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風光大氣磅礴,厚重醇美,筆墨難言。然李洛無暇觀賞,只能匆匆行軍,只爭朝夕,以執行既定方略。
唐軍動作很快,北渡渭水之後,沿着鄭國渠往東北挺進,趁着元軍還在百里之外,插入地勢開闊的五陵原,目標直指五陵原大牧場。
唐軍一邊行軍,一邊分遣騎兵,收繳牧場的戰馬,半日後,就收繳了一萬多匹。
五陵原是漢朝皇家陵區,由於風水極佳,埋葬了十幾個漢朝皇帝。本來,這片地區被設置為五個縣,是關中精華地區,陵邑人口密集,人文薈萃。
即便是金代,雖然五陵原遷來了很多女真猛安謀克落戶,可也是種地生產,並沒有破壞陵區,金代皇帝,對漢唐陵墓,還是持保護態度的。
可到了蒙元,就大為不同了。
蒙元跑馬圈地,將偌大的五陵原化為牧場,種草養馬,毀棄耕地和灌溉工程,原來的漢人和女真百姓,不是淪為奴隸,就是成為牧民。
而之前的陵區地面陵園建築,早就當然無存。只有偶然可見的石翁仲和石獸,寂寞的傾倒在齊膝的荒草中,訴說着過去。
這些石人石獸還算幸運的,因為更多的石人石獸,包括寶貴的古碑,都被敲碎了,堆成蒙古部族的「敖包」,用來祭祀草原人的神靈。
一路走來,碎石堆成的敖包不時出現,恍然置身塞外。
李洛大軍行進在五陵原上,猶如身在草原,處處可見遊蕩的馬群和蒙古帳篷。仔細傾聽,秋風還隱隱送來草原馬頭琴的聲音。
甚至,還有帳篷肆無忌憚、有峙無恐的搭建在陵墓的封土上!
唐主騎在馬上,眼看此等情景,不禁喟然悲哀,愀然不樂,開口吟道:
漢家陵園作牧場,
石人頹圮馬蕭蕭。
入夜一輪明月上,
獨聽胡琴照敖包。
五陵少年今猶在,
龍城飛將亦可召。
六軍齊發鼙鼓起,
不雪奇恥恨不銷。
李洛吟完,抽出一支羽箭,一折而斷,大聲道:「胡虜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不報此仇,如同此箭!」
左右見天子發怒,一起翻身下馬,跪伏塵埃,參差不齊的說道:「陛下息怒,韃子凌辱漢家祖陵,臣等必定死戰,報此血仇!」
李洛用馬鞭指着一座高高的土丘,「此漢太祖長陵也!夷狄以帳篷建其上,可恨可恨!來人!毀帳殺胡!」
「諾!」一隊騎兵轟然而出,馳往不遠處的長陵,奔到土丘下,一起下馬,抽刀沖向丘頂。
然而,帳篷裏面的元廷牧官,早就聞風逃走,只剩下幾頂帳篷,囂張的凌駕於劉邦長陵之上,居高臨下的俯瞰原野。
唐軍毀掉帳篷,前來復命:「陛下,帳內韃子已然逃走。」
李洛哼了一聲,「逃有何益,朕遲早滅之。」
事實上,李洛雖然感概漢朝皇陵的遭遇,但要說他有多憤怒,那就是扯淡了。這一番龍顏大怒,當然是作秀居多。他以漢家英雄自居,遇到此事當然要做出姿態,萬不可無動於衷。
這是政治正確,必須要這麼幹。忽必烈稱李洛奸詐,不是沒有道理。
韋素奏道:「陛下,快到涇河南岸了,再往東十餘里,就是涇陽縣。」
朱頷也道:「陛下,韃子騎兵大半日內必到。」
李洛點點頭,「傳令,全軍加快速度,搶佔涇陽橋!」
關中的地圖地形,早就由特務繪製仔細送來,李洛對於關中地理,可謂了如指掌。
按照軍略,搶佔涇陽橋是一個關鍵。
聖旨一下,唐軍頓時開始急行軍。新加入唐軍的義軍,有些跟不上了。
半個時辰之後,唐軍急行軍,終於趕到漢景帝的陽陵,又小半個時辰後,趕到涇河之南的涇陽橋,涇河對面就是涇陽縣。
到了此地,唐軍已經搶了牧場兩萬匹戰馬。
唐軍立刻按照既定方略,背靠涇陽橋紮營,排出五里,遮住了涇陽橋。
緊接着,三萬唐軍騎兵,就在虎古和耶律忠節等人的率領下,迅速通過涇陽橋,一頭扎入十幾里外的嵯峨山。
嵯峨山屬於北山一脈,因為當年日國遣唐使曾經去嵯峨山參與修建唐朝崇陵,見識到著名的「嵯峨之櫻」,所以帶回櫻花,在日國種植。
而當時的日國天皇,聽到遣唐使的描述,也將一座山命名為嵯峨山,由此號稱嵯峨天皇。嵯峨山也由此成為日國華族大姓,而日國的櫻花,也成為國花。
說起來,都是因為關中涇陽這座嵯峨山。嵯峨山上還有唐太宗修建的瀛洲台,也影響了日國使者,回去後自稱瀛州。
可以說,嵯峨山對日國文化的影響,很大。
唐軍三萬騎兵,趁着元軍未到,過了涇河藏入嵯峨山。
然後,李洛用搶來的戰馬,武裝關中義軍。關中義軍善於騎馬,一擁有戰馬,雖然還算不上合格的騎兵,但遠遠望去,卻也是兩萬多騎兵的樣子。
這當然是為了迷惑元軍,讓元軍以為,唐軍騎兵還在唐軍大營,並沒有藏入嵯峨山。
這一招,打的就是時間差。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元軍騎兵的探馬終於趕到。他們看見唐軍背靠涇河紮營,也覺得很正常。
唐軍佔了涇河橋,在他們看來也是留下退路的表現,估計唐軍要是打不過大元鐵騎,就會通過涇河橋退入關中之北。
倘若唐軍沒有搶佔涇河橋,背河紮營,他們才覺得奇怪。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股股的元軍千人隊呼嘯而來,肆無忌憚的在唐軍兩翼和正面縱橫來去,反覆騷擾。
有的千人隊,忽左忽右的靠近唐軍,放一輪箭雨就一觸即退,然後稍歇馬力,完全不給唐軍火器從容攻擊的機會。
他們,再也不會正面衝鋒了。
兩萬多關中義軍裝扮的唐軍騎兵,也只能原地勒馬,根本不敢追擊元軍騎兵。
李洛第一次切實感受到元軍騎兵的難纏。
之前在南方,他屢次大破元軍騎兵,無非靠的是元軍不熟悉唐軍火器的厲害,誘導元軍貿然衝鋒,用火器狠狠坑了元軍。
可是現在元軍早就學乖了,完全避免正面衝鋒。他們的隊伍,也不再局限於一個方向,而是四面八方都有,令人顧首不顧尾。
十個千人隊輪番騷擾,始終讓唐軍保持嚴密的防守隊形。
可以說,僅僅一萬騎兵,在這平原之上就讓唐軍開始頭疼了。
李洛和眾將皺着眉頭,看着元軍騎兵來去自如,耀武揚威,卻無法可想。
李洛不由有些憂慮。要是這次計謀不能奏效,那這仗就很難打了。只怕最後還要被逼的撤出關中,回防漢中。
又過了一個時辰,西邊馬蹄如雷,元軍騎兵主力大隊終於到了!
「轟隆隆—」
六萬多元軍騎兵奔騰如怒濤,似乎整個五陵原都在顫抖,聲勢很是驚人。
這是李洛第一次面對如此規模的蒙古色目騎兵。這就是駐紮關中的騎兵重兵集團!
之前李洛在衡陽和雲南王也先帖木兒大戰,雲南王有十幾萬騎兵,可其中真正的蒙古色目騎兵不過四五萬。
而且雲南王還中了李洛的分兵之計,被李洛各個擊破,當時李洛面對的雲南王騎兵,不過十來萬,而且大半是大理騎兵,土司騎兵,以及蒲甘部族騎兵。
而這次,元軍六七萬騎兵,全部是蒙古色目騎兵!
同樣是騎兵,蒙古騎兵和大理騎兵,土司騎兵,吐蕃騎兵的騎射戰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尤其這六七萬騎兵,有三萬是蒙古騎兵。別看李洛打了這麼多勝仗,可從來沒有一次對陣過三萬以上的蒙古騎兵,之前最多兩萬。
雲南王之前的南方大軍,純粹的蒙古騎兵也沒有三萬人。
而且這個戰場,可不是南方的戰場。
哈赤牙哥見到叛軍背靠涇河紮營,還控制了涇河橋,不由大笑道:「李洛這個叛臣,果然靠河紮營!」
部將面對騎兵,靠河靠山紮營,當然是最靠譜了。不然,很容易被騎兵襲擊後路,首尾難以兼顧。
「哼,他控制和涇河橋,還想給自己留退路,退入關中之北麼!傳令,兩翼和正面輪番騷擾叛軍,讓他們片刻不得安寧,耗光他們的力氣!」
哈赤牙哥下令。
「嗚嗚嗚—」
元軍的號角吹響,六七萬騎兵分為數十股,從兩翼和正面,輪番騷擾唐軍。他們呼嘯而來,每次都是散開的數千人,唐軍火炮就是射擊,也沒有什麼戰果。
而且他們方向飄忽不定,火炮不可能時時刻刻調整方向。
討厭的元軍數千人零零散散的從三面靠近,借着馬速放箭,將一支支羽箭射入唐軍大陣。
蒙古騎兵的騎弓,本來就不比步弓差多少,加上馬速,射程一點不比步弓差。
而唐軍要想反擊,火器已經無法取得有效戰果,還白白耗費很多彈藥。那就只能靠弓箭反擊,可元軍騎兵不但疏散開了,而且不斷移動,難以瞄準,唐軍弓箭和火銃很難奏效。
唐軍為了保持陣型,又不好移動,還要保持密集的隊列,反而給元軍很大便利。
如此一來,唐軍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尤其是最外圍防守大陣的長槍兵,不斷出現傷亡。
要說唐軍的單兵戰力,比起蒙古兵一點不差,唐軍老兵的單兵戰力甚至比蒙古兵更強。可是,現在追也追不了,打也打不到,眼睜睜看着元軍騷擾,時刻緊張戒備。
「砰砰—」
「嗖嗖—」
唐軍前列長槍兵後面的弓箭手和火銃兵不斷自由射擊,卻收效甚微。百步距離,火銃的準頭已經很差,對低密度的移動目標,殺傷力堪憂,就算打中,也很難在破甲後還能射殺敵人。
而蒙古騎兵的弓箭,此時此刻反而更靠譜。蒙古大軍賴以征服世界的騎射技術,能做到在高速的戰馬上還能保持不錯的準頭和射擊頻率。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也能學會的。
要知道,馬背就是蒙古人帳篷之外的第二個家。五歲開始騎馬射箭的蒙古人,很少有出門走路的時候,一般出門必乘馬,乘馬必帶弓箭。
長年累月的薰陶,騎射融入到他們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加上蒙古民族時不時的騎射競技比賽,和以騎射技術為衡量標準的價值觀,使得他們的騎射本事,遠超其他種族。
元軍每次派出數千人輪番上陣騷擾,似乎永無止境,而唐軍扎在原地,無法動彈。
「轟轟—」
忍無可忍的朱頷,終於下令開炮。然後火炮雖然射程足夠,可對於疏散來開的元軍騎兵,殺傷力實在有限。
唐軍發射了幾輪火炮,耗費不少彈藥,卻只打死打傷幾十個元軍騎兵。
而死傷在元軍箭下的唐軍,已經有兩百多人。
元軍足足騷擾了唐軍兩個多時辰,直到太陽落山,才告一段落。
這一下午的噁心戰鬥,元軍死傷堪堪百人,唐軍傷亡接近三百人。
三比一的戰損,可說是唐軍敗了!
入夜,元軍騎兵豺狼般三面圍困唐軍,而且能得到充足的休息。可唐軍要時刻提防元軍騎兵襲擊,不得不高度緊張。
李洛,這個一直打勝仗的男人,第一次感到戰事的棘手。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金軍和宋軍的痛苦了。
不是你打不打得過的問題,是你想打也不到的問題。機動性不行,沒有戰場主動權。
的確…很噁心人啊。
這麼耗個十天半月,就是鐵打的軍隊也精疲力盡了。
看來,要想恢復中原,的確需要大量騎兵,光靠機動性差的火器,不行。
不過,今日這番被動,也是李洛有意為之。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洛也不擔心文天祥和陳淑楨的兩支兵馬。因為他們本來就不用消滅元軍,只要自保即可,不像自己這一路,必須要消滅關中元軍。
文天祥和陳淑楨騎兵少,固然拿元軍沒轍,可他們要想撤退,元軍也同樣攔不住。
「陛下,明日,是不是要向東移動,進入兩河交匯處的高陵?」朱頷問道。
唐軍的第二步,就是往東移動二十里,到達涇河和渭河交匯處的高陵。
那裏三面靠水,只有西面是五陵原,能夠更好的防禦元軍騎兵。
也是一個戰術迷惑。
李洛用兵詭詐,可不是白給的。
「不急。明日就拔營,元軍未必會上當,起碼要到第三日,要讓元軍看到我軍的無奈。」李洛笑道,「朕擔心的,就是涇河之北嵯峨山中藏得騎兵,會被元軍發現。」
韋素拱拱手,「陛下,涇河之北的百姓和元廷官員,早就撤乾淨了。嵯峨山離河岸並不遠,騎兵進入山中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應該沒有被發現。」
唐軍大營在議論,元軍大營同樣在議論。
元軍將領們的興致都很高。
都元帥阿札海割了一塊烤的焦黃鮮嫩的羊肉,塞入嘴裏,沾滿油脂的手在辮子上一擦,再灌了一大口馬奶酒,咂咂嘴,「平章官人,李洛今日吃了虧,明天估計要過橋逃往涇陽了。」
「他跑到涇陽有什麼用?本堂巴不得他跑到涇陽。」哈赤牙哥一匕首扎在羊肉上,打了一個飽嗝。
「涇陽在北,離漢中更遠。他要過河,我們就把他圍困在涇陽,讓他想撤軍都撤不了。」
哈赤牙哥的確不怕李洛過橋。李洛一旦過橋,他也過橋,再毀掉橋,那李洛的退路就斷了,想撤回漢中已經不可能。
今日一戰,讓他明白,李洛看上去難纏,其實根本沒有辦法對付大元鐵騎。李洛那兩三萬騎兵,也不敢拿出來和大元鐵騎對戰。
光靠步兵,李洛怎麼贏?
換了誰是李洛,靠步兵在平原上和騎兵打,也都打不贏。
這根本就是無解。
要怪,就怪李洛太自信了。
哎,自己之前真是高看了此人啊。早知道,就不應該在大散關守城,損失了不少兵馬,應該一開始就大大方方的放李洛進入關中,在平原上野戰消滅李洛。
守城,他處處被動,可如今一野戰,他就變為主動。
「阿札海,本堂要向你道歉,你說的不錯,不應該守城,應該主動放李洛進入關中。」哈赤牙哥說道,親自割了一塊羊肉遞給阿札海。
元軍大帳中歡聲笑語,充斥着羊肉的香味和濃郁的體騷味,摻雜在一起,中人慾嘔。當然,蒙古色目將領們卻甘之如飴。
副都元帥塔失說話了。他晃着大腦袋,小辮子和耳朵上的金環隨着晃動搖擺,襯映的他越發獰惡彪悍。「平章官人,再這麼耗叛軍幾天,叛軍就要崩潰了,到時就全部宰了他們。」
副都元帥察歹只也露出凶很的神色,「要是抓住李洛,就剝了他的皮,大卸八塊,把他的頭顱做成酒器,獻給大汗。」
來自大都的怯薛侍衛都蘭笑道:「李洛一滅,我軍就乘勝南下,滅了偽唐。聽說,李洛的女人崔氏,是個天下少有的大美人,到時,我想第一個嘗嘗。」
蒙古將領們聞言一起大笑,樂不可支。都蘭一向好色,府中還養了教他修習大歡喜功的喇嘛。
讓他炮製李洛的偽後,倒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幾人放肆的談論一番,似乎李洛不堪一擊,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一般。
這也不怪他們太過自信。從軍事的角度看,李洛孤軍深入,的確陷入極其不利的境地。
想翻身,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每拖延一日,對大元就更有利。
九月的秋風浩浩蕩蕩,奔騰在五陵原上,讓成為牧場的漢家陵區,變得悲愴無比。
唐軍和元軍遙遙相對,殺意盈野,似乎讓深埋地下的漢朝帝王,也忍不住擔憂唐軍的處境。
第二日,元軍故技重施,仍然無休止的發動襲擊騷擾戰術,令唐軍不堪其擾,卻無可奈何。
唐軍只能擺出防守陣型,用弓箭和火銃還擊。元軍顧忌唐軍火器厲害,也始終不敢衝鋒,甚至不敢多派人馬增加密集度。
一天下來,唐軍傷亡了數百人,元軍騎兵也傷亡上百。
看交換比,還是唐軍吃虧。
而且,元軍眼見唐軍的火器難以奏效,也越發驕狂,士氣越來越高漲。
唐軍將士早就得到命令,故意擺出士氣下降的狀態,就是喊殺聲,也小了不少。
「哈哈哈!」元軍大營內,都元帥阿札海放聲大笑,「叛軍士氣已經不行了,他們可憐的懦弱騎兵,也不敢拿出來決戰!叛軍這麼耗下去,就是木華黎來打,也打不贏我們!」
木華黎是大蒙古國公認的絕代名將。阿札海這麼說,當然是認為李洛不如木華黎。
夜裏的唐軍大營,李洛終於下達了明日「撤往」高陵的命令。
「嗚嗚嗚-嗚嗚嗚—」
第二天大早,唐軍中的號角就嗚嗚吹響,大軍一起拔營,以三個品字大陣,護衛犄角的緩緩往東,順着涇河移動。
「叛軍動了!」
元軍騎兵立刻一起尾隨而上,不遠不近的綴着唐軍。元軍雖然處於主動,但也不敢貿然衝鋒,仍然不但騷擾。
唐軍保持着隊形,一邊緩緩移動,一邊反擊。
此時,唐軍長期苦訓的素質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他們在武士的組織下有條不紊,沒有露出破綻。而偽裝唐軍騎兵的義軍,則是處於大陣中間。
五陵原上,雙方十幾萬兵馬一起移動,場面煞是壯觀。
「叛軍這是要撤往兩河交匯處!」哈赤牙哥立刻判斷出唐軍的意圖,「這的確算個辦法,那裏三面環水,限制了大元鐵騎的行動。」
哈赤牙哥一點也不着急,他眯着眼睛冷笑,「李洛也算名將,他想到這一步很正常,但那有什麼用呢?只不過多掙扎幾天罷了。」
的確,李洛的做法治標不治本,並不能徹底改變被動的局面。
二十里的距離,唐軍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才來到兩河交匯處的狹窄三角地帶。這裏就是高陵了。
唐軍一直來到兩河交匯的河邊停下。
背後是河,南北兩邊都是河,只有西面是平原。
此地,的確能很大限度的防禦元軍襲擾戰術。
不過,兩河距離仍然寬達數里,地勢仍然平坦,仍然有利於騎兵。
尤其是元軍所在的位置,寬達五六里,足夠圍困唐軍了。
唐軍的處境暫時雖然得到好轉,卻無法擺脫被騎兵圍困的局面。
一時間,雙方對峙起來。
很快,太陽又落山了。
「就這樣把叛軍困在五陵原。只要叛軍不動,我軍也不動。叛軍一動,我軍就襲擾他們,讓他們疲如奔命,累也累死他們。最多再過十天,河東大軍就到了,到時李洛必敗無疑。」哈赤牙哥說道。
蒙古色目將領們都是點頭。
沒錯。兩軍態勢到了這一步,已經很明朗了。可說大元已經勝券在握。雖說叛軍只傷亡了數百人,可這麼耗下去,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而他們一人雙馬,又在外圍,糧草源源不斷,還能好好休息,就是耗一個月也耗得起,叛軍就耗不起了。
幾天衣不解甲的睡不好覺,你試試。
要是下雨,哪就更不得了。
此夜,元軍騎兵就駐紮在唐軍之西三里之外,肆無忌憚的圍困唐軍。
此地狹窄。如果唐軍用火器向前逼近,他們就後退,等退到開闊處,就再施展三面襲擾的戰術,就能將唐軍逼回去。
就算唐軍不退回高陵,硬着頭皮用火器開道西撤,為了保持隊形,那速度也慢的像蝸牛,要撤出五陵原,也需要十天。
那叛軍就垮了,會不戰自潰。到那時,河東大軍早就渡過黃河了。
無論怎麼看,似乎都是贏定了。
所以,元軍中軍大帳,今夜的氣氛更加熱烈,直到明月高懸,眾將還在吃肉喝酒。
蒙古人善飲酒,只要不喝醉,軍中並不禁酒。馬奶酒本來就是他們的軍糧,管飽又管渴。
正在他們因為穩操勝券,其樂融融時,忽然一個探馬神色驚慌的沖入大帳。
「平章官人,武關道的叛軍,已經攻破了藍田關,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往奉元(長安)進發,一路去攻打潼關了!」
哈赤牙哥一愣,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過隨即就神色稍霽,「慌什麼?那是叛軍偏師,就算他們打下奉元和潼關,還能守得住嗎?」
他不太着急。奉元城池堅固,有幾萬克爾欽軍鎮守,不是那麼好打的。
從關中攻打潼關雖然很好打,但叛軍打下潼關無非是阻止關東元軍入援關中。可他現在不指望關東大軍,因為關東大軍要對付文天祥。他指望的是河東大軍。
可以說,叛軍偏師進入關中的確不是好事,可叛軍偏師也是步兵為主,很難改變李洛的命運了。
然而哈赤牙哥話未落音,又一個探馬神色驚慌的進入大帳。
「平章官人!西面忽然出現大隊叛軍騎兵,數量不下數萬,已經衝過來了!」
什麼!
哈赤牙哥驚的割羊肉的匕首都沒抓穩,就猛然站起來。
「狗奴才!你說什麼渾話!好好說!」
那探馬重複道:「數萬叛軍騎兵忽然從涇河橋衝出,很快就要到了!」
其實,此時已經不需要他囉嗦了,因為哈赤牙哥已經聽到雷鳴般的馬蹄聲。
怎麼回事?叛軍騎兵不是一直在軍中麼?
那些騎兵一直在啊!
叛軍從哪裏變出來幾萬騎兵,還藏在涇河之北?
哈赤牙哥能做到平章,怎麼可能傻?他很快明白過來。
「李洛用搶來的牧場戰馬,以步兵冒充騎兵!他的騎兵,早就藏在了涇河之北的山裏!我們中了李洛的奸計!快!傳令迎敵!」
哈赤牙哥又驚又怒的下令。他一直盯着東邊的李洛,想不到西邊出了事。
西邊他也不是沒有佈置探馬,可萬萬沒想到,叛軍早就把幾萬騎兵悄悄藏在了涇河之北。難怪李洛之前在涇河橋紮營,原來就是為了掩飾這個!等到探馬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喳!」
眾將飛一般衝出去。緊接着,嗚嗚嗚的號角聲就刺破夜空。
其實都不用下令,蒙古騎兵聽到西邊傳來的馬蹄聲,就自發的衝出營帳,沖向戰馬。反應不可謂不迅速。
聽聲音,叛軍大隊騎兵就在數里之外,已經很危險了。
騎兵面對步兵進攻,非常從容,大不了騎上馬就撤。可是面對敵軍騎兵,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為有馬速差距!
戰馬要想奔馳到最佳速度,需要數里的衝刺,馬的狀態才最好。要是距離太短,馬速不夠,哪裏能和敵軍騎兵對沖?
等到元軍騎兵從睡夢中驚醒,再跨上戰馬,月光下就看見大片的唐軍騎兵,排出數里寬的陣勢,排山倒海而來,聲勢極其驚人。
距離不到一里。這個距離轉眼即到,元軍騎兵沒辦法衝刺到最佳速度了。
「轟隆隆—」
女真人、契丹人、党項人、吐蕃人、羌人組成的三萬騎兵,在虎古和耶律忠節等人率領下,手持長兵器衝來,月光下一片森寒,連大地都在顫抖。
如此威勢,就是蒙古騎兵看了,都感覺心驚。
誰說唐軍騎兵不行?
哈赤牙哥發現,大元之前一直低估叛軍火器,導致多次吃虧。這次他沒有再低估叛軍火器,卻低估了叛軍騎兵!
「轟—」一聲,唐軍騎兵撞上剛剛上馬的元軍騎兵。元軍騎兵首先迎來的,就是一片呼嘯而來的手斧。
元軍騎兵頓時人仰馬翻!
正在這時,忽然東邊傳來嗚嗚的號角和咚咚的戰鼓聲。
早就準備就緒的李洛,得到騎兵衝鋒的消息,終於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早就準備好的騾馬拉着大炮,在長槍兵的保護下,向前逼近。為了速度,唐軍已經捨棄動作緩慢的防守陣型,快速突擊。
三里,兩里半,兩里!
就在唐軍騎兵和西邊的元軍騎兵大戰時,唐軍的火炮終於轟鳴。
「轟轟轟轟!」
數百門火炮調整射程,覆蓋兩里左右的範圍,轟殺東邊的元軍騎兵。
元軍騎兵厚度達到一里,卻被東西夾擊。
西邊的元軍已經和沖入陣中的唐軍騎兵展開了慘烈的馬戰。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射,此時因為兩軍肉搏而無法逞威,只能用蒙古彎刀鏖戰。
這一下子,就吃了血虧!
因為,李洛知道唐軍騎兵再怎麼訓練,也無法達到蒙古騎兵的騎射水平,所以就以訓練馬戰衝鋒為主。
唐軍騎兵的馬戰之術,經過長期而科學的苦訓,已經難逢敵手。尤其是在松潘草原苦訓後,戰力更勝一籌。
蒙古色目騎兵的馬戰白刃技術,其實也很強。可相比唐軍騎兵,就明顯不如了。
加上唐軍騎兵擁有馬速優勢,蒙古色目騎兵即便拼死反擊,也被殺的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同時,東邊的元軍騎兵,卻承受着唐軍火器兵的洗禮。大片的葡萄彈轟進元軍密集的騎兵隊伍,每時每刻都帶來大量傷亡。
倘若西邊沒有唐軍騎兵堵住元軍,那麼東邊的唐軍火器兵根本沒有機會靠近元軍轟擊。可是眼下,元軍的西邊通道被堵住,無法和東邊逼上來的火器兵拉開距離,只能承受兇狠的火器打擊。
這就是李洛親自製定的「以河為籠,東西夾擊」的戰術。他設身處地的算準了元軍的心理,一步步引導元軍不知不覺的進入死局,再否極泰來,絕地反擊。
「殺!」
「莫爾道嘎!」
清冷的五陵原上,慘白的月光之下,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的撞擊聲,戰馬的嘶鳴聲,火炮和火銃的轟擊聲,交織成一片,聲達十餘里。
極其慘烈。
此時是夜晚,僅有月光和營帳內的燈火照明。可唐軍一直訓練夜戰,就更加佔便宜了。
在西邊唐軍騎兵狂飆般的衝殺和東邊大唐的火器轟擊下,元軍被密集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死傷狼藉。
他們的戰馬根本沖不破唐軍火器的轟殺。元軍每一次阻止的決死衝鋒,都被兇狠的火器轟的死傷慘重。
「轟轟—」
「砰砰砰—」
最後一輪火器轟擊之後,唐軍步兵終於發起了全面衝鋒。
長槍兵,弓箭手,刀盾兵,義軍,上了刺刀的火器兵,全部沖了上去。滿腦子武道思想的唐軍武士尤其兇狠,個個勇猛的衝殺在前,以強悍的白刃戰技,殺的一向驕橫的蒙古勇士膽戰心驚。
要說唐軍的單兵白刃戰技,絕對是天下一等一的強兵。唐軍招募新兵條件本就嚴格,伙食和待遇又好,長期而嚴苛的苦訓,使得普通士兵也個個彪悍勇猛。
隨着東西唐軍的夾擊,元軍終於徹底崩潰了。最後,竟然淪為被圍殺的境地。
當真是沒有最狠,只有更狠。
一向自以為天下無敵的蒙古勇士,一旦失去了奔馳的戰馬,十停戰力就去了七停。
但是,蒙古色目兵仍然顯示出勝過漢奸軍的單兵素質,他們悍不畏死的負隅頑抗,各自為戰,拼命的揮舞彎刀反擊,如同野獸般瘋狂。
「忽嗚赫豪寧!」平章哈赤牙哥,以及阿札還,塔失,察歹只,都蘭等蒙古將領率領戈什克(親衛)親自上陣搏殺,在絕望中發出不甘的怒吼。
然而,大勢已去,反抗也是徒勞了。
最後,唐軍騎兵也下馬步戰,大砍大殺。
慘烈的戰鬥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近七萬元軍騎兵,悲催的放棄騎射和佔據數量優勢的唐軍白刃肉搏,結果可想而知。
「大汗!奴才有罪!對不起大汗吶!」哈赤牙哥仰天大叫,他的親衛都死光了,仍然以六旬老邁之軀捉刀廝殺。
「噗嗤」一聲,一名唐軍武士兇狠的撲上,幾刀之後,就斬殺哈赤牙哥。
阿札海身被數創之後,也被一個唐軍騎兵的狼牙棒打死。塔失和都蘭等人,也先後被斬殺。
不久之後,近七萬元軍,除了一萬多人棄械投降之外,全部被殲滅。
這戰死的五萬多元軍,一萬多人死於唐軍的火炮火銃,三萬多人死於白刃戰。
而唐軍的傷亡,也很驚人。
傷亡最大的是義軍。
兩萬多還沒有改編的義軍,傷亡超過萬人。
騎兵傷亡四千多人,步兵傷亡九千多人。光唐軍的傷亡,就達到一萬四千。要是加上義軍,傷亡高達兩萬五千人!
仗着火器之利,還讓元軍中計,智取之下,卻仍然付出兩萬五千傷亡的代價,不得不說,唐軍其實贏得並不輕鬆。
北方元軍的單兵戰力和戰鬥意志,絕對不可小覷。尤其是蒙古兵,絕大多數都是死戰不降。
投降的一萬多元軍,幾乎都是探馬赤軍。投降的蒙古兵,只有一千多人。
不過,雖然此戰付出了兩萬多人的傷亡,卻乾脆利落的消滅了關中元軍騎兵,只剩下幾萬漢奸軍,已經不足為慮。
可以說,關中元軍作為一支戰略重兵集團,已經不存在了。
除此之外,唐軍還繳獲戰馬十餘萬匹,加上五陵原牧場的戰馬,唐軍收穫完好的戰馬十六萬匹!
高陵大捷,意味着關中沒有任何力量在阻止唐軍了。
李洛在高陵修整了一日,安葬祭祀陣亡將士,治療傷員,又連夜命令大將申花生率領劉衛泰等將,以一萬兵馬西征,搶佔蕭關,阻止甘涼元軍進入關中。
第二天,李洛就渡過渭水,率七萬大軍直逼奉元(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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