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動聲色
陰璃走後,劉肇望着面的奏摺卻如何也看不下去,綏兒也不言聲,看着寒松堂的物件出神。寒松堂是皇上批摺子,與大臣商議國事的地方,雖不大,卻佈置得清雅肅穆,窗明几淨。一側的架子上,竹簡擺放得整整齊齊,都是劉肇愛讀的一些。東板牆上疏疏朗朗地掛着皇上喜愛的花草瓶子,寶劍弓刀之類,裝飾用的東西極少,圖案都是龍紋,松竹梅,折枝花果等類,多選淡雅溫潤之色,更覺觸目清爽。
「綏兒!」劉肇開口說道。綏兒回過神來,看着劉肇,他今天剛換過家常衣衫,身上是一襲月白色紗綴繡八團夔龍單襲袍,淡金色的澄澈秋陽自雪白的明紙窗外酒落進來,在他的身上暈出清絕溫暖的輪廊,紫銅嵌龍紋的香爐里燃着琥珀似的龍涎香,整個屋子裏瀰漫着龍涎香幽寧沉鬱的氣味,變得幽幽裊裊,襯着滿架的竹香,倒像是一軸筆法清淡的寫意畫卷。
而綏兒則穿着一身月白緞織彩百花飛蝶留仙裙,雖然素淨,卻不失華艷,兩個就似一雙配對的蝴蝶一般,在懶散的陽光中,若隱若現,好一對絕佳的碧人。
「皇上,你不用說了,綏兒都懂。」綏兒含着笑,打斷了劉肇的話。
劉肇招了招手,讓綏兒過去坐到榻邊,摟着她纖細的腰肢道:「你懂了什麼?朕剛登基時,總想着什麼時候能夠獨掌天下,想着朕一定要娶你為妻,但朕沒有等到你,也或許是誤會,朕並不知道當時在林中飛舞的女孩不是陰孝和,而是綏兒。與陰璃成為夫妻,也許是少年的懵懂好奇,也許是心中有你的影子,朕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但是妃子選了,就正如皇后所說,沒有朕的寵幸,她們在宮裏無法生存。母后勸過朕。也是為了江山的子嗣綿延,畢竟朕是皇帝,我要考慮的還有很多。綏兒,你怪朕沒有等你嗎?怪不怪朕在你之前又選了四名宮人。朕這樣做也是不得不顧全大局,五十名秀女不能只選一名。朝臣的議論便是過不去的一關。朕沒有告訴你,這一個月對朕,對綏兒的非議還有很多,朕都一一回復,駁斥。」
劉肇輕輕撫着綏兒的秀髮,嘆道:「朝中的事,雖說朕是天子,但是朝臣的也是天下的基石,朕有些時候,也不能都不理的。朕想着。以後呆在綏兒身邊就行了。誰想有些事還是不能如願,朕的無奈和躊躇,你真的懂嗎?」
綏兒揚起臉,晶瑩的雙眸閃着迷一樣的光彩,長長的睫毛,慢慢地翕動了幾下,嘴角含着一絲淡淡地笑意。「皇上,綏兒懂得的,綏兒進宮之前,便已想好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也是後宮女子的夫君,不是綏兒一個人,所以皇上不必在意綏兒的感受!」
這話說得雖輕,卻讓劉肇的心中一痛。綏兒似在指責自己的,自己還是傷了綏兒的心了。他低着頭,拉着綏兒的手,輕輕的撫摸着,那滑膩如油脂的感覺中,卻帶着一絲冰冷。
「綏兒。你還是生朕的氣了對嗎?」
綏兒仍舊笑着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照實說的。女子有幾人是遂了自己心愿的,綏兒以前懂,現在更懂。臣妾一會陪着皇上去看看劉勝和宋宮人,還和皇上去見見要生產的馬宮人,如果太后願意見,綏兒還可以陪着皇上去看看太后。皇上說可好?」綏兒巧笑嫣然,如無限春花盛開,美得讓人窒息。
劉肇嘆了口氣,輕吻了她的額頭,將她擁入懷中道:「綏兒是如此的善解人意,朕心裏十分開心。餓不餓,朕讓蔡常侍上些點心來,朕和綏兒一起吃些?」
蔡倫在外面早聽到了,便道:「臣已備好了,馬上就送進來。」一會功夫,便聞得香味撲鼻,上來了四樣小點心,糖蒸酥酪,松子餅,藕粉桂花糕和玫瑰山楂餡的山藥糕。
綏兒嘴上雖如此說,心中卻難過得緊,劉肇越解釋,她的心裏便越涼,就如淋過了雨的空氣,帶着鹹鹹的潮味,讓人有種落淚的衝動。那是一種無言的沮喪,灰濛濛的不見日光,那種孤獨,寂寞,失落,無助或者說心碎,從頭頂涼到腳尖,在心中幽怨的徘徊。
但是她卻不想讓劉肇感受到她的失落,因為她沒有辦法確定皇上對自己的愛戀,依戀會有多久,她只有在自己的心裏堆砌起一堵牆,將自己的感情牢牢的固封起來,不再動心,不再傷心。
就如同給自熬了一碗封閉感情的毒藥,那種不可名狀的苦味,讓她不想再眷顧自己一個晴天,註定受傷的愛,何苦再走進去。即合每個毛孔都在無聲的哭泣,她只得抓住自己的心,冷靜下來,再冷靜下來。
這樣一個午後,這樣一個美好的午後,這樣一個兩情眷戀的午後,什麼都崩潰了。
綏兒取了銀筷子出來,遞到皇帝手中,笑道:「皇上這四樣點心,看着就好吃,您嘗嘗這個,臣妾聽說皇上喜歡吃甜食,所以宮裏常備着幾樣點心,這些日子在皇上身邊,還真嘗到了這少。不過這個藕粉桂花糕看着最好,還是頭一次見呢!」她談笑風生,再也不提其他的事,劉肇心中一喜,以為她懂事,想得開,便也高興起來,吃了一塊她送到嘴邊的糕點。
劉肇的輕噓一口氣,在綏兒眼中看得更是傷心,但是她的性子,卻絕不會再給劉肇添事非的,於是低眉一瞬,道:「皇上,臣妾也十分喜愛劉勝,那孩子透着聰慧,性子又剛強,是不是隨了皇上的性子?」
劉肇嘆道:「那孩子自小便多災多難,到現在為止,朕心裏一直覺得對不起她母子,雖然當年宋宮人做錯了事,皇兒卻是無罪,朕因此關了她母子懷胎十月,那孩子身子便弱,才會出了疹子。」
綏兒倒是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心中不免存了三分好奇,便問劉肇原因?劉肇也不隱瞞。將宋珺害死李美人母子一事,說給她聽。綏兒驚訝萬分,想不到在她面前如此柔順的宋宮人,卻是骨子頭如此陰毒的一個人。但是以她的聰明,也只是笑了笑,心中卻加了十二分的警惕。
劉肇遞了一塊山藥糕放到她嘴中道:「這山藥糕酸酸甜甜的,你喜歡這個口味。」
綏兒一笑吃了道:「皇上,吃過了糕點。去看劉勝吧,將糕點也帶上一些,孩子們都喜歡酸甜之物!」
劉肇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朕次次去,怎麼沒想着給孩子帶些什麼?」
綏兒笑而不答,望着劉肇道:「皇上這殿中陽剛氣太重了些,少了些陰柔之氣。綏兒覺得皇上倒是可以擺些陶罐,少些弓刀,插些四時花朵,人作花伴。取其清芬滿室,批摺子時也可以神爽意靜,比用這龍涎香,要好得多。」
劉肇笑吟吟道:「朕也正想着此事,想着怎麼改換一下,倒是你來提醒了,還是綏兒聰 明,如今已是深秋,你說擺着什麼好?」
綏兒道:「綏兒也不太懂得花,不過倒也知道一些。如今水仙,寒蘭,桂花,龍膽花。木芙蓉都是應季的花朵,待到冬日梅花盛開了,也插些,更是別有情調呢!」
她口裏說不懂,卻隨意說出了一大堆的花名,劉肇暗自佩服。拉了她手道:「綏兒,好學識,朕與綏兒在一起,總有些說不完的話,如今又不想去什麼地方了。」
他似撒嬌的言語,聽到綏兒耳中,卻依毫沒有動容,只笑道:「皇上又孩子氣了,忘了剛剛和臣妾說的話嗎?皇上是天子,不能以常人之理而度之。臣妾想着,陪着皇上去,皇上不也是在臣妾身邊嗎?」
「也好!」劉朕站起了身,拉了綏兒起來道:「那就走吧,朕和綏兒走一圈,也當作在宮裏散散步了。」
兩個人走到了園子中,此時已是深秋,萬事凋零,枯枝敗葉,到處都是,鄭眾已是十分善於打理,卻還是顯出衰敗的景象來。
綏兒被劉肇牽着手,卻是低頭不語,看着腳下鋪就的石子路,延綿向前,感到心中也如這秋景一般,提不起一絲興致來。
劉肇看着綏兒被風吹起的髮絲,隱隱覺出綏兒的傷感,心中竟惶然的,但是又知道自己有對不起綏兒的地方,也不知如何安慰,竟也慌亂了心事,只在心中嘆氣,也是無語得緊。
蔡倫跟着後面,一邊想一邊說道:「皇上,臣正想着一些事,還請皇上和貴人娘娘批准。」
劉肇道:「何事?」
蔡倫一邊走一邊沉吟着道:「皇上,臣剛才在殿外也聽到了些皇上與娘娘的話,心裏頭想着,如果能有一種東西,即能寫字,也能薄如絹片,還可以裝釘成冊,擺在書架上,比之擺放竹片和竹簡要節省空間,還比薄絹要省錢,豈不是好?」
綏兒回頭看着蔡倫道:「綏兒自小喜歡讀書,也覺得書冊雖好,拿着卻極累人,如果是寫得多了,要擺好多卷,翻找起來也費事,老常侍若真能做出此物,實是對天下的一大功績呢!」
劉肇也覺得有趣,說道:「綏兒,你不知道,蔡常侍喜歡做些新鮮的東西,朕小時候用寶劍砍石頭,寶劍就斷了,誰知他卻上了心,最後終於為朕做出了一把,怎麼砍石頭也不斷的劍!還有,這宮裏的各種刀劍經他的改造都堅如鐵石,朕正想着要用到武器的製造上,那時大漢的軍隊便是戰無不勝的。」他這話時,帶着一種自豪的張揚,也帶着一種帝國的豪氣,綏兒看着心中暗嘆着,他畢竟是一位統領萬方的天子啊,自己一個小女子又算得了什麼呢?但是女子的天下就是自己的夫君,這又怎麼有理可講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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