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迢遞畏崚嶒(下)
經過近三個月的風雨兼程,鄧訓一行人,已進入西海郡內,過了八月,天氣轉涼,高遠寂寥的天空下,到處是高大的白場樹林。一望無際的草原,在陽光下粼粼閃光,時而會看到燒當羌人在草場上牧馬,嘹亮的呼喝聲,遠遠就聽得清清楚楚。
遠處高峰連連綿起伏,在芳草碧連天的路途中,如巨大的影子一般讓人會有壓迫的感覺。只有朵朵的白雲,從容飄渺,氣定神閒,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肯作片刻的停留。
鄧綏畢竟難脫少女的天性,到了塞外空曠之地,藍天白雲,策馬游韁,不僅心嚮往之,也開始纏着李夏教她騎馬。待到了西海郡內,已經十分嫻熟。
索性也少在車中停留,和趙玉兩個人,策馬狂奔,好不開心。鄧訓十分寵溺這個女兒,想到塞外之地,能學會騎馬,也方便得多,也便由得她,**天地了。
只是苦了李夏,總要跟在鄧綏的後面,生怕這個妹妹出了什麼意外,盡心盡力,形影不離。
鄧綏拉住馬韁,向遠方看去,見一隊商旅正在緩慢而行。她嬌好的皮膚,在塞外的風中,卻似凝結了一般,絲毫沒有一點曬過的痕跡,反而是身高又長了一些,顯得更加挺拔纖細。為了練習騎馬,鄧訓早早便給她做了幾件胡服,如今穿上身上,更顯得英姿佼佼,如不染清塵的牡丹,隱隱如光華流動。
商隊中共有三十幾人,都是壯年男子,鄧綏的到來,讓商隊中的人都忍不住向她看來,那掩不住的光輝,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不僅都停下了腳步。商隊中只有一名十五六歲的青衣少年,十分顯眼。他也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眉眼間若有若無的黯然,讓人看了忍不住傷感,不禁想去化解那抹哀愁。
鄧綏正是為了那少年停下了馬。她早就見到他幼小的身影,夾雜在一群壯年人的中間,顯得那麼的孤獨而落寞。於是下了馬,走向了他,趙玉和李夏一愣,忙下馬跟隨。那少年抬起眉峰,清澈的眼中帶着一絲不解。
「你小小的年紀,卻跟着商隊長途跋涉,想必定是有難言之痛,這個可能幫你?」她說着,從雪白如玉的皓腕上摘下了一隻玉鐲,這是小時候父親送給她的,她一直戴在身上,卻肯拿出來送給那少年。
少年一愣,也知道那鐲的珍貴,臉上一紅,卻轉過了頭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何來送我如此貴重的禮物?」
鄧綏淡淡一笑,「我送你,是想幫你,你不要跟着商隊了,回到家中,父母在堂,怎捨得你遠行不歸?你眼中淡淡地哀愁,看得人心痛,綏兒身上沒有他物,這個是我幼時便戴在身上,你接受了吧!」
「誰要你的東西?你一個富家的小姐,拿我這個窮人家的孩子耍弄嗎?」那少年冷笑着,轉過身,收拾了東西,上馬便行。商隊中一名老者見了,把他拉住道,「左非,我看這位姑娘,心存善意,你又何必如此?」
那叫左非的少年停下了馬,又看了一眼鄧綏,見她一臉的悽惶,似是被自己所傷,一雙美目似要流下淚來,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份。便從馬上下來,對鄧綏施了一禮道,「姑娘,是小人不是,這玉鐲我卻不能接受。」
趙玉性如烈火,早已氣得咬牙切齒,叫道,「你這個小子,怎麼不識抬舉,我家小姐是看得起你,你還不領情,找打是不是?」
鄧綏拉了趙玉,「玉姐姐,是我唐突了,實在是有些魯莽。我一看到他的哀傷,就忍不住想幫他。」她又看了一眼左非道,「左非是嗎?你若不接受,也就罷了,不如到我父親身邊吧,我們要去河湟,你入軍中,也可為國出力。總比長途跋涉,不知何年何月回來的好啊!」
老者嘆道,「左非,你父親是我的故人,他臨終所託,讓我照顧你們兄妹三人,只是我只是一名商人,只得拉你入了商隊。連我都不知道會不會活着回來,若有此機緣,你正好可以脫離苦海,也好找機會找到你的兩個被官府抓去的妹妹啊!」
一汪眼水湧上了左非的眼睛,他清瘦的雙手用力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別過了頭,好久才對那老人道,「秦伯,侄兒知道了。」然後恭恭敬敬的對着鄧綏施禮道,「姑娘大恩,左非永生不忘。」
商隊又緩緩前行,只留下左非和鄧綏三人目送着他們離開,左非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敢問姑娘,令尊是何人。」
鄧綏輕聲笑道,「我父親是護羌校尉鄧訓,你跟我們來吧!」
對於女兒的這種事情,鄧訓似乎見怪不怪了。先是收留了趙玉和李夏,多一個左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對於左非的來歷,他還是詳細的問了一下。
原來左非的父親為御史左聖,因諫言竇氏一族而獲罪被誅殺。當時左聖有一子二女,乳母帶着左非逃走,到了其父幼時好友,經商在外的秦門市家中,大女左大娥和二女左小娥,都被官府抓去,下落不明。秦門市在京中的生意也受了影響,只好跟隨眾人去西域經商,而左非因為無人照管,只好跟隨着來到了塞外。
左聖與鄧訓也是舊識,鄧訓感嘆一番道,「你父親獲罪,你可改名左天奇,在我左右效力,如有軍功,自會升職,只是現在你年齡幼小,又無軍功,只好委屈下了。若日後有機會,我會幫你打聽兩個妹妹的下落,也好幫你完成心愿。」
左非含淚點頭,卻對鄧綏感激不盡。
又過半月,終於到達了河湟。安頓好後,綏邊將軍盧上綸來報,羌族各部結合起來,有四萬兵力,決定約好時間一起攻打鄧訓。
鄧訓叫來護東羌校尉張野,昭烈將軍武開芳,以及一眾護疆將領,了解了一下情況。
迷吾是燒當羌豪華滇吾之子,建初六年時,曾起兵反漢,金城太守郝崇率兵征討過,反被羌兵打敗。章帝元和三年,迷吾再次揭竿而起,率領羌人叛逃出塞。
迷吾有一個弟弟,名叫號吾,相當的驍勇,他並不把漢邊守軍放在眼裏,率軍攻打隴西邊界。
章和元年三,羌人一部要遷徙別外,被護羌校尉傅育當做「叛羌」追殺,傅育派遣三千精銳騎兵追擊,在三兜谷中伏兵,結果中了羌人的埋伏,傅育及其部下將士八百八十人陣亡。
邊帥被殺,朝廷十分驚恐,四月,章帝令將關在郡一級監獄的囚犯各減刑一等,發配金城戍守。七月,燒當羌再次攻打金城,章帝命隴西太守張紆為護羌校尉,率由犯人組成的軍隊出擊,在木乘谷打敗羌兵。
迷吾表示投降,張紆接受。但是在臨羌接待迷吉的宴會上,張紆下毒酒毒死迷吾,伏兵殺死羌酋八百餘人。迷吾之死引起羌人各部落的憤怒,謀劃想報仇,特別是迷吾之子迷唐繼立後,實力更加強盛。他正當壯年,精力旺盛,正是大敵。
聽說朝廷又重新派來護羌校尉鄧訓,憤怒之情更加強烈。羌人各部之間相互解除前仇締結婚姻,相互交換人質結成盟約,如今已會集四萬多人,約定在黃河結冰後渡河攻打鄧訓。
鄧訓聽了大家對情況的分析,沉吟許久,問道,「我們這裏有多少兵力?」
張野聲音響亮答道,「現有兵力約兩萬餘眾。」
鄧訓將案幾之上的奏報簡單看了一遍,對眾人道,「鄧訓自幼愛兵法,不喜讀書,自是想建功立業一番。當年上谷太守任興想殺赤沙烏桓,烏桓懷恨想圖謀反叛,是我奉先皇命令統率黎陽營的士兵屯守狐奴,以防烏桓叛亂。我並沒有窮兵黷武,卻將烏桓的人待之以禮,安撫邊境的百姓,並使幽州地區百姓歸順了大漢。」
他環視了一下眾人,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做護烏桓校尉,黎陽營的老部下大多扶老攜幼,很高興地隨我搬遷到邊疆。鮮卑人聽說了我的名望,也不敢向南接近邊塞。」
他頓了一頓,又朗聲道,「邊境百姓多寒苦,冬季苦寒,只夏季可以放牧牛羊,常常因為水草之地而大舉遷移。如果我們能愛護他們,用恩德感化他們,羌人多英雄之輩,自會與我們化敵為友,使得邊境和平昌盛,如此朝廷少用兵,也可休養生息,也便國富民強,如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他說完,見眾人都默不作聲,又道,「我知眾位在河湟日久,想必比鄧訓更加了解羌人的情況,這樣吧,我今天所講的話,就是我來此的真實想法,如果眾位有何意見,回去想好後,明早我們再做研究。」
他的目光陰鬱的看了眾人一眼,「退下吧,我才到此處,還要再進一步的了解情況,各位想必也知道我鄧訓的性格,我當眾位為友,卻不允許眾位有上對不起國家,下對不起百姓之事。盧將軍,你可以將這裏的情況,詳細的與我談談,眾位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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