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貴不可言 第46章 抵達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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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們都鬆了一口氣,同時更大的忐忑也自心底升起。

    這日又錯過城邑,黃昏時分,邵伯驅馬來到姜佛桑車旁,請示道「少夫人,前方不遠有一村落,今晚便在此歇宿可好?」

    姜佛桑自然無異義,正要把車簾放下,突聞一陣馬蹄聲傳來。

    循聲望去,正是方才邵伯所指的那個村落。

    一隊人馬自村口奔出,瞧着似寇非寇,當先那人的馬背上還馱着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身喜服,掙扎哭喊着,滿臉的淚。

    這讓姜佛桑本能想起自己被劫那晚,趕忙叫邵伯救人。

    誰知邵伯端坐馬上,無動於衷,還滿臉帶笑。

    再觀其他人,皆笑呵呵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邵伯!」姜佛桑很是着急,提裙下了馬車。

    南全哈哈大笑「少夫人,這是大喜事啊!」

    姜佛桑哪聽得進「別管喜事不喜事,你先把人攔下!」

    「不能攔,不能攔。」眾人直擺手,「這是搶親呢。」

    搶親?姜佛桑愣住。

    耽擱這一會兒功夫,人馬已從面前呼嘯而過,再去攔也晚了。

    就在這時,村子裏又湧出一群人來,手裏拿着棍棒磚石,在後頭追趕、喊叫,卻哪裏還追得上。

    最終垂頭喪氣,空手而返。

    經過車隊,也沒人埋怨他們束手旁觀。

    反倒有府兵搭訕取笑「老兄,門戶沒看緊,新婦被搶了?」

    「嗨!別提了。」

    答話的人一身新郎裝扮,顯然,被搶走的那個姑娘正是他將要拜堂的妻子。

    「你們也太大意了,早做防範呀!」

    新郎捶手跺腳「怎不防範,防了的!新婦在娘家時,四個兄弟、六個堂兄,輪流把守閨戶,送嫁路上這些舅兄也都來了,我這邊亦有族兄族弟十好幾,還有村裏的鄉鄰。」

    府兵咋舌「這樣也能被搶?」

    新郎訕訕「正因人多,大意了,席間多喝了點酒……那些又是炭山馬場的人,也就仗着有馬跑的快!」

    那群人走後,邵伯回頭,見少夫人嬌容覆霜,忙解釋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北地有劫奪婚之俗,外人是不好攔阻的。」

    有關劫奪婚,姜佛桑在《周易》爻辭中看到過。

    「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可謂字字血淚。

    「這種婚制不是早就終結了,怎麼還有?」

    「原本是終結了,這不,碰到亂世了。宣和南渡,北地人口銳減,適齡女子少之又少,加之北涼人遊牧習性,喜歡到處掠奪,劫奪婚就這樣死灰復燃。」

    「那官府不管?」

    「北涼統治多年就盛行多年,一直持續到現在。本也不是什麼光彩事,豪族大戶自是沒有的,多發生在偏僻鄉閭間,官府想管也管不過來。」

    「那新婦被搶,兩家豈不成仇?若因此發生械鬥,釀成命案,也不管?」

    邵伯搖頭「不管。只要劫婚發生在婚禮當日,是死是活聽憑本事。」

    南全接道「不過當日事當日了,若事後再行報復之舉,則闔族連坐!」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婚禮當天的狂歡。誰搶到就是誰的,至於新婦本人意願,無人在意。

    直到坐進馬車,姜佛桑仍感不可思議。

    某些地方仍存搶親之俗,她也偶有聽聞,但她一直以為近世的搶親有所不同,是雙方事先定好的一種迎親方式,是建立在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亦或有了媒妁之約基礎上的。

    「以前是有過。」良媼嘆,「但世道一亂,規矩不成規矩,體統不成體統,都變樣了。」


    姜佛桑沉默。

    她想起那個馬背上哭喊着的新娘,她的命運將會如何呢?

    -

    崇州治所在華通,眼瞅着還有半日就將抵達,邵伯先行遣去報信的府兵突然迴轉,也不知說了什麼,邵伯聽後一臉凝重。

    「怎麼了這是……」良媼瞧着不對,深怕有變故發生。

    姜佛桑隱約猜到是何事。

    果然,不一會兒邵伯便來告知,數日前,扈成梁愛妾所生幼子夭亡,扈府喪事剛過,緊接着便辦紅事,恐不利於新人。

    良媼聞言,心裏咯噔一聲「這是何意?」

    扈府剛死了人,若接着便舉行婚禮,良媼心裏也不舒坦。

    但千里迢迢、一路艱險來到這,總不能原路返回吧!

    雖說她也挺樂意的……

    但邵伯接下來的話打碎了良媼的美好願景「主公之意,是讓少夫人先入駐西城別業,三日後,您和七公子在那裏行大禮。」

    良媼噢了一聲,隱約有些失落,轉頭看向女君。

    姜佛桑頷首「便依邵伯所言。」

    車隊於傍晚時分抵達華通,等在西城別業安頓好,已接近亥時。

    姜佛桑沐浴罷,良媼跪在榻上給她擦着發,一邊訴說着心中不滿。

    「這算什麼?我聽南全說,那九公子是胎裏帶來的毛病,這些年全靠藥罐子吊命,他們去京陵之前就不行了的,可不早不晚,偏偏就讓女君給撞上!」

    雖說小小生命就這樣消逝也挺讓人惋惜,但新婦剛至就碰上這事,難免讓人覺得晦氣。

    良媼頓了頓,語氣沉了下來「只怕扈府那邊會有別的想頭。」

    什麼想頭呢,無非是覺得新婦不吉,還未進門就逢喪,擱誰都很難不往歪處想。

    前世佛茵也遇見過同樣的情況,扈成梁和其夫人雖是通達之人,其他人可就難保了。

    後來府中也確實有人拿這事說閒話,佛茵何曾受過這等氣?本就心有所屬,因此更生芥蒂,所以和扈七郎的關係也愈加惡化,兩人別說同榻,連同房都不曾。

    「媼方才也說了,那孩子年初就已病入膏肓,醫官都斷言神仙難救的。哪裏能賴到我頭上?莫非我是閻羅王,專成來收命的?」

    良媼正愁眉不展,聽了這話,噗嗤一樂。

    樂罷又嘆「明理之人心中自然有數,但若有那攪事生非之人,非往咱們身上攀扯……」

    姜佛桑笑「那我就去找君舅和君姑評理。」

    佛茵揣着滿腹委屈遠嫁,在她看來扈家每個人都是仇敵,並不願意把頭低上一低。

    太過傲氣、不肯示弱,也不懂借力,受人欺負只會以更強硬的態度回擊,結果和扈家上下全都鬧僵,把自己也鬧到孤立無援的境地。

    姜佛桑自己也擰巴過,現在想來實在夠累。

    事實證明,豁得出去才能吃得開,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旁人。

    誰能想到剛過門的新婦連臉面都不要,非把這些微不足道的流言搬到枱面上?

    而身為君舅和君姑,不管他們心裏是怎麼想,遇到新婦「告狀」,肯定要站出來主持公道。

    這兩尊大佛請出,無需掰扯,是非之人只能住嘴。

    只要他們住嘴就好了,至於心裏怎麼想,誰管。

    「正該如此!不過女君,崇州這邊可不興稱舅姑。北間風俗,新婦當呼舅為大人公,呼姑為大家。」

    姜佛桑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良媼本欲讓她早些休息,想起三日後就要舉行大禮,怕出紕漏,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別的。

    末了感慨「女君後半生便要在此紮根了,記住這些,也好早些融入。」

    紮根?姜佛桑淺淺勾唇。

    乳母未免言之過早了些。

    不到塵埃落定,誰知道今生她的根會扎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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