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隆隆之聲不斷傳來,讓徐良莫名地有些心煩意亂。
「師父啊,先生啊。他們都進去那麼多天了,沒問題吧?」
正在揮毫地曾子墨沒有說話。他正在興頭之上,想書一幅草書。狼毫蘸着濃墨,在熟宣之上龍飛鳳舞。
「先生啊,師父啊。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好像是地龍翻身了。」
「休得胡言,京畿之地,國運所在。哪來的地龍翻身。」曾子墨口中說着,但是手中的筆並沒有停。
「師父啊,先生啊。你為什麼要讓呂統領放鬆警戒呢?」徐良有些不解。「如果在絕仞峰的崖壁上設下卡口,仔細檢查每一個人,那麼瀝血泉的人,根本無所遁形啊。他們根本混不進去的啊。」
「哦。」曾子墨淡淡應道。一幅字帖,還差那麼三個字就可以寫完了。
「而且,為什麼不派人守着雲棲山外圍?離人峰那邊,還有共曲峰那裏也可以。封鎖整個雲棲山,似乎也不難。」徐良還是覺得困惑。因為他的老師,他的師父,在這件事情之中,有些舉動,他不能理解。
按照他的想法,畢竟已經借來了軍隊,那麼可以把格局放大一些。嚴格控制加查探,絕對能讓瀝血泉和隱國之人無所遁形。
曾子墨終於寫完了他的字,捧起宣紙,輕輕吹乾。
「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恩?師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留意過隱國?」
「啊?」徐良不解。
曾子墨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說道:「我記得,我有讓你和植生討論過,如果你是隱國掌事之人,你要怎麼復國這個話題吧?」
「有。不過,我和師兄的看法不一樣。」徐良回憶道,「師兄說,要從平安城西大營入手,還要掌握至少一隊以上的護衛才行。總體來說,是要不驚動大軍的情況下,攻佔皇宮,殺死陛下。要成事,至少得有一軍的兵力。」
「可我的看法不同。我覺得要從江湖入手。皇城之中,有隱國四位大宗師常年駐守,還有神秘莫測,至今不知其具體身份和實力的司命大人。這本身就是一道保險。哪怕有上千軍隊,殺進皇宮,他們也能護衛陛下離開。而樊籠竹篾遍佈天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定然會接到消息。要集結成軍,行進起來而不泄露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總歸是一件麻煩事。」
徐良最後以此句做結尾。
曾子墨沒有點評徐良所說的東西,他走到窗前,推開窗。從這裏,可以隱約望見絕仞和倚枯兩峰。
「從哪裏入手不重要,而是隱國到底想要幹什麼!」
「以大姜如今的國力,想要顛覆,無異於痴人說夢。那麼,他們口口聲聲說的復國,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目標。那麼,隱國到現在為止的圖謀,真正的意圖,都是為了什麼呢?」曾子墨點出了這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徐良思索着,輕聲自問:「這是為什麼呢?」
「這是為什麼呢?」在雲棲山的另一邊,魯夫子問千晉。
千晉笑了笑,對於不管做什麼都全力支持自己的師父,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為了看一看看幫老傢伙,到底想幹什麼。」千晉如此回答。在千晉身後,還有五六人侍立一旁,那些人年紀都不小,他們曾經是三國工部底下的匠作之人。
魯夫子聽到千晉的回答,皺眉不語。
他雖然不是隱國中人,但是因為千晉的關係,他十分了解隱國這個隱秘的組織。這個組織,是由三國遺族構成的。其主體,是梁堇鄴三國之中的皇族,官宦,世家。
而千晉,只是他們推選出來,覺得合適的主事之人。
隱國背後真正的權力全部掌握在曾經的那些朱紫重臣和世家家主手中。
「很簡單,想必師父你也猜得出來。」千晉說道。
魯夫子搖了搖頭,說道:「只能猜到一二,卻不能猜到全部。」魯夫子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其實,為師也有些看不透你。」
「那真的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千晉笑了笑,然後說道,「我想做的事情,其實都還沒有做完。或者說,根本沒有開始做。」
走在山間的小道之上,樹木掩映之下,千晉面容平靜。
「嵐州城也好,平安城也好。武宗寶藏的鑰匙和下落也好。這些都不重要,而且這些,也不是我的目的。」
「如果我的眼見只限於此,又談何復國?」
「關於復國這件事。我和師兄仔細盤算過。哪怕是隱國有兵,哪怕他們佔領了皇宮。也還是不可能成事。因為他們守不住。」徐良在曾子墨面前毫無形象地盤腿坐下。然後接着說道,「一旦消息傳出,且不說鎮軍在外的四位大將軍,就連城西大營的反撲,他們也決計無法守住皇宮。平安城並沒有城牆,只有皇宮有高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平安城兵力空虛,他們才有機可趁。」
說完,徐良仿佛察覺了什麼,乾笑了幾聲。
平安城一國都城之所在,怎麼可能會兵力空虛?
要是大姜連拱衛皇城的兵力都出現不足,那恐怕已經是滅國之局!
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會出現嘛!
所以,徐良說完,自己都笑了。他看着曾子墨,心想着,師父大概也會笑幾聲吧。
可曾子墨沒有笑,他捧着字帖,臉色恬靜。
「這是有可能的。」
徐良臉色一變。
「城西大營,是以廉郎大將軍的三軍為基,抽調組成,都是大姜精銳。大概也就只有李仲懷的大乾軍能夠與之媲美。現在廉郎大將軍為輔國大將軍,坐鎮國中。而奮威大將軍李仲懷,駐軍北境,防止朔夜來犯。」
「可是……」徐良想說什麼。
但是曾子墨已經說了下去,「草原人每年在秋風吹起之前,都會打一打秋風。因為一旦天氣寒冷,朔夜草原之上的寒風,都能夠凍死人。他們只能回到極北之地的草原,在融火火山之下過冬。火山之下的位置有限,如果不備足物資,這個冬天就會很難熬。」
「秋冬也是戰馬養膘的季節,草原人來去出行只靠馬。所以他們在秋冬季,是格外珍惜馬力。」
徐良靜靜地聽着。曾子墨說的話好像東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後語,但是他在曾子墨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曾子墨是在講朔夜人每年夏末秋初,劫掠大姜北境之事。
徐良就此聯想開去,聯繫曾子墨之前的話,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的確只有那種可能,會讓大姜戍衛出現問題。
朔夜來攻,舉國之戰。
這個想法出現之後,徐良腦中自然而然地出現了無數個理由,把這個想法打壓下去。因為這個想法很不現實。
先不說國力對比,且說李仲懷親自坐鎮的北方防衛,怎麼容得了草原人胡來?
更關鍵的是,理由呢?
徐良思考的理由,當然不是為了開戰所需要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真正要開啟戰端的理由。一旦大戰開啟,拖入舉國之戰的境地,雙方想要收手,那都已經不可能。如此巨大的代價,能夠得到什麼?
不管怎麼想,朔夜人都是沒有理由去展開一場吃力不討好的戰鬥。
按照徐良的個性,他想不出來的事情,他就不想再去想。所以,他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師父啊,先生啊。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曾子墨放下墨跡已乾的字帖,故作不知。
可徐良難得地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因為他覺得師父的做法,不在常理之中。
「有些事情,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能讓別人動手就讓別人動手。」曾子墨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徐良臉一黑,「師父啊,先生啊,你這是在說我嘛?」上面這句話,的確是某些徐姓懶人的信條。
曾子墨笑了笑,「晚上想吃什麼?」
「這話題轉得何等僵硬!」
不理會徐良的控訴,曾子墨拿起自己寫的字帖,轉身出門。
「只有謀劃草原,才能一舉定鼎。」千晉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卻讓魯夫子有些動容。自己的徒弟,其實他真的不算了解。這個年輕人心中所想的,竟然是如此龐大的計劃。
魯夫子和千晉這對師徒,比起現在正在迭翠峰閒談的那對師徒,也差不了多少。
憑魯夫子的才思,能夠猜到一場大戰,但是他和徐良一樣,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挑起這一場戰爭。
「火山再熱,也會有熄滅的時候。」千晉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但是魯夫子卻悚然一驚。
「呵呵,師父,不用緊張。現在,我還要麻煩你。」千晉說道。
魯夫子笑了笑,「談不上什麼麻煩,為師人稱全才,至於易容之術,自然也是懂得。樊籠司夜那個小丫頭的易容術,還是我教的。」
「可是,追殺我們的,肯能是劍仙啊。」千晉的臉上有些狹促的意味。
「要說到追蹤之術,沐三白其實是一個外行。真正懂得追蹤之術的,是另外一個人。」
「樊籠司?」
「不,比樊籠司還要早。當年所有江湖事,還是刑部分管的時候。有個地方,叫做六扇門。」眼見快出了雲棲山,魯夫子也開始說起一些瑣事。
「六扇門?」
魯夫子回憶道:「當年,六扇門主事之人,複姓諸葛,而他手下有着四人,被人稱作四大名捕。」
千晉不知道魯夫子為什麼說起這個,但是,他對於這些陳年舊事,不感興趣。
「師父,你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呵呵,師父老了,囉嗦了些。其實為師要說的是,有個人很擅長追蹤之術。沐三白是劍術天下第一,那人或許武功不高,聲名不顯,但是他追蹤之術,也可以算的上是天下第一。」魯夫子笑了笑,繼續說道,「關鍵是,這個人和沐三白認識,而且,算得上是朋友。」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人好像姓杞,枸杞的杞。他叫杞成舟。」
千晉這個時候才皺眉。他有他的藏身之法,再加上魯夫子的易容術。他能夠保證做完今天的這一切之後,可以躲避一段時間。將沐三白這個大麻煩,丟給隱國之中那些老傢伙。
他自己一人,帶着親信,目標自然會很小。但是隱國這個目標就大了,他相信沐三白以及今天被他算計的江湖中人,肯定沒有那麼輕易就放過隱國。
如果有人來追蹤,而且是有沐三白那樣的武力,那麼,這件事就變得麻煩起來了。
千晉的目的,正是引出沐三白,去敲打那些老傢伙。讓那些個老傢伙明白自己的重要性,而不是讓沐三白來找自己的麻煩。
換而言之,他是在奪權。在確定自己的權力,在索要更多的權力。
武宗寶藏鑰匙只是引出這股勢力的第一步,寶藏位置是第二步,炸毀那個平台,讓其傾覆只是第三步。這三步,將隱國放置在了江湖最為強大的力量面前。
千晉之前不惜現身,引起注目,然後炸毀平台,都是在為這個目標服務。
如果真如千晉所說,想要換個江湖,那麼平台就不是傾覆,而是砸落了。
一切都是千晉故意為之。
故意為那些江湖人,留下一條生路。
(出門在外,找家網吧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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