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以征服者的姿態,冒着清寒的秋雨,去了清水寺散心。龜山天皇父子和宮妃,就被軟禁在此。
清水寺是京都名剎古寺,也是一座皇家寺院,乃是日國佛教法相宗總院,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
朦朧細雨之中,清水寺周圍的紅葉靜美,楓林清幽,襯映着偌大的古寺,顯得寧謐靜穆。
可是如今,整整三千兵馬「守衛」着清水寺,讓原本超然塵外的古老巨剎,多了很多肅殺之氣。
李洛拾階而上,剛好聽到清水寺的鐘聲,隱隱傳來僧人的早課誦經。雖然清水寺早被佔領,但寺內的僧人顯然也認命了,只管誦經念佛。
李洛到時,龜山父子正在講經堂聽經。
「……天下本亦是空,家國社稷自也是空。榮華富貴,草頭一露;王圖霸業,水月鏡花。此乃人間幻象也,剎那間生,剎那間滅……患得患失,終未醒覺;無悲無喜,大徹大悟。」
一個寶相莊嚴的老僧,趺坐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對龜山父子侃侃而談。被軟禁幾天以來,龜山父子除了自欺欺人的聽經講禪聊以安慰,也沒有別的法子麻醉階下之囚的痛苦了。
李洛剛好聽到老僧的「妙理」,不由嘴角一彎。
什麼都是空?都是幻相?那你清水寺為何守着數萬畝田土,大小僧人爭相沽名釣譽呢?
「大將軍到!」親衛顏隼一嗓子嚎出來,大隊親衛湧入,頓時打破了講經堂的禪意。
老僧一噎,臉色微變的站起來,雙手合十道「老衲妙溪,見過大將軍,阿彌陀佛!」
僧人們也都紛紛雙手合十,口宣佛號的向李洛施禮。
龜山父子滿臉苦澀的站起,鞠躬道「小國下君,見過上國大人。」
「國主免禮,莫要如此。國主到了大都,不失公候之位。這官爵,必在本帥之上,本帥不宜受禮啊。」李洛溫言說道,目中滿是笑意。
這個男人算是一個溫柔的征服者。所以,他的笑容充滿同情和體諒,似乎很為龜山父子的遭遇感到遺憾。
雖然這年輕的男人搶光了京都的典籍古器,可他畢竟沒有濫殺人啊,反而維護了城內的秩序。
「國主放心,本帥已經代朝廷暫時委任了你的一個大臣為平安路總管,維護城中秩序。這平安城,必定無虞。」李洛給龜山父子透露一個消息。
「大將軍請坐。」妙溪禪師親自搬來一個厚厚的蒲團,請李洛坐下。
「諸位都坐吧,無需客氣。」李洛滿面春風的笑着說道,眾人這才拘謹無比的坐下,卻如坐針氈。
龜山上皇小心問道「朕…在下聽聞,宋國皇帝在大都?」
李洛點頭「那宋國主封了瀛國公,在大都享受榮華富貴呢。大皇帝對宋國廢帝,那是極為寬厚的。國主此去大都,本帥定會上奏國主的恭敬順服,不臣之罪,全在北條氏,與國主無礙的。」
龜山裝作感激的樣子,「那就多謝大將軍閣下了。」他心情極度複雜,既對李洛痛恨,恐懼,又對李洛抱有幻想。
後宇多天皇世仁大着膽子說道「大將軍閣下,朝廷公卿…不,我們君臣都要去大都麼?」他的心情也和他父皇一樣複雜。
李洛道「那是肯定的。你們父子宮妃,加上京都大臣以及家眷,總有三千多人。除了平安總管府的官員,自然全部要去大都。」
龜山父子頓時露出果然如此的慘然神色。兩人都是尊奉漢學之人,對中原歷史非常熟悉。他們當然知道,當年宋徽宗父子被押到金國五羊城,可是受盡了屈辱。
而今,輪到他們父子了啊。
想到亡國之君的可怕下場,父子兩人真是發自內心的戰慄。龜山上皇不止一次想自殺殉國,可他沒有武士的剛烈,正當壯年如何捨得死?自殺殉國說起來壯烈好聽,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幾人?螻蟻尚且貪生,苟活於世終究還有一點盼頭。
北條氏誤國啊!
倘若當初深知唇亡齒寒之理,出大軍援宋共抗蒙元,也不會有今日之禍。可因為幕府的短視,坐看宋朝被滅,如今怎麼樣?蒙元滅宋已畢,就騰出手滅日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倘若北條氏能保住神國,那還是神國的大英雄,可要是沒保住,他就是神國的大罪人。
李洛看着神色恍惚,失魂落魄的龜山父子,心中快意無比。
說起來,他對這對父子還算客氣了。要是換成蒙古人,那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情形。起碼,他們的那群漂亮的宮妃,一定會遭殃。
李洛之所以比較「客氣」,並不是有多同情對方。而是,他不想那麼下作野蠻。太過於作踐對方,就顯得一點品味和涵養都沒有。對待失敗者的態度,往往也是衡量一個人的標尺。
畢竟,他現在是一個侵略者,而不是復仇者。對於投降的一國之君,不能太過分了。
「大將軍閣下,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離開京都前,去皇宮看看。畢竟…在下在那裏出生長大。」龜山上皇說道,已經淚流滿面。
「可。本帥准了。」李洛答應了,站起來準備離開。
這不是大不了的事,人之常情嘛。
「謝過大將軍。」龜山父子一起說道。
等到李洛離開,父子二人再也忍不住的抱頭痛哭。
就是妙溪禪師,此時也無心再勸了。他自己這當口心裏也難受的要死。因為元寇剛才不但搬走了他禪房內的三尺金佛,還運走了藏經閣的很多孤本圖書。
而他只能裝聾作啞,哪裏敢制止?
這個滿嘴皆空的高僧,此時全無一絲淡定,眼睛都紅了。
忽然,這個高僧嘴裏嘟囔幾句,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
「師尊!」幾個僧人大驚失色的一起撲向暈倒的妙溪禪師。
納尼?!龜山父子一起制住悲聲,一臉錯愕的看着暈倒的禪師。
發生什麼事了?
…………
十月十日,東征大軍帶着幾十車的典籍古器,以及俘虜的三千多日國君臣和其家眷,離開平安城,浩浩蕩蕩往東而去。
經過稲荷山時,三千多俘虜回望平安城,紛紛大哭着下拜,哭聲驚天動地,響徹數里。
龜山上皇淚灑胸襟,望着平安城吟詩道「十月十日離帝家,從此飄零向天涯。三千淚慟蒼茫雨,不見平安梅櫻花……」
太政大臣鷹司兼平也吟詩道「一去神都不知年,愧將故國問蒼天。忍看殿宇生幽草,淚望山河起烽煙……」
眼見公家大臣們紛紛作詩,宮妃姬妾們梨花帶雨,蒙古大兵們終於不耐煩了,鞭子頓時沒頭沒臉的抽將過來。
「一群酸儒老九!咿呀甚麼!再不趕路,饒不得你!」蒙古大兵揮着鞭子用蒙語怒罵,「牛羊不知道牧人的辛苦,你們是剛產犢子的母牛!磨蹭什麼!」
俘虜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再次上路,卻都是一步三回頭,千般不願,萬般不舍。這副景象,就是沒心沒肺的李洛,也不由唏噓感概。
由於帶着大量俘虜,大軍走的並不快。直到十月十三,才到達伊勢國。日國第一大神宮伊勢神宮,已經赫然在望。
「大將軍閣下,在下想最後一次去伊勢神宮祭拜天照大神。」龜山找到李洛面前,直接跪了下去。
伊勢神宮?李洛看着不遠處一座巍峨的宮殿,不由心裡冷笑。
伊勢神宮,不久之後就不會存在了。不過,李洛不準備一把火燒掉,那太可惜了。
這個宮殿建築,將來還會存在,但不會是伊勢神宮,而是太上道宮。祭祀的神靈,也會從天照大神變成太上老君。
「准!」李洛很大方的說道。
「謝大將軍!」龜山想不到李洛如此痛快,他匍匐在李洛馬頭之前,撲在塵埃中,身子微微顫抖。
很快,伊勢神宮裏再次傳來日國君臣的陣陣嚎哭之聲。不一會,一個將領過來稟告道「大將軍,有七個日國大臣,在那什麼宮內撞柱自殺了。」
李洛點頭,吩咐道「此不失為忠臣之舉也,就讓伊勢神宮好生安葬吧!」
「諾!」部將領命而去。
因為發生了七個大臣自殺殉國之事,蒙古大兵對待俘虜們的態度稍微好了點。
十月五日,大軍才重新回到松阪海港。
當日,李洛就接到消息,說九州島已經烽煙四起,很多不甘做亡國奴的人組成抗元義軍,紛紛起事。李洛任命的日奸知縣,有的被抗元軍所殺,有的成為抗元軍的首領。
失去了大軍鎮壓,九州島果然亂起來了。但大宰府(秀寧城)因為有留守大將朱頷的一萬大軍鎮守,所以仍然被牢牢控制着。
九州島之亂很正常,也是李洛有意放縱。因為,這是他放棄攻打本州,回到九州島的藉口。
攻佔九州島,俘獲日國君臣,已經是潑天的大功勞,足以騙取元廷的信任和重用了。他沒必要為了再立新功,在關東和幕府死磕,消耗實力。
一方面,他也不能再立功了。因為倘若軍功太大,必定會引起元廷和忽必烈的忌憚,也會引起蒙古貴族的嫉恨,落了所有蒙古將領的面子。接下來的硬仗,就讓元軍來打。接下來的大功,就讓蒙古將領來拿吧。
他已經給了北條時宗很多準備時間,想必幕府的力量已經不是上個月可比,絕對夠元軍喝一壺了。
北條時宗啊北條時宗,你可是個英雄,千萬別三下兩除二就讓元軍滅了啊。你要好好打,往死里打,把日國的潛力都逼出來,千萬別讓我失望啊。對元軍的仇恨,我已經幫你拉的夠多了,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
不把元軍打疼,你就是個孬種。
「九州島遍地造反,傳令立刻回軍秀寧城,鎮壓叛亂!」李洛得到九州島叛亂的消息,心樂開了花,趕緊下令回九州島。
哲札等蒙古色目將領本來還想在關東大打出手,可是聽到九州島作亂,也沒有心思了。
九州島是征服日國的跳板,萬不能得而復失。大將軍回師九州島,當然是對的。
事實上,李洛很清楚那些造反的是什麼人。絕對只是些漏網之魚烏合之眾,假以時日,他們或許會成氣候。但是現在,他們翻不起浪。
但是,李洛還是授意嫡系將領在軍中散佈謠言,不但誇大「反賊」的力量,還說四國島有武士在背後支援。
於是,李洛在軍議時,提出了征服四國島的主意。
為何要征服四國島?因為李洛需要分兵。倘若不分兵,等元軍來了,看到他麾下還有那麼多兵馬,他就不好私吞江南軍了。因為江南軍是元軍的序列。
他需要幾萬兵馬在四國島「陣亡」。準備「陣亡」的兵馬,就是他想私吞的兵馬。
十月十八日,李洛的大軍再次回到大宰府,同時帶來天皇大臣被俘虜,幕府軍隊大敗的消息。
消息傳來,九州島的「抗元義軍」,頓時如喪考妣,士氣大跌。
李洛一回到秀寧城,李雍就匯報了九州島的亂局。
「社主,造反都是由倖存的豪族發動的,大概有三十多股。多的不過數千人,少的不過數百人。加起來也不過四五萬人,他們軍械不足,盔甲也很少,成不了氣候。不過,他們打算聯合起來,準備推舉一個叫河野成教的豪族為大將。」李雍說道。
李洛讚許的說道「你做的很好。九州島的事,你不用管了。你準備策划去本州島吧,以後你的重點,就在關東。」
「是!」李雍領命。
緊着,李洛立刻升帳,利用九州島的叛亂佈置分兵計劃。
「諸位,賊情如火啊,據說起事者超過十萬,而且越來越多,漸成燎原之勢!還有四國島,我軍不去征討他們,他們反而支持九州島造反!哼,本帥必伐之!滅此大患!」
哲札站起來道「請大將軍下令,末將立刻率兵平賊!哼,這次,末將要殺的他們不敢再反!」
李洛神色凝重的說道「賊軍眾多,為了儘快蕩平,不使其做大,必須全力征剿。哲札,你率所部南下薩摩,分兵數路剿殺!」那裏的叛軍實力最強,讓蒙古騎兵去那裏平亂,李洛當然不懷好意。
「喳!」哲札很高興的領命。
「都烈!」
「末將在!」
「你率領高麗軍,去島東剿殺,也要兵分數路!」
「諾!」
「誰願意征討四國島?」李洛又問。
楊序和朱頷一起站起來道「末將願往!」
張斂和蕭北也站起來說道「末將願往!」
這四人,當然是李洛之前授意的。
李洛道「本帥必須坐鎮九州島平亂,不能輕離。爾等既然願往,那就帶所部兵馬征伐四國島!」
四人「大喜」,一起抱拳道「諾!」
李洛又煞有其事的叮囑道「四國多山,日人狡詐,爾等萬萬不可大意。要穩紮穩打,不可貪功冒進。以防中了日人圈套。」
他說的當然是滿嘴胡話。四國島的精兵,之前就被幕府抽調一空,其中很多還撥給了少貳經資。如今四國島防衛空虛,根本沒有日國精兵了。
問題是,這些信息,蒙古色目將領是不知道的。
李洛之所以讓四人去,是因為這四人掌握着三萬多江南軍,其中還有一萬裝備宋軍步人甲的重步兵。
三萬多江南精兵,李洛如何不眼饞?他征日的最大目的,就是私吞幾萬江南軍。當然,也不能全部私吞,要是將六萬江南軍全部吞掉,到了海東就很難壓制了。去海東的江南軍,不能超過他嫡系部隊的兩倍。
這麼一分兵,等到元廷來人,就會看到他只有幾萬殘兵,不堪再戰了。
十月十六,征東大軍終於分兵。這樣,李洛身邊只剩下一萬多陸兵了,都是他的嫡系,其中女真騎兵就有七千。
隨着幾路大軍外出征討,九州島的各地叛亂迅速被剿滅。東征軍的屠刀,再次狠狠揮動起來。
不到十天時間,九州島的抗元義軍就全部被鎮壓。據李雍密報,被殺的日人,何止十萬,光蒙古軍隊屠殺的,就佔了一大半。
九州島的反抗力量,算是被徹底剷除了,數萬抗元義軍都被剿殺。至於東征軍的傷亡,只有四五千人,其中傷亡最大的,是高麗軍。
可是,等到諸將陸續回到秀寧城報捷時,一個巨大的「壞消息」就被水師傳來。
十月二十二日,征討四國島的三萬五千大軍,因為貪功冒進,中了日軍奸計。大軍在一個日軍主動放棄的小城紮營,夜晚被日軍火攻,大火燒了一夜,三萬五千大軍葬身火海。
消息傳來,除了李洛的嫡系將領,蒙古色目等將領都懵了。
「什麼!」李洛聞報,驚怒的直接跳起來。「廢物!庸才!誤我大事!本帥早說不要貪功冒進,要穩紮穩打,謹防日軍奸計!為何置若罔聞!死不足惜啊!可憐我數萬大軍…咳咳!」
李洛猛然咳嗽起來,忽然身子一晃,往後便倒。
「大將軍!」哲札等將領驚呼一聲,眼疾手快的搶上去,扶着暈厥過去的李洛。
「大將軍暈過去了!」
江鈞立刻下令道「四國島全軍覆沒的消息,千萬不要傳出去!以免九州島日人再起叛亂!」
都烈也煞有其事的說道「大將軍暈倒的消息,也不能泄露,不然軍心不穩。」
過了一會兒,李洛幽幽「醒轉」過來,恨恨道「我軍四國島大敗,本帥必親率中軍,誓踏平之!」
哲札道「大將軍不可啊,末將願意去四國……」
李洛一擺手,打斷哲札的話,「吾意已決!四國島,本帥必親取之!如今我軍陸師只有四萬,等中軍去了四國島,九州島就只剩兩萬七千陸師了。爾等一定要小心謹慎,牢牢掌控九州島!」
「諾!」者札等將領只好遵命。尤其是哲札等蒙古將領,心想大將軍真是大元忠臣啊!
這樣,李洛的一萬多嫡系,就離開了九州島。
等他平滅四國島的「日國大軍」後,他就會「只剩下」幾千兵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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