心裏很不明白這些內宅女子們為什麼抓着掌家之權不放,凡事都要操心。累成這樣,連工錢都沒有,純屬找罪受。
黃埔真接着笑:「沒事,這是我第一年掌家,沒有經驗,時間久了就好了。倒是你,成日家的悶在府裏面,也不見你出去走走,你倒也悶的住。」
寒寒哼哼兩聲,手摸上肚子,滿臉嫌棄,嘴上卻帶了笑意:「悶不住也得悶着,不然王爺又該說我虐待他兒子了。」
黃埔真眼神落在寒寒的肚子上,眼睛裏帶了羨慕:「你和王爺的感情真好!」
「得了吧,少說我,你家世子爺不也把你當個寶貝麼?當初你懷你家哥兒時,你家世子爺不知道緊張成什麼樣呢,現在又來打趣我。」寒寒輕笑一聲看着黃埔真。
「是呀,他那會,確實對我極好……」黃埔真眼神一瞬間飄渺,嘴角帶上柔和的笑意,仿佛在回憶當初的甜蜜,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垂下眼角,遮住眼底的落寞與鋒芒,再抬眼,眼中已經淡然無波,看向寒寒,「我今天過來是想邀你一起到城外的護國寺上香。年節底下,我父母遠居江南,我不能到他們膝下盡孝,就在護國寺佛前供奉個油燈,長年間的為我父母祈福,願我佛庇佑他們平安順遂。我想着王爺領兵出征,你獨守王府,必然也替王爺擔憂,所以就過來邀請你一起同去,你也可以為王爺選上一盞海燈供奉上,也算是一點子心意,不知你的意思怎麼樣?」
油燈作為六種供奉佛陀的物件之一,在佛家中代表着的是智慧,光明,含有用佛燈破除黑暗,抵抗誘惑,祛除愚昧的意思。《施燈功德經》謂,信仰佛法僧,布施少許燈明,其所得之福報無限。又謂佛陀入滅後,以燈明布施塔寺,於此世可得三種淨心;命終時,由於善心不失,可得三種智慧,死後則可生於三十三天。
供奉佛燈,在這些貴族之間極為流行,幾乎家家戶戶都會供上幾盞。
寒寒雖不信佛,卻也被黃埔真說動,點點頭:「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咱們一起,你稍等一下,我去加件衣服。」
收拾停當,寒寒讓人告訴公孫倩和吳莫氏一聲,自己帶了晴空碧霄隨黃埔真出門。
馬車平緩,慢慢駛出城外,見是攝政王府標誌的馬車,不用人開路,行人就紛紛避開。
黃埔真隨着寒寒坐在馬車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馬車外響起奇異的鳥叫聲,寒寒舒眉一笑:「好怪異,這寒冬臘月的,除了麻雀,竟然能聽到其它的鳥鳴,這個年節,倒也熱鬧。」
話音剛落,馬車猛的停住,暗三護在車外:「王妃,有埋伏!」
「確實是熱鬧。」黃埔真笑一聲,臉上柔和溫雅的神色不見,眉眼頓時冷厲起來,手中一把匕首抵在寒寒的肚腹上面,聲音詭異的扭曲,「別動,讓他們不許反抗,束手就請,否則,我就讓你的孩子提前出來!」
寒寒挑眉,臉上不驚不懼:「這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哼,不如此,怎麼能將你引出府?」黃埔真哼一聲,毫不掩飾眼底的輕鄙。
「你就不怕王爺知道後,回來滅你滿門?」寒寒詫異,看黃埔真這樣子,倒是完全豁的出去。
「滿門?」黃埔真眼底的鄙夷褪去,換成刻骨的仇恨,「你是說淳于熙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東西麼?王爺若是能替我滅了他們,我還要感謝他!可惜,他是沒這個機會了!」
「哦?你把他們都殺了?」沒看出來,黃埔真還是這樣一個狠辣角色。
黃埔真眉眼冷厲的划過寒寒嬌嫩的小臉,眼底浮出一抹妒意:「你也不必一點點套我的話,你想知道什麼,我也不妨告訴你。淳于熙那一家子,我還要留着他們在我面前像狗一樣懺悔跪拜,怎麼能輕易讓他們死了?!等我抓了你,帶着你到邊關讓慕容懿在三軍面前自裁,你說,為了你和你肚子裏那塊肉,他會不會照做?」
寒寒搖頭,回答的毫不猶豫:「不會!」憑慕容懿的性子,明知道他死了對方也不會放過自己,又怎麼會乖乖自裁?怕是等自己真的被殺了,他會大開殺戒,屠盡黃埔一族和虔國之人為自己報仇,然後再自殺和自己作伴。不過這些,她沒必要和黃埔真說。
黃埔真一愣,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眼底的妒意褪去一些,忽的譏諷又自嘲的笑道:「天下男兒皆薄倖,可憐我竟一直看不透,倒不如你這個卑賤的小廚娘明白!」
「小廚娘?」寒寒詫異的挑挑看着黃埔真,「沒想到你竟是一直這樣看我的。」
「不然你以為呢?」反正已經撕破臉,黃埔真也不再掩飾,眼底滿滿的鄙夷,「就憑你那卑賤的身份,要不是礙於攝政王,要是受命於太后討好你,我堂堂郡主,用得着自降身份迎合你?」
「是了,第一次見面時你就瞧不起我,後來你和我交好,我還以為你改了,沒想到竟是我天真了……你今天這麼做也是太后授意的?」要真是如此,這黃埔真隱藏的也夠深的。
「那是自然!本來我的任務就是通過你探聽一下攝政王的動向,沒想到你竟然嘴巴那麼緊,從來不透露,這也就罷了,偏偏慕容懿這個亂臣賊子大逆不道,竟敢謀朝篡位,害的我黃埔一族受盡欺凌,今天這筆賬,我定要從你身上討回來。」越說越激動,黃埔真眼神狠厲的瞪着寒寒,手中的匕首就要往前刺。
「等等。」寒寒及時出聲,制止住黃埔真的動作,眉梢挑起,「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麼?」
「什麼?」黃埔真一愣,猛地看向車外,「怎麼一點聲音沒有?!」剛喊完,身子驀然軟下去,手中匕首拿捏不住,「咚」的一聲掉到地上,頓時驚駭的瞪大眼睛看向寒寒,「是你搞的鬼?!」
寒寒拖着腰活動一下身子:「不這樣,怎麼能知道你心裏藏着這麼多怨恨?不如此,又怎麼能將你身後之人一網打盡?只是我很奇怪,太后明明被囚禁在了皇宮之中,又是怎麼和你聯繫上的?」
「想知道?哼,我絕不會告訴你!」黃埔真冷哼一聲,撇過頭不去看寒寒。
「沒關係,你不告訴我,到了刑堂總是會說的。剝皮剔骨,剜肉抽筋…。嘖嘖,在那裏,死人都會開口。」寒寒隨意道,注意到黃埔真身軀輕微一抖,別過眼不再去看,語調依舊輕柔,如同朋友之間的談心,「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提前做準備?」
黃埔真睫毛顫顫,側過頭看着寒寒,因為恐懼,聲音都帶了顫抖:「為什麼?」
「因為你自己出賣了你自己。」滿意的看到黃埔真臉上出現的不可置信,寒寒臉上笑意柔和些,「這些年你做的確實不錯,我也是真的那你當朋友看。但是今天府上你叫我出府時說的話卻露出了破綻。」
「我說的話?」黃埔真低眉回想,似是疑惑,不認為自己哪裏說錯了。
「你說,你今天過來是特意邀我到護國寺上香,為的是給你父母祈福。」
「這有什麼奇怪的麼?」這是她想了半天才想出來的理由。
「當然奇怪。你的父母為什麼離開京城?是因為黃埔晨鳴被廢,懿成為了攝國陛下。永親王怕日後受到株連才遠避他鄉,可以說,懿就是迫你父母離開的源頭。試問,我們攝政王府等於是害你骨肉分離的仇人,你為你父母祈福,又怎麼會叫上我這個仇人呢?更何況,只要熟悉我的人就知道,我並不信佛。除了遊玩,幾乎不去寺廟上香。京中與你交好的權貴遍地,你卻特意請一個不信佛的人陪你去上香,還是一個行動不便的孕婦,不是太好笑了些麼?」
黃埔真咬唇,似是不甘就這麼輕易的被戳穿:「可是,慕容懿征戰沙場,叫你去為他祈福,不是很正常麼?」
「征戰沙場的人那麼多,其中不乏與你交好之人的兄弟,你不去叫她們,不也很奇怪麼?」寒寒輕言細語的一句話給堵回去。
「……」黃埔真張張嘴,無話可說。
「其實不止這一點,還有你的神色,無論你如何掩飾,都蓋不住眼底的恨意與苦澀,想必,你最近日子也不好過吧?」寒寒。
黃埔真苦笑一聲:「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偏我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完美。造化弄人!合該我黃埔一族不能復起!今天既然落到你的手裏,我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你隨便吧!」
「你倒是豁的出去,難道你就不為你的哥兒姐兒打算一下?」寒寒語調依舊輕柔,說出來的話卻字字錐心。
「他們是我的骨血,我自然安排妥當。」提起自己的一雙兒女,黃埔真眼底露出一抹柔光,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寒寒,「總歸,你不會找到他們的!」
「砰砰砰」車門輕響三聲,寒寒手在車壁上輕輕一按,馬車的保護屏障打開,一股冷風順着車窗刮進來,傳入暗三的聲音:「王妃,來人一共一百二十七名,全部伏誅。」
「一百二十七名?」寒寒輕哼一聲,「還真是看得起我!可看出他們的武功路數?」
「一部分是虔國的死士,還有一部分是雲霧山的人。」暗三回答。
「雲霧山?」寒寒眉心一蹙,「那個雲霧山的掌門王英在裏面麼?」原以為上次劫持她不成,惹的慕容懿大怒,讓慕容麟滅了雲霧山,王英僥倖逃過一劫,會得到教訓安分的隱藏起來,沒想到依然不怕死的和虔國奸細勾結在一起。
「在裏面,已經死亡。」暗三稟報。
「嗯,把這邊清理一下,回府……哦,對了,真郡主還活着,你們帶下去吧,應該能問出不少東西。」看一眼躺在車上,臉色灰白的黃埔真,寒寒淡淡的道。對於想要謀害他們一家子的人,寒寒沒有半點憐憫。
「是!」車簾掀起,人影一晃,黃埔真消失在車內。
扶着車廂,寒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截殺?倒是給她出了一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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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寒丫頭,聽說你遇刺了?有沒有受傷?你這孩子也真是大意,明知道她不安好心,懷着身子呢還敢出去胡鬧!看懿兒回來了我不告訴他!」落暉苑內,公孫倩滿眼焦急的打量着寒寒,又對一旁站着的晴空碧霄一陣怒斥,「這丫頭胡鬧,你們也就由着她?要是她出一星半點的差錯,看你們如何向懿兒交代!一個個都是不省心的!」
寒寒剝着盤子裏的桔子,半點不為所動,剝好一個遞過去,笑眯眯道:「三嬸,先吃個桔子潤潤喉嚨,吃完再接着說。」
「……」公孫倩一下子噎住,看着寒寒一臉嬉皮笑臉的模樣,滿肚子的火都發不出來了,憤恨的接過寒寒手裏的桔子轉身坐到一旁,「你就作吧,我就管你這麼幾天,等懿兒回來,我再也不要過來管你!」
「你侄孫出生了,你也不過來看看?」寒寒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孫倩,一副吃定她的樣子。
「哼,看我侄孫子又不是看你!你少給我扯皮。」公孫倩恨恨的咬牙捏寒寒的小臉一把。
陪着公孫倩說一會子話,將公孫倩送走,寒寒揮手,暗三出現在府內:「王妃!」
「秘密在江湖上發下刺殺令:暗殺虔國三品官員的,賞銀三萬兩;從二品官員五萬兩;二品大員七萬兩;從一品十萬;一品十五萬兩。這是文職官員的價格,武職官員在相應的官位上,每殺一人,多加五萬兩。虔國國君和國師的價格,每人一千萬兩。」不是想要玩麼?那她就陪着好好玩一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能一下子切斷虔國的經濟命脈,把他們的大臣殺完了,看他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這幾年,她手底下的產業,別的沒有,錢倒是攢了不少,正好趁這個機會往外散散,虔國國君和那個狗屁國師要是不怕耗國庫,就拿出來和她拼一拼,看誰能比得過誰!
暗三一驚,有些訝然的看着寒寒,繼而滿眼欣喜:「是,屬下這就去!」王妃果然財大氣粗,有錢,就是任性!
「還有,告訴連錦,張太后也該壽終正寢了。」既然圈禁了都不老實,那就讓她去和先帝作伴吧。
刺殺令發下去五天,就有消息傳來:虔國折損文官三名,武將一名,虔國國君和國師經歷暗殺數十次,國師避過一劫,虔國國君受傷,虔國京城全力戒嚴,城內人心惶惶。
「城內戒嚴?一般各國囤積糧草的地方和放置兵器戰馬的地方是不是都在城外?」寒寒眉眼含了冷意,問道。
暗三略微思索一下:「是的,一般京中人多眼雜,糧草和兵器戰馬放在城中不易看守,所以都放在城外。」
「虔國那邊糧草和兵器戰馬的存放地,咱們的暗衛知道嗎?」寒寒抬眸問。
「有大致位置,詳細位置沒有探查過。王妃如果需要的話,屬下這就傳書虔國的暗衛,讓他們探查一番。」暗三恭聲道。
「不用。就把現在知道的位置傳下去,告訴那些殺手們,不管他們是合作還是單獨行動,糧草、兵器、戰馬,這三個地方,燒毀一處,賞銀一百萬兩。」京城戒嚴了,那就轉到城外,看你到底能防備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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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臨潼關
「王爺,王妃又有動作了。」營帳的帘子掀起,暗一苦着一張臉進來,捏着信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內心哀嚎,王妃也太敗家了!殺一個人用那麼多銀子!燒一處軍資要那麼多錢!這些錢要是都贊起來,得購買多少戰備物品啊!最關鍵的是,為什麼他沒趕上那好時機,可以痛快的殺人賺錢啊!想想就心疼的要吐血。
慕容懿接過信看了一眼,冷硬的唇角勾起笑意:「王妃想玩,就讓她玩痛快點。將山洞裏的珠寶送過去,不夠了再拿。」難得小丫頭懷着孕有了感興趣的事情,他自然要大力支持。
「噗——」暗一仿佛聽見自己內心吐血的聲音,知道主子寵愛王妃,也沒有這麼寵的吧?那山洞裏的珠寶可是主子十幾年的積蓄呀!
「嗯?」尾音微微挑起,慕容懿狹長的眸子掃向暗一。
暗一一激靈,忙應一聲退下去。
「嘖嘖,看暗一那表情,跟死了娘似得,你罰他了?不對呀,以前見你罰他,他也沒這樣子過呀。」暗一剛走,沐風挑帘子進來,滿眼疑惑道。
「讓你去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不理會沐風的問題,慕容懿坐在椅子上問道。
沐風武功雖然平常,但輕功卻是一絕,讓他去探路,絕對合適。
「確實是有一條小路可以繞到東嶺關後面,若是輕騎,半日時間就能到達。而且我看了他們的佈防,他們主要的兵力都聚集在了城門這邊,後面倒是疏於防守。」沐風回答完了,又一臉好奇的從懷裏掏出單筒望遠鏡,「這個你是從哪裏拿到的?我只要站在高處,就能將東嶺關的佈防看的一清二楚,連士兵偷懶打瞌睡都能看清……喂,這樣的東西你還有多少?看在我這麼辛苦幫你的份上,你就給我一個唄?」
「若是能在兩個月之內凱旋,我就把這個送給你。」慕容懿淡然道,換而言之,想要得到望遠鏡,就趕緊努力幹活。
「兩個月?」沐風嚎一聲,慕容懿的意思他當然明白,這所謂的凱旋,可不是指單純的將虔國那幫龜孫子趕出宸國,而是要打的虔國俯首稱臣!敢惹慕容懿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放過呀!
憑慕容懿的能力,哪怕要將虔國滅掉,他都相信,關鍵是這個時間……兩個月…。沐風蹙眉,只要想想就蛋疼!他還真把虔國當成豆腐渣了?一碰就碎麼?!
「把樊彥叫來,夜襲東嶺關!」有了路徑,慕容懿就不再耽擱,他可是答應過小丫頭,早點回去陪她和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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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乍暖還寒,一晃眼,兩個月過去。
慕容懿命人送過來的珠玉寶石寒寒一樣沒動,這幾年寒峰閣和聚美味積攢的金銀幾乎散盡,虔國三品以上官員盡皆死亡,無人敢再擔任,殺無可殺。
虔國國君在第七十六次刺殺中,中毒身亡。刺殺他的,是一個江湖散客,領了一千萬兩的賞銀後,這名散客就消失無蹤。想來,也是怕虔國人報復,隱姓埋名了。
虔國國君身死,虔國大亂,虔國皇室與虔國國師之間爆發期激烈衝突,無暇再顧及邊疆。
慕容懿親率五千輕騎夜襲東嶺關,斬虔國昭勇將軍姜方於馬下,領兵一路勢如破竹,直插虔國腹地。所過之處,如以石擊卵,虔*隊聞風喪膽,不戰而屈敵之兵。
同年三月,慕容懿領軍攻破虔國京城涼城,活捉虔國國師。虔國皇室潰逃於虔國西部,遞上降書俯首稱臣。虔國半壁江山劃入宸國境內,由攝國陛下慕容懿派人接管,與虔國再無半分關係。
雲國內亂導致國力大減,被周邊各小諸侯國趁機蠶食領地,不復往日輝煌。
自此,宸國一家獨大,無人可出其右。
而宸國南部,慕容麟驅敵百里入南疆境內,不慎中了南疆人的埋伏。
為救慕容麟,公孫雯墜崖身亡。
人去方知情猶濃。
慕容麟守在懸崖邊,一夜白頭,第二日下令,血洗南疆,不滅盡南疆賊寇,誓不歸國!
一時間,戰火四起,哀鴻遍野。
消息傳回帝都,公孫倩幾度暈厥,不忍將消息傳回公孫山莊,任憑慕容程謙如何開導,猶自啼哭不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慕容懿凱旋了。
寒寒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高高隆起,任憑寒寒托着腰,還覺得墜的厲害,低頭,連腳下的路都看不到。
「王妃,王妃,王爺進城了!」晴空衝進落暉苑嘰嘰喳喳的稟告,滿眼興奮。
「你穩當些,衝撞了王妃,看王爺回來不扒了你的皮!」碧霄扶着寒寒,皺眉輕斥。
「不防,晴空有分寸。」寒寒笑着揮揮手,不讓碧霄再說下去。
晴空衝着碧霄吐吐舌頭:「聽見沒?王妃都說我有分寸,就你總愛叨嘮我!」說完不看碧霄變得難看的臉,扶着寒寒另一邊興奮的嘮叨,「王妃幸虧你今天沒有出去,大街上全身人,連酒樓茶肆裏面也都坐滿了。大家都知道王爺打了勝仗今天凱旋歸來,所以早早的就跑去佔了位置等着看,幸虧我會輕功,坐在房頂上才免了被他們擠壞。王爺巳時入的城門。和去的時候一樣,穿着銀袍亮鎧,威風凜凜的坐在赤血馬上,身後跟着二十四騎鐵衛,兩邊的百姓見了,紛紛下跪參拜……」
晴空越說越興奮,忍不住鬆開扶着寒寒的手,在一旁眉飛色舞的比划起來。
寒寒聽的津津有味,唇角掛了深深的笑意,不用去,就能聽出場面該有何等的恢弘壯闊。
「奴婢回來時,王爺帶人去了朱雀門,應該是去接受群臣朝拜,想來,一兩個時辰就該回來了。」最後,晴空喘口氣道。
「去把熱水備好,等王爺回來用。」寒寒算算時間,輕聲吩咐。
「好,奴婢這就去準備。」晴空應一聲,歡快的跑着去準備熱水。
「王爺還有一兩個時辰才能回來,王妃您要不要進去躺會?」從知道王爺今天還朝後,王妃就等着,現在有了准信了,也該安心休息會了吧?
「嗯」寒寒點頭,扶着腰慢慢往屋裏走。
現在她的兩條腿已經出現浮腫,容易酸脹。幸虧飲食調理的好,倒沒有出現抽筋缺鈣的情況,只是精神頭一日不如一日,越來越容易疲勞犯困,總想睡覺。
寒寒知道這是正常現象,倒也不在意。扶着腰到了床邊側身躺倒,頭一挨枕頭就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就覺察到腰上橫了一個手臂,以保護者的姿勢將她圈禁在懷裏,身後傳來熟悉的溫熱氣息,氣息平緩悠長,身後之人睡的很沉。
寒寒懸了幾個月的心這才踏踏實實的安定下來,小手覆上粗糙了許多的大手,唇角帶了笑意。不敢翻身,用心感受着身後之人的暖意。
這一躺,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直到小手下面的大手微微一動,身後傳來低啞性感的嗓音:「醒了?」大手翻轉,將寒寒細嫩的小手包裹在內。
「嗯,醒了。」寒寒輕柔應一聲,想要側過身去看思念了幾個月的人,奈何肚子太大,翻身不容易,只能用小手扶住肚子慢慢轉身。
看着寒寒緩慢的動作,慕容懿眼底浮現一抹疼惜,大手憐惜的幫寒寒扶着肚子轉個身:「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低啞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愧疚。
寒寒抬眸,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小手覆上去,慢慢摩挲:「你瘦了。」臉兩邊幾乎都塌陷下去,「還黑了。」原先白皙的容貌泛着微微的黑紅,癟癟嘴,「皮膚也粗糙了。」摸着都有些劃手。
慕容懿看着寒寒,任由細嫩的小手在自己臉上作亂,眼底浮現一抹寵溺:「那你還喜歡嗎?」
「嗯,臉皮還這麼厚!」寒寒噗的一笑,滿眼愉悅,縈繞在周圍的深情氣息瞬間消散。
「臉皮不厚,怎麼能將你吃到嘴裏。」慕容懿點頭,對自己給予肯定,要不是他臉皮夠厚,憑小丫頭那害羞的性子,他猴年馬月才能將她娶回來啊。
「哎呦!」寒寒猛地皺眉輕叫一聲。
「怎麼了?」慕容懿一驚,忙支起身子緊張的看着她,手伸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
「沒事,你兒子踢我了!」寒寒眉眼帶了笑意,雖然知道慕容懿緊張自己,但是每次見了,仍是感覺心裏面暖融融的,當然,心裏暖融融的不代表她不會打擊對方,「哼哼,你兒子八成也是聽了你這麼厚臉皮的話,被嚇到了,在我肚子裏抗議呢。」
聽寒寒說沒事,慕容懿這才放了心,大手覆在寒寒的肚子上,故作嚴肅,眼底卻是毫不掩飾的笑意與歡喜:「臭小子,還沒出來就敢笑話你老子,等你出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有本事,你再踢一下!」
話音剛落,寒寒的肚子上又鼓起一塊,軟軟的力道,正踢在慕容懿的手心上,慕容懿眼底瞬間划過極致的喜悅,如煙花綻放,一雙狹長的眉眼看看寒寒的肚子,又瞅瞅寒寒,滿臉激動:「他能聽到我說話?他真的踢我了!」
寒寒翻個白眼,潑他冷水:「還沒出來,他能聽懂什麼?不過是湊巧了而已。」誰讓她肚子裏裝的寶寶多呢,連胎動的次數都比平常人的多出來許多。
「怎麼會聽不懂?本王的兒子自小聰明伶俐,比旁人的不知道要乖巧多少,悟性自然也非一般。」對於寒寒這樣波冷水的行為,慕容懿毫不猶豫的反駁,嚴格捍衛自己作為父親與兒子互動交流的權力。
寒寒無語,都說一孕傻三年,她還沒傻,怎麼這廝倒先開啟傻爹模式了?她肚子裏的這一對要真能聽懂慕容懿再說什麼,那才叫奇了怪了。
寒寒也懶得和他爭辯,由着他湊在自己肚子上一臉稀罕的和肚子裏的寶貝們交流,自己則靜靜的看着他的側顏。
「虔國的事,都安排好了?」等慕容懿和肚子裏的寶貝們交流累了,夫妻兩個才躺在一起說話。
「嗯,虔國原來的國師被祭天了,又選了一任新國師,隨着虔國新都搬遷,一起遷了過去。」大手摩挲着寒寒細嫩的臉頰,感受到手下的肉感又多了些,慕容懿這才沒有多言。
「當初南疆為什麼會突然又攻打我們?你查出來了嗎?」這個是寒寒比較好奇的,明明當初已經將南疆的注意力引到虔國去了,不知道對方抽了什麼瘋,竟然突然又更猛烈的攻打起南方邊境。若非如此,雯雯也不會墜落懸崖,想起公孫雯,寒寒心底就一陣抽痛。那樣青春爛漫,俠義豪爽的姑娘,就那麼沒了。
「虔國國師以聖物為誘餌,私下和南疆王達成協議,只要南疆王幫他牽制南邊的軍隊半年,他就將聖物送還回去,否則,就將聖物毀掉。」這是他從虔國國師近身伺候的小童那裏得到的消息。
「虔國國師還真是卑鄙!」寒寒咬牙鄙夷,「他真的是南疆前任聖女的兒子?」
「嗯。他最初應該是想借我們的手滅掉南疆,為他的父母報仇;被我們識破後,又脅迫南疆出兵,削弱南疆的力量。想來,萬一他的計謀得逞,吞併了我們國家後,南疆也就成了他的囊腫之物。」這算盤打的實在是好!南疆的兵力被宸*隊消耗掉,而南疆的毒蠱對他又不能造成任何傷害,到時候他要想拿下南疆,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也就南疆王那麼愚蠢,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只是可惜了雯雯……」寒寒眼底浮上一抹沉痛,眼睛看着慕容懿,「慕容麟那裏,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由着他?」一個公孫雯就讓三嬸幾乎崩潰,要是慕容麟也出了事情,三嬸還不瘋掉!
「他這麼做雖然不妥,卻也情有可原,可以理解。」慕容懿嘆息一聲,若是遇到小丫頭之前,阿麟如此發瘋,他一定命人將他捉回來好好教訓,但是遇到小丫頭之後,他不敢想像,萬一小丫頭出事他會怎麼辦,怕是比阿麟還要瘋狂吧。他很幸運,早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將小丫頭保護的很好,沒有錯過。而阿麟明白自己的心意時,人已經永遠的失去了,還是為救他而死,這叫他如何接受的了!
摟着寒寒腰身的胳膊稍微緊緊:「由着他去吧,這股火不發出來,他怕是會垮掉。我安排了人保護他,不會讓他再出事,放心吧。」
「嗯!」寒寒點頭,頭埋進慕容懿的胸前,眼中熱意湧出,「可是,雯雯好可憐……」
慕容懿大手輕輕撫着寒寒的後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直到聽到寒寒肚子裏傳出熟悉的響聲,才轉移話題:「乖,別哭了,為夫肚子餓了,先去陪為夫用膳吧。」
「討厭!」寒寒伸手在慕容懿腰間的軟肉上掐一把,明明是自己肚子在叫,偏說是他餓了,這廝,還是那麼腹黑狡猾!
「你常說的,討人喜歡,百看不厭!我可以當你再夸為夫。」捉着寒寒的小手在唇邊吻吻,慕容懿眼底綻開笑意,他回來時洗完澡後就見小丫頭在床上睡着了,本想在床上陪着她躺一會,誰知躺着自己也睡着了。一覺睡到現在,看時辰,該到午時末了,難怪小丫頭肚子會餓。
伸手輕柔的幫寒寒穿好衣服、鞋子,慕容懿帶着寒寒到外面用膳。
三月份天氣已經回暖,金黃色的臘梅,粉嫩的雛菊,潔白的風信子,艷紅的刺桐……滿園奼紫嫣紅,處處洋溢着喜氣與希望。
慕容懿凱旋後沐休了兩天就又開始忙碌起來。
因為新收了虔國與南疆不少土地,慕容懿和諸大臣對這些地區進行新的規劃,推行新的吏治。
長達半年多的戰火使得民生艱難,慕容懿又特赦,免去戰亂地區苛捐雜稅三年,鼓勵農耕,讓當地居民積極恢復生產。因戰亂而避居在外的人,也發告示重新召回去。
寒寒又結合現代的兵役體系,嚮慕容懿提出「以兵養兵」的政策,和三年義務兵役制度。
古代的兵役制度幾乎是終身的,一旦進入軍營,除非殘疾,或所在隊伍潰散才能歸鄉,否則就被視為逃兵,或者,等這些人積累軍功,受封為有品級的將士後才有還鄉的機會。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一首樂府詩將古代老兵的悽慘場景描繪的淋漓盡致。因此,寒寒雖沒有上過戰場,也能體會到古人為什麼總是想要逃避當兵。實在是因為狼多肉少。參軍之人千千萬萬,而有品級的將士不過那麼幾個,誰又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是那幾個中的一個呢?若是真有那麼容易,也就不會有「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說法了。
所以,寒寒很自然的將自己的觀點提出來,三年兵役制度,退伍後有退伍金可拿。有了這些退伍金,回到鄉里後,這些人可以娶妻生子,養育後代。忙時種田,閒時由當地的鎮長將十里八村的壯年聚集到一起訓練,兩不荒廢。若有想建功立業的,或者無家可歸的,可以長久留在軍中,為國出力,同樣是邊訓練,邊種田,自給自足,兩不耽誤。
寒寒的觀點一提出來,立刻得到慕容懿的認可,內閣審議過後,隨着新政一起施行。
新的兵役條例發佈後,舉國歡慶。
日子慢悠悠往前推進,一系列新政推行後,朝堂與民間完全穩定下來,步入正軌。
於是,攝國陛下登基的時間、年號、帝號的擬定也提上日程。
內閣與朝中文武整日為此爭的面紅耳赤,登基的時間還好,由欽天監來定,但年號與帝號卻馬虎不得,一定要選一個響亮又霸氣的稱號才行!
慕容懿卻不着急,眼瞅着寒寒臨盆的日子將近,又聽說雙胞胎容易早產,他的全幅身心都放在了寒寒身上,生怕一不小心出了什麼岔子,或者小丫頭生產時自己給錯過了,不能陪在身邊。整天緊張的幾乎連早朝都免了,時刻不離的守着。
「主子,麟公子回來了。」慕容懿正陪着寒寒在花園散步,暗一過來稟告。剛習慣了叫自家主子王爺,結果被於清聽到,說以後要改稱陛下,暗一嫌叫着拗口,乾脆還是叫回了「主子」這個稱謂。
「阿麟回來了?」慕容懿扭頭看着暗一,扶着寒寒停下,「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提前沒收到消息?」沐風說孕婦後期多走動一下有利於生產,所以他每日都要陪着寒寒到花園中走上一個時辰,累了就在涼亭里歇歇。
暗一頭微低,掩飾住眼底的尷尬:「消息昨天就傳過來了……」只是當時主子你正陪着王妃做胎教,所以壓根沒看就將人給打發走了。其實,到現在他都沒明白那個胎教是個什麼東西。
聽暗一這麼一說,慕容懿依稀的倒是有些印象:「他回來,通知三叔三嬸沒?」
暗一點頭:「通知了。麟公子一回來就回了慕容府,想必現在已經與慕容老爺和公孫夫人團聚了。」慕容懿回府後,慕容程謙夫婦又搬了回去,寒寒挽留不住,只好由着他們。
「嗯,是該好好聚聚。等他們聚過了,再讓阿麟過來見我,不必着急。」慕容懿淡聲吩咐。
「雯雯……真的死了?」到此時,寒寒仍忍不住再次詢問,或許,只是為了再確認一下。
「那個懸崖下面毒蟲肆虐,沒有人能夠活着進去,進去的人也沒有誰能夠活着出來。」親親寒寒的發頂,慕容懿給了答案。
幾天後,慕容麟終於出現在了落暉苑中,面容一如既往的嫵媚妖嬈,卻再不復往日的不羈狂傲,而是內斂憂鬱的深沉,形狀優美的丹鳳眼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歷盡世間滄桑,連那粗獷的聲音都如同參禪多年的高僧,古井無波。最大的改變當屬那一頭及腰的雪白長發,被一根藍色絲帶隨意系在腦後,任他隨風而動。
寒寒本來對慕容麟是有滿腹怨言的,怨他這些年的逃避,怨他的不知珍惜,怨他害的雯雯這些年受盡嘲笑,更怨他害的雯雯喪了性命!因此,寒寒本想見到他時狠狠替雯雯出一口氣。但是真正見到了,那一頭白髮卻刺得她眼疼。雯雯逝去,不會再有人比他更傷心難過,她又何苦再在他傷口上撒鹽?想來,雯雯若是在的話,也是會維護他的吧。
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寒寒扶了腰,慢慢往屋裏走去:「你們聊,我進去歇會。」
知道因為公孫雯的死,寒寒遷怒了慕容麟,慕容懿也不攔着,囑咐一句,帶了慕容麟到書房談話,不過是仔細詢問一下南疆的事情。
南疆被滅,總要了解清了情況,派人去處理才行。
對於南疆的事,慕容麟沒有多說,挑着重要的簡單說幾句就離開了。
慕容懿再回到落暉苑時,寒寒正倚靠在軟榻上做孩子穿的小衣服和小鞋子。
知道自己肚子裏裝的是雙胞胎,寒寒做的衣服比旁人也要多一些,捨棄了那些華貴的錦緞,所有料子一律是細軟的純棉布。為此,慕容懿還抗議過,覺得自己的孩子就該用最好的,怎麼能用這些平民穿的棉布的?結果自然是被寒寒狠狠的鄙夷,小孩子容易出汗,細軟純棉的最是透氣吸汗,穿着舒服。錦緞的雖然好看,透氣性和吸水性卻差了許多,小孩子的衣服以舒服為主,要那麼好看做什麼?
當時就駁的慕容懿沒了話說。
對於養生這點,慕容懿是絕對爭辯不過寒寒的,寒寒說,他就默默聽着,然後湊在一旁看着寒寒給孩子縫衣服,時不時的餵寒寒一顆剝好的水果進去,兩人誰也不說話,自有靜默的溫馨。
此時,見寒寒一臉溫潤的倚靠在榻上縫衣服,慕容懿唇角勾起暖意。
「他走了?」寒寒手中針線不停,問道。
「嗯,走了。」慕容懿走過去,習慣性的倚靠在一旁,低頭看着寒寒手裏的動作。
「你想試試?」寒寒眼睛一轉,手中的針線遞過去,笑的促狹,「要是咱們家寶貝出生了,知道你這個父親給他們縫了衣服,肯定要感動壞的。」
「為夫好不容易努力得來的兒子,就這麼感動壞了,那為夫豈不是賠死?我才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還是你這個娘親給他們縫吧。」慕容懿才不上當,輕描淡寫的推過去。做為一個大男人,讓他伺候自己的媳婦也就算了,再讓他去給那些小東西縫衣服,沒門!
寒寒翻個白眼,剛要說話,肚子猛然一痛,忍不住「哎呦」一聲,手中針線放下,小手覆在肚子上。
「怎麼了?孩子又踢你了?」最近寒寒的胎動越加頻繁,慕容懿早習以為常,大手跟着摸上寒寒的肚子,和自己的兒子再一次進行溝通訓誡,「臭小子,你老實點,要是再這麼折騰你母妃,看等你出來了為父怎麼收拾你!」
寒寒略緩緩,看着慕容懿笑道:「哪有你這麼威脅自己兒子的,小傢伙胎動是正常的,兩個……哎呦…。」又一股陣痛襲來,寒寒頓時白了臉,小手抓住慕容懿的衣襟,「好像,不是踢的…。怕是,要生了……」剛說完,肚子又是一陣抽痛,寒寒再次輕呼出聲。
「什麼?」慕容懿頓時白了臉,神色緊張起來,「來人,快來人,王妃要生了,快去準備!」
他一聲落,整個王府都跟着轟動起來。
從過年後,吳莫氏就把白嬤嬤派過來照看寒寒的起居。
白嬤嬤是經年的老嬤嬤。在宮裏時不知照看了多少小主子的出生,因此對孕婦生產這塊頗有經驗,當下指揮着慕容懿將寒寒挪到院子西面的暖閣之中。
暖閣早就收拾好了備下,做生產之用,裏面一應東西俱全。
小丫頭子們準備熱水,晴空碧霄將三個京中最有名望的穩婆叫了過來。這些穩婆提前三個月就被接入了王府,住在離落暉苑不遠的薔薇院中,安排了下人服侍,防的就是王妃提前生產,因此使用起來非常方便,一叫就到。
寒寒是學醫的,雖然前世沒有結過婚生過孩子,也知道生孩子不會那麼快,她現在剛開始宮縮,怕是要等一會才能生產,心裏反倒沒有一開始宮縮時的那麼緊張了。
「寒兒,乖,別怕,為夫在一旁陪着你。」慕容懿大手緊緊握住寒寒的小手,輕聲安撫,卻不知,他自己蒼白的臉色,額頭上的汗珠和微微顫動的雙手,無一不顯示出他其實才是緊張的那個。他能不緊張麼?早就聽人說,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一不小心就會香消玉殞。寒寒是他此生最珍視的寶貝,要真是有個萬一……只要想想他就心神俱裂,心裏忍不住後悔,幹嘛非要孩子呢,就他和小丫頭兩個人,一生逍遙自在的不是也很好麼?!
「嗯,我沒怕。」宮縮的間隙,寒寒小手撫上慕容懿的額頭,安撫的一笑,「我這胎雖然沒有足月,但雙胞胎本就容易早產,是正常現象,我們做了這麼多準備,不會有事的。」
「嗯,那是自然,本王的小丫頭是最有福氣的,肯定會順順利利的。」慕容懿大手握住寒寒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神色緊繃,聲音低沉嚴肅。
被慕容懿莊嚴的模樣逗樂,寒寒剛笑出聲,一陣宮縮襲來,笑聲變聲痛呼。
「怎麼?很疼嗎?」看寒寒白着臉變了顏色,慕容懿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眼睛盯着寒寒高高隆起的肚子狠狠威脅,「你們這群混小子,再敢折騰你們的母妃,看等你們出來本王怎麼收拾你們!」
寒寒吸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忍住宮縮的疼痛,推推慕容懿:「你渾說什麼呢?趕緊出去,我一會怕是就要生了。」這宮縮的頻率,似乎比預計的來的還要快啊。
慕容懿眼睛都紅了,扭頭瞪着門外:「人呢?!那該死的穩婆怎麼還不過來?!等着本王滅你們九族麼!」
話音剛落,三個穩婆從門外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來啦,來啦,奴婢參見……」
三個穩婆剛要行禮,被慕容懿惡狠狠打斷:「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過來看看王妃怎麼樣了!」
「是,是!」穩婆不敢違拗,忙着走過去,但慕容懿守在床邊,渾身暴虐的氣息如同一樽殺神,穩婆就是想靠近,也沒有那膽量,正在為難之計,白嬤嬤在一旁勸道:「產房污穢之地,不宜男子在內,王爺您先出去吧。」
慕容懿此時緊張的不行,恨不得替寒寒生產,這樣看着猶不心安,如何肯出去:「什麼污穢之地!這是本王的王妃和孩子,本王守着理所應當!廢話少說,趕緊過來看看王妃!」這時候的男人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的。
「你出去!生孩子的樣子好醜,我不要你看着,你趕緊走!」寒寒憋着勁,使勁推慕容懿,有這廝在這,這幾個穩婆能好好接生才怪呢!
見慕容懿神色間還是猶豫,寒寒使出殺手鐧:「你不出去,我就不生了!」說着蹙着眉就要起來。
慕容懿立刻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將寒寒按住:「好好躺着,你亂動個什麼!」
「那你出去!」寒寒神色堅定的繼續趕人。
「好,好,我出去,我出去……」慕容懿拗不過,忙着應聲,臨走時又看了三個穩婆一眼,「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本王重重有賞,要是出了一星半點的差錯,你們九族的人頭,也就不用要了!」
慕容懿一走,產房內的壓力頓時消散,白嬤嬤在一旁看着,晴空碧霄打下手,三個穩婆忙着忙碌起來。
「怎麼樣?丫頭要生了?」吳莫氏聽到消息忙着趕過來,見慕容懿沉着臉,滿面焦躁,不敢過去問,轉頭問旁邊的人。
「老夫人別着急,產婆說還得再等一等。」晴空端了盆熱水進去,到門口時安撫道。
不一會,梅老夫人、公孫倩夫婦、眉娘、沐風、於清他們聽到消息也紛紛趕了過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兩個時辰後,慕容懿越來越焦躁,幾次忍不住想衝進去,慌得梅老夫人她們趕忙在門口攔着。
「女人生孩子,你一個大男人跟着進去瞎摻和什麼?!」旁人不敢說慕容懿,梅老夫人卻不怕。
「怎麼這么半天還不出來?還一點聲音都沒有?」慕容懿轉了半天,心裏早就慌了,開始的時候小丫頭明明還叫兩聲的,現在怎麼一點聲音都沒了?不會是暈過去了吧?這樣一想,心裏更慌,「不行,你讓本王進去,不進去本王不放心!」
裏面沒有聲音,梅老夫人心裏也沒底,但是時不時聽到產婆在裏面傳出「用力……吸氣…。再用力…。」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的,也可以肯定寒寒正在生,要是真有事,屋子裏也不可能這麼有條不紊的。想通這點,梅老夫人心裏有了底氣,瞪慕容懿一眼:「沒有聲音還不是寒丫頭怕你擔心,自己忍着?你要是在這麼毛毛躁躁的,小丫頭更擔心了!」
「是呀,你就在這外面等等,你進去了,寒丫頭更擔心了。」吳莫氏在在一旁幫腔。可從來沒有女人生孩子,男人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誠如梅老夫人所說,寒寒在裏面憋着氣不喊叫,一個是為了保存體力,因為她知道再喊也沒有用,該疼還得疼;另一個是就算怕慕容懿聽到了擔心,闔府上下,慕容懿也就還聽她的,她現在忙着生孩子,哪裏有心思再顧及他。
「王妃,用力,奴婢看到孩子的頭了,再加把勁孩子就出來了。」一個產婆興奮的喊。
寒寒嘴裏咬着毛巾,猛地閉眼使勁,下腹一輕,一個東西溜出產道,接着傳來孩子響亮的啼哭聲。
「生了,生了!」外面瞬間沸騰起來,眾人鬆口氣,慕容懿陰沉的臉一下子亮堂起來,眉眼間都是喜氣,唇角剛剛翹起,猛然又想起什麼,臉色焦躁下來:「不行,還有一個!」
「第一個生下來了,第二個就容易了,你就放心吧。」梅老夫人鬆口氣,笑呵呵道。
「是呀,是呀,有了第一個,第二個閉着眼就出來了。」吳莫氏也跟着笑。
「就是不知道這第一個出來的是哥兒還是姐兒了。」沐風眉眼得意,他可是知道慕容懿這廝是一直想老大是兒子的。
「一個哥兒一個姐兒?還是龍鳳胎?」公孫倩驚奇,她一直知道寒寒懷的是雙胎,卻不知道是龍鳳胎。寒寒這小丫頭還真是好福氣,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
正說着,屋子裏又傳出一聲響亮的啼哭聲,慕容懿徹底鬆口氣,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邁腿就要往裏面走,白嬤嬤正好從裏面出來攔住:「陛下,王妃現在在生產,您還不能進去。」
「孩子不是都已經生下來了嗎?!」慕容懿眼底的焦躁毫不掩飾,不滿的盯着白嬤嬤。
白嬤嬤高興的一笑:「還有一個!」
「啊?還有一個?」這下子,別說慕容懿,一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慕容懿咬牙瞪向沐風:「你不是說就兩個嗎?!」
沐風也被驚住,尷尬笑笑:「那個,龍鳳胎本就稀奇了,誰能想到你戰鬥力這麼強,竟然一下子弄出來三個……」話沒說完,一道勁氣襲來,沐風嗷一嗓子,抱着腦袋滾到一邊。
直到產房內又傳出細弱的啼哭聲,慕容懿才被允許進內。
房間已經打掃乾淨,寒寒被挪到了另一邊乾淨柔軟的床上,三個齊整的小包子被洗乾淨包在小褥子裏面,穩婆抱着立在一旁。
一見慕容懿進來,穩婆忙抱着孩子過來請安:「大公子,二小姐,三公子見過陛下!」
慕容懿順着她們的方向瞅一眼,就看見三個一模一樣,皮膚紅紅的,上面裹着一層薄薄的胎毛,眼睛閉着,眼皮浮腫,渾身皺巴巴的小猴子被抱在了穩婆懷裏,狹長的眉頭立刻皺起來:「好醜!」別人家的孩子不都是白白嫩嫩的麼?怎麼他家的這麼丑?他和小丫頭的樣貌明明都是萬里挑一的!
「呃……」大概第一次聽到當父親的這麼嫌棄自己的孩子,三個穩婆一時竟然噎住,不知道說什麼。
慕容懿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心裏惦記着寒寒,揮揮手就讓三個穩婆抱着孩子退下,自己側身坐在床邊的矮凳上細細看着寒寒。
一口氣生下三個孩子,寒寒早就筋疲力盡,此時閉着眼沉沉睡去,神色平靜,唇角帶着微微的笑意。
直到看到寒寒的一瞬,慕容懿才徹底放心,臉上的神色柔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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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一下產下三胞胎,母子均安的消息如風過境,迅速的傳遍全城,眾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紛紛送上自己的祝福。
朝中的一些大臣們本想着攝國陛下就只有一個正妃,將來必定子嗣單薄,不利於血統傳承,因此都擬好摺子,就等着攝國陛下正式登基以後奏請舉行選秀,充實後宮。結果這三胞胎的消息一出,大臣們回去紛紛將寫好的奏摺撕毀。人家王妃一次就能生仨,比黃埔晨鳴的一整座後宮都厲害,誰還敢說攝國陛下將來子嗣單薄?那絕對是胡說八道的!
只是王妃雖說一次生了三個,有兩個是小皇子,但是從古至今的規矩,雙生子是不能承襲皇位的,因為相貌相同,容易引起混亂,所以,王妃將來必須還得再生一個皇子才行。
事實卻出乎他們的意料,三個孩子長大後,容貌和慕容懿跟寒寒各有相似之處,卻又各自有自己的優點,並不相同,很容易區分,以至於,這又讓人感到一陣驚奇。當然了,這是後話。
現在的慕容懿總算體會到什麼叫禍從口出了,因為當初無心的一句話,害的他到現在都焦頭爛額。
寒寒醒來後,聽說慕容懿見了三個孩子第一句話竟然是說孩子丑,頓時火冒三丈,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竟然遭他們父親的嫌棄,怕是是個女的都受不了。更何況,他哪隻眼睛看到孩子丑了?她的寶貝們明明已經很漂亮了好不?!好吧,既然你嫌棄,那就不要看我們娘四個好了!
慕容懿雖然嘴上說孩子丑,心裏卻不知道喜歡成了什麼樣子。他千辛萬苦盼來的孩子,別說現在越長越漂亮,就是一直跟剛出生時那麼皺巴巴的像個猴子,他也得疼到心坎里去了。
正熱乎勁上不讓他見孩子,那絕對比殺了他還難受。
為此不知道和寒寒打了多少饑荒,死皮賴臉的各種好話說盡,才算將寒寒哄了過來,自此待孩子是百分之百的心疼,哪怕看三個小傢伙趴在寒寒懷裏搶了自己的口糧,最初的時候也是極力忍耐着。當然,這是最初的時候,洗三一過,三個小傢伙就被他們的父親徹底的驅除了,美其名曰孩子要從小學會獨立,吃奶找奶娘就行,不能事事依靠自己的母親。
寒寒幾乎被他那奇怪的論調氣死,剛出生三天的小孩子,獨立個屁呀!在她極力抗爭下,慕容懿總算是做了點讓步,以後女兒可以時不時的由她餵養,至於兒子,想都不要想,沒門!
寒寒奶水有限,餵養一個孩子剛剛好,要是再多一個孩子,還真顧不過來,更何況,女兒確實應該比兒子更嬌慣一些,就沒再說什麼。
接下來,又該琢磨孩子們的名字了。
大名由慕容懿起,小名在孩子出生第二天就被寒寒順嘴叫出來了,大兒子寶寶,女兒貝貝,小兒子蛋蛋,連在一起,寶貝蛋。吳莫氏一聽就急了,就是她沒文化也能聽出來這個蛋蛋不是什麼好詞,哪有孩子叫蛋蛋的?死活不允許。
慕容懿被拒在門外,聽說自己的小兒子竟然被起了個蛋蛋的名字,頓時不滿起來,一個男孩叫寶寶也就算了,叫蛋蛋這怎麼叫的出口?!想找寒寒去抗議,結果被寒寒一句「嫌自己孩子丑的人,沒有資格嫌棄名字不好聽」給擋了回來。
好歹,勸寒寒的人多,總算將這個不靠譜的名字給改掉了,起了個小名叫團團。
在經過了慕容懿不斷的甄選之後,三個孩子的大名終於在滿月宴上被定下來。大兒子叫慕容灝,寓意孩子將來胸懷廣闊,德容天下。小兒子叫慕容惒,希望小兒子以後能一生和樂。女兒叫慕容曦,寓意女兒吉祥如意。
滿月宴後,寒寒已經可以出門活動了,慕容懿登基的事宜也被提上日程。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六月初六一早,慕容懿率文武百官封禪祭天,大赦天下,頒佈詔書和國璽,定年號聖康。廣封群臣,立寒寒為聖德元皇后。
登基大典禮樂響起,紅塵喧囂中,獨有一人落寞孤寂。
慕容麟一襲素衣,回首遙望皇宮,再轉身,斂下眸中落寞,大哥登基,四海臣服,眾人都各有了自己的歸宿,他的歸宿卻被自己惶然錯過,再回首,已追悔莫及。
吸口氣,轉身走向城外,驀然一道人影在眼前閃過,慕容麟如遭雷擊,縱身追上:「雯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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