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多山多海,逐鹿城亦不例外。樂筆趣 www.lebiqu.com
城之東北方有山名燕尾,高百餘仞,自大魯嶺逶迤而來,從之者二十餘峰,峰峰擁翠,樹樹盪綠。
南峰則不甚高,望之如半解芙蓉,有泉涓涓傾出,於山腳註以為潭,畝許大,深不可測,名烏鵲潭。
烏鵲潭東畔坐落着一座別院,漆紅綴玉的馬車就停在別苑門前。
別苑內古色蕭森,栽種着木棉榕梡之屬,花卉之類則少有。苑中有一池,名寶鴨池,是從烏鵲潭引的活水。
池當心建有一座與山海苑中相似的竹樓,雖只得一層,但因凌於水上的緣故,並不就顯侷促。且堂、寢、書室等是分隔開的,門扉窗牖俱全,望之與尋常居室無異。
菖蒲端着藥碗,通過曲折的水上棧橋上了竹樓,接近內寢時腳步微頓。
室內一片悄然,並不聞人語。
闊別四年的重聚,當有說不盡的話才是。
譬如五公子為何出現在南州、女君這些年又都經歷了些什麼愛也好恨也罷,痛也好怒也罷,總之不該是如此。
來南柯小築的一路上,馬車內也是這般地靜。
若說那會兒是出於顧忌,而今靜室獨處、四下無人,又顧忌什麼呢?
菖蒲想不通,躊躇了一會兒,這才叩門進去。
「女君——」
入目所見,兩人一個坐於長案後的圈椅中,一個側身坐於榻畔,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氣氛略有些冷。
「今日藥還未服。」
姜佛桑搖了搖頭:「端下去罷,不——」
「你且下去。」蕭元度起身走過來,接過菖蒲手中藥碗,目光投向榻上人。
菖蒲亦隨之看去。
姜佛桑頭偏向里側,沒有別的吩咐。
菖蒲一禮後,將案幾移到近旁,又叮囑了兩句,這才退下。
蕭元度收回視線,垂眼。玉匙並無奇特處,藥碗的材質卻有些奇怪,似以犀角製成,其上雕琢着圖騰類的花紋。
他也走到榻畔坐下,正與姜女相對。
玉匙攪拌了兩下,舀起一勺,親嘗了溫度,這才遞出去。
姜佛桑的臉愈發偏向里側,不肯揭下面巾喝藥。
蕭元度上身前傾、手臂平舉着,也不肯放棄。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蕭元度直身,玉匙丟回碗裏,再將藥碗擱到一旁的案几上。騰出的雙手握住她雙肩,微用了些力,迫使她轉向自己。
姜佛桑抬手擋了一下。
他道:「我都看到了。」
一句話,姜佛桑仿若被點了穴,再不一動。
蕭元度抬起右手,取下紗巾。
自鬢角至下頜,斜長的一道,應是舊傷了,傷痂早已脫落,留下黯淡的紅痕。然再是黯淡,在這張瓷白的臉上也無法遁形,止愈發醒目而已。
馬車上只是倉促一瞥,而今這道疤就在眼前,蕭元度卻覺得這道疤長在他心上,從不曾癒合過,眼下正肉綻血流着
目光微晃,移向姜女。
濃密的眼睫遮擋了她所有心緒,卻可以清楚感知到她的緊繃與防衛。
取紗巾的那隻手並沒有放下,手指微蜷,緩緩撫上那半邊傷臉。
有太多話想問。
怎麼傷的、何時傷的?臉傷既是舊傷,這藥又是治什麼的?
喉間卻被什麼哽着,遲遲無法言聲。
眉心深皺,吸一口氣,吁出,側轉身,重新端起藥碗:「把藥喝了罷。」
眼睫顫了一下,眼帘輕抬。
蕭元度勉力扯了下嘴角,「再不喝,藥要涼了,不利腸胃。」
姜佛桑不說話,直愣愣望着他。
望着他坦蕩如常的雙眼,看着他細緻地攪拌、吹拂
等玉匙再次遞到唇邊時,微作遲疑,終是張開了口。
就這樣,一勺一勺的,一碗藥見了底。
菖蒲還備了果脯,蕭元度搛起一顆餵給他,姜佛桑也吃下了。
而後又是靜默無言的兩兩相對。
藥里有助眠之物,姜佛桑的眼皮略有些沉,仍勉力睜着眼,目光跟隨蕭元度移動。
蕭元度把藥碗擱回案上,回過身,見她一副睏倦的模樣,想起菖蒲走時地提醒:喝了藥不能憂思勞神,最好躺下歇會兒。
欲扶她躺下,姜佛桑躺至一半忽而抓住他手腕,抓得緊緊的,語氣有些不安:「你會一直在嗎?你會離開麼?」
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清湛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這霧氣很快氤氳為了水意,波光深處汪着她的無辜與脆弱,還有一縷綿邈的深情。
在這種凝視之下,僵冷了許久的心竟是有了復甦的跡象。
雖然它在一抽一抽地疼着,但很快便被一層暖流包裹住滋味實在難言。
但這種活着的感覺、真切的感受,真是久違了。
蕭元度唇線繃直,漸漸複雜了神色。
「不會,」捧着她的臉,拇指輕輕抹過,沾了一手濕潤,「我就在這守着你。」
「真得?」
「嗯。」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姜佛桑朦朧着淚眼,綻開一抹笑意。
蕭元度起身為她調整了一下軟枕,順手拉過里側的薄衾為她蓋上,坐下時握住她的一隻手:「睡罷。」
躺下後的姜佛桑仍目不轉睛盯着他。
到底不敵藥性,不一會兒便閉眼睡去。
輕勻的呼吸就在耳畔,蕭元度凝視着姜女的睡顏,眼底的眷戀再不加遮掩。
自踏上南州之地,在邊縣小邑見到那些熟悉的方桌圈椅以及諸樣百貨,心裏便就有了准數。
於是直奔逐鹿城而來。
大抵老天也在幫他,讓他在抵達逐鹿城首日便碰上了國主寵妃出行。
不是沒察覺出蹊蹺,也明白穩妥起見應當再尋別的途徑去證實。
可看着馬車自面前駛過,一想到馬車中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她便什麼都拋諸了腦後。
理不清那一刻心中所想。
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
最後塵埃落定,果然是她。
進逐鹿城之前,或者更久以前,腦中曾反覆設想着再次相見的情景。
她會是何種表情?又會是何種心情?
是驚喜?是訝異?還是陌生?
是會朝他奔來,還是拒他於千里之外?
那麼他呢,開口第一句又該說些什麼?
是質問她當初何以那般狠心棄他於不顧,還是詢問她這些年來漂泊異域過得好還是不好?
他的確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可她的眼睛似乎回答了一切,也堵住了他所有的埋怨與質詢。
什麼都不重要了,眼裏就只有她和那條醒目的傷疤。
想着她受傷時該有多麼的疼,而自己卻不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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