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思亂
綏兒坐在暖閣里,看着月光將糊窗的窗紗染上了銀白的瓦上霜,帷簾淡淡的影子烙在碧紗櫥上。閣內只有銅漏重複着單調的響聲,一寸一寸蠶食着時光。劉肇正專心地看着太官令送來的名冊,綏兒則靜靜地伏在榻上讀着一本崔晃找來的孤本看着正入神。暖閣里靜極了,只能聽到蠟燭芯畢剝的微響。
劉肇看了許久,放下躺到綏兒的身邊,撫着她長長柔滑的頭髮,笑道:「才看了名冊,喚兒和陳靈兒一日的飯食,還有用藥情況,看來,還算是安排得當。」
綏兒側着頭,嘴角掛着一絲微笑,懶懶地抬眸:「皇上這次真是用心了,就是不知可曾對綏兒的飲食關心過。」
劉肇的眸光落在她的臉上,唇線微動,帶着幾分調笑,「綏兒是不是吃醋了?朕聽着怎麼這麼酸呢?」
綏兒輕笑,將身子向劉肇靠近了些,「就是吃醋了,綏兒雖然知道皇上不只有綏兒一個妃子,卻只願皇上心裏只有綏兒一個人。」
「呵呵!」劉肇輕笑,將綏兒摟入了懷中,讓她枕到自己的臂上,他喜歡這樣抱着綏兒,兩個人特別的貼近,也極是纏綿。
「朕的心裏有沒有綏兒,你還不知道?只是朕子嗣太弱,自納妃已五年了,還只有勝兒一個孩子,不知道朕百年之後,誰來承繼皇位。」
綏兒道:「老天爺可能是聽到了皇上的期許,一來便讓皇上得了兩位皇嗣,這是皇上的福氣。」
劉肇摟緊了她,「綏兒,什麼時候,你也為朕生一個孩子,朕就封為太子,將來就讓他繼承朕的皇位,我們的孩子,一定如綏兒一般美麗。如朕一般的帥氣聰明,可不是好?」
綏兒笑着啐了一口,髮髻間的銀鏤穿蝴蝶壓鬢便顫顫地抖動如髮絲般幼細的翅:「皇上便拿着兩位姐姐的身孕來取笑臣妾。」
劉肇坐起來看着綏兒嬌艷的紅唇,覺得嘴唇乾得厲害。便問道:「怎麼是取笑?朕真的想要我們的孩子。」
「皇上明知綏兒日日承寵也沒有動靜,便取笑綏兒。」綏兒嘟着小嘴,轉過身去不理劉肇。
劉肇在身後抱住了她道:「那是我們努力的不夠啊,朕今晚再努力!」他吻着她的耳垂,低喘着。銅漏聲滴滴清晰。杯盞中茶煙逐漸涼去,散了氤氳的熱氣。綏兒依偎在劉肇的懷中,聽着窗外風動松竹的小婆娑之聲,心下便愈生了幾分平和與安寧。窗外的星空格外疏朗寧靜,寒星帶着冰璨似的光芒,遙迢星河,仿佛伸手可摘。
「皇上,要是綏兒永遠不能為皇上生下子嗣,皇上可依舊對綏兒好嗎?」
「傻綏兒,有沒有孩子。朕的心永遠不變。」
綏兒低笑,「如今在宮裏,出去不便,以前在宮外,綏兒常隨父親出去,那時的星空,也是這樣的美麗,還有草原大漠的天空,低的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要是綏兒也能和陛下一起,騎馬縱橫在草原大漠之上。看長河落日,該有多好。也像那些平凡的夫妻,天涯海角,永遠相隨。」
劉肇抱着綏兒的纖纖細腰。擁着她道:「朕也很少出宮,想來那將是怎樣的美景。朕答應你,一定會帶着綏兒游遍十三郡,大江南北,與綏兒一起,縱馬江湖。看柔藍煙綠,疏雨桃花,看大江奔涌,看長河落日,可好?」
綏兒喜道:「皇上說話可當真?」
「朕什麼時候騙過綏兒?」
綏兒轉身抱着劉肇的腰,將頭依在他的肩上,依依道:「既便有那麼一次,綏兒也知足了。我父親葬於大漠草原,綏兒一直想去拜祭,就是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了!」
「傻綏兒,朕到時候陪你去,國丈去的早,卻是國之棟樑,朕一欽敬他的為人和能力。也該去拜祭一下的。」
綏兒無聲的微笑,似照上清霜的明澈月光,又如暮春時節帶着薔薇暗香的風,暖而輕地起落。
庭院內的清澈月光,恍若積水空明。偶爾輕風吹皺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點。綏兒望着窗外的牡丹朵朵綻放,冷香沁人,只是默默想着,這樣,大約也是一段靜好歲月了吧。
蘇喚兒的害喜已平安過去,每天除了下棋,便是給孩子繡着小枕頭,小肚兜等,倒也平靜安泰。綏兒每天都會來看一次,每次都會帶一些時鮮的水果,或是熬一些粥,幾樣小菜。
蘇喚兒撫了撫垂落的鬢髮,看着剛繡了一半的肚兜,上面一頭活靈活現的小老虎,不覺微笑,錦兒端着一盤橘子上來,笑道:「娘娘好繡工啊,這老虎只成形了一半,卻活脫脫如真的樣,看着就讓人覺得喜慶。」
蘇喚兒雙眸清明,已含了幾分笑意:「每日無事,心思都在這上面,自然就繡得用心些。」
她又繡了幾針,便停下手取了絲線比了顏色,一色一色選過去。錦兒道:「老虎便罷了,還要繡這一片山峰上一棵樹,就便要用幾十種顏色,娘娘也不怕挑花了眼?」
蘇喚兒指着院中正開得鮮艷的芍藥道:「你瞧那花骨朵粉盈盈的,映着湖綠的珠綾帘子,不也是迷了人的眼睛?既然如此,咱們只要平心靜氣,守着自己才不會迷進去了。」
「什麼迷進去了?」話音未落,卻見綏兒帶着趙玉走了進來,一身雪白的衣衫,映得一室清亮。
蘇喚兒忙道:「貴人來了,快坐!」
綏兒也不多言語,在銅盆里浣淨了雙手,取過一枚銀針道:「我聽到你的話了,既然如此,妹妹也怕外頭亂花迷眼,便陪着姐姐一起繡吧。」
蘇喚兒將肚兜遞到她手裏道:「我這是有感而發,你又是哪裏來的感啊?」
綏兒輕笑道:「我倒是羨慕你呢,沉溺在絲線翻飛的日子,過得沉靜而迅疾。就如這理不清的各色絲線,明綠,翠綠,深碧。鵝黃,朱紫,傅粉,是青。芙紅,慢慢地選了在銀針的孔眼間穿過,繡在這雪白的絹地上,仿佛此身分明,漸漸便也安穩住了心思。我哪有你這般的舒適。才去見了皇后,又是冷嘲熱諷一番,我也是慣了!時間久了,也便不去想了。」
蘇喚兒道:「你也不用去理她,我們不知受了她多少閒氣。以前當貴人時,有太后在,她還張揚不起來,如今太后也過逝了,她也當了皇后了,自然是趾高氣揚得緊。不過想來也是的。皇上以前是很寵着她的。她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年齡,年華正好的時候,新人得寵,舊人便失了寵,分去的寵愛自然會讓她發狂。這樣的事,我們心裏懂得,也替她難過。她唯一的安慰,便是這個皇后的位置,她不拿這些妃子出出氣,還能怎樣?何況你還是皇上跟前最得寵的人!」
她說完話。看着綏兒的反應,見她低頭繡着,不答言,也覺自己說得有些過份。畢竟皇上寵愛着誰,也不是誰故意的,還不是看皇上的心思。綏兒天生麗質,美艷無雙,也不是她的錯。不僅皇上喜歡,哪個男人看了會不心動?便是女人也是羨慕加嫉妒。又愛又恨的。
綏兒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是心裏話,我懂得。也不會怪你,自進宮來,許多以前不想的,現在也想了,許多以前不做的,現在也做了。自小養成的習慣,也要改了。很多都變了,這就是環境。我與你要好,便是你會和我說說真心話。比之常去我那裏的袁氏姐妹,你要真誠得多了。」
她放下繡品,走到窗前,看着打開的窗子外面的芍藥花,低聲道:「你比我還好,畢竟以後有一個孩子哄着,不管是男是女,總是皇上骨血,是以後的依靠。而我呢,雖說現在皇上寵着,可是以後呢?太后說的對,如果皇上比我先去了,我註定要做太后或太妃,不如就隨着皇上去了,也可以相依相伴,永生永世不分離了。」
「綏兒,你真心愛着皇上嗎?」蘇喚兒問道。
「嗯,以前我不覺得,皇上便是對我好了,我也只覺得是為了我的美貌,可是自宋珺死後,我才覺得他是真心愛着我,而我卻為了他的愛,顯得太過自私了。」
蘇喚兒問道:「愛不就是自私的嗎?誰會看着自己最愛的人抱着別的女人,只會心痛罷了,不是嗎?」
「喚兒,皇上的江山是需要繼位者的,而我承寵這麼久,卻未懷上子嗣,我怕,我會毀了皇上的江山。」
「你這樣是想多了,你還小,懷不上,不等於總是懷不上,等等吧,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也許一切就都該有了。」蘇喚兒拉了她的手,緊緊的,似是無聲的鼓勵。綏兒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看着窗外的花朵,心中的結似打開了一些。
錦兒道:「貴人娘娘,這花開得好,明兒我叫王海移一些給娘娘過去,聽說娘娘的宮裏有一個地方專門養花,養草,還養些小動物,讓專人管着。」
綏兒捂着嘴笑道:「有是有,不過,倒是為了養人!」
蘇喚兒知道她這點子故事,也笑道:「不錯,養什麼倒罷了,不過聽說你那裏倒是人越來越多,怕是糧食要不夠用了。」
綏兒咯咯直笑,「糧食不夠就讓皇后娘娘送些來,誰叫她沒事弄那麼多的人來,一個不行,又弄一個,我這裏倒成了收容之所了。」
蘇喚兒剛要答話,就聽到外頭喧譁聲大起,夾雜着女人尖叫的聲音,宮人的呵斥聲和含混不清的話語。
蘇喚兒立即警覺起來:「綏兒,你聽到什麼聲音?」
綏兒聽了片刻,忽而一笑:「我聽着像是陳美人的聲音,怎麼她也來看你?」
蘇喚兒怔了怔,立時站起身來,卻不知該不該去看看。
綏兒淡淡笑道:「我們身份都比她貴重,倒也不必親自去。玉姐姐,你和錦兒出去看看。若是在咱們的宮門前出了什麼事,就回來報一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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