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孟言夜裏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到渾身乏力,也有些擁擠(單人床上擠了兩個人,廢話!),他小心翼翼的將擱在他胸前的一隻玉臂挪開,輕輕的坐起來,
傳說中可以催情的鯨油蠟燭還沒燒完,桌上最後一小點燭光在殘餘了半瓶紅酒中折射得一片散漫。
這是他的房間阿,可這個女人……
女子睡的正香,從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看見紅色頭髮下半張精巧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葉孟言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滿足地嘆了口氣,事業有成,感情豐收,他沒有理由不滿足。
然而,這些東西,果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麼?
他沒有思鄉病,記憶之中的那個未來世界模糊遙遠,它支配不了他。然而自己來到這世界上以前最大的心愿是什麼呢?當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賺錢讀書的時候,自己的理想,也就是未來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吧。
不是那個,是心地另外一個野望,某隻小野獸在內心世界最深處的荒原上已經不知疲倦的叫了好多年。辛辛苦苦省下早餐錢來買艦船知識現代艦船,郵購小號手或者正德福的模型,偷偷摸摸的在書籍上本子上繪製線圖,用泡沫塑料和紙板自製航母,直到青島海博纏纏mian綿,黃浦江上無畏偷拍……
嗯,那隻小野獸的名字叫做,海軍。
約摸是從關塔納摩見到艦隊出港,這隻小野獸就越來越活躍,原本不過是一個模糊的過去夢想,現在卻愈發的真切而清晰了。雄偉的戰艦,無盡的風帆,獵獵的戰旗,明朗的海天……
他神經質的望着最後一點燭光,感覺燭光仿佛就是異世界之門似的,散發出一種無窮的吸引力,把他的靈魂吸了過去。他在燭光里看到的不是回家之路,而是另外一個世界,寒冷的白色雪國,鉛色濃雲下的海面,一條黑色的,醜陋的,腐朽了的船,沒有一個船員的幽靈般的船。而他自己,葉孟言自己,就在這條空無一人的幽靈船上漫步,船里幽靈竊竊私語,鋼琴自鳴。
飛翔的荷蘭人麼,這個世界的幻覺令他毛骨悚然,突然情景又一換,一個充滿東方風格的港口,木屐,法褂,帶雙刀,月兒頭的小個子人們猙獰着面目將他包圍,寒光一閃,刀劍出鞘,他即將被斬成肉泥。
妖夢入懷,葉孟言目瞪口呆被魘住了一般,待到燭光熄滅,已是一身白毛冷汗。
他睡意全無,便套了衣服下了床,給情人細細的蓋好毯子,赤着腳搬了把桃心木椅子坐在窗前看天,十二月的冷風嗖嗖,吹在臉上他才覺得好受一些。
他點了一隻煙,卻沒有抽,只是聞着煙草的香味繼續着從「降臨」(來到這個世界)就開始的形式分析,他這人很懶,看似做什麼都是被別人一步步推上來的,靠了因緣際會才混到這一步,但有了一定的基礎,在這世界紮下根來以後,理想和夢幻的翅膀,又開始撲扇了。葉夢言從上次思考的斷點開始繼續,卻驚奇的發現猶如後台程序般默默運行的思考已經走完,打開大腦的門戶,累累碩果任他採擷。
但凡一國家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內政已成,就要開邊了吧。從報紙上看,無論是大肆喧囂的歐陸作戰,還是口口聲聲的反攻唐山,或者默默無聞的兼併拉美,未來的戰爭都將在整個地球多條戰線多種方式的展開。
這工業革命的黎明,這將會是一個軍人的時代麼?
可是一個八百萬人口的國家,攤子太大,戰線太長,面對的敵人又五萬萬,即便是坐擁先天之利,又能有什麼大的作為?
不過,我來了。
或者說,這是上天特意賜給我的紀元麼?
葉孟言向月亮望去,月華皎潔,蟾蜍分明,只是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商場,又怎麼好掉過頭來從軍?
也就是一個念頭罷了,他長長的舒了口氣,走回床邊,撫mo着枕邊人火紅的頭髮,傾聽着均勻的呼吸,滿滿的躺下來,再度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他起着小野獸可以再次觸摸到那些巨型的大工業時代的珍寶。全中線,十八寸三聯巨炮,十萬噸標排,十六米基線瞄準鏡,三十五節速度,全核動力,神盾防空……
沒有夢和幻想的人,或許也就是機器和行屍走肉罷了。
他沒有想到轉機來得這麼快,也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來臨,所以在新的命運降臨之後的六個月里,他一直咬牙切齒的痛恨並咒罵着蒼天的不公和殘忍。
恩,從某航運業新星到某衣衫襤褸的階下囚距離並不遙遠,只不過是換了艘船而已。
「這麼冷的天。」
船在冬季多霧而陰冷的航道上慢慢的航行着,帆纜上,衍架上,滑車上,舢舨上,船錨上,甲板上,牆壁上到處都凝結着一重又一重的雪花和冰霜,幾個值班水手正有氣無力的用大掃帚清掃着。葉孟言使勁兒壓了壓頭上的呢子帽,摟緊了皮子大衣,又跳了跳活動活動裹在厚厚靴子和筒襪里的雙腳。在加勒比溫暖陽光照耀下的南方海域呆慣了,來到典型新英格蘭寒冷陰霾冬日裏心理總有些牴觸,即便是身體上不冷,心底里也會覺得發冷,盡想着壁爐,陽光,銀炭甚至暖氣這些不可能的東西。
船員們也絲毫好不到哪兒去,好在回家這個消息令所有人都高興,配給的一點蜜酒更是令他們充滿了活力。
「擁有整個北美的大國,居然只有八百萬人口啊,哼哼,東海岸的荒涼和原始,還真的是超乎自己的想像呢。」
葉某人對新英格蘭的影響還停留在異時空的廿一世紀,當他第一腳踏上曼哈頓港碼頭,就不由得傻了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第一港市?」
這座最早叫新阿姆斯特丹,再叫新約克,現在叫雲州的城市,本來是再繁華不過的商港,但現在還沒有從十幾年前的兼併戰爭留下的滿目瘡痍中恢復過來。大街上長滿蒿草,樓房坍塌破敗,五萬衣衫襤褸面帶菜色還帶着敵視的居民就在瓦礫場和炮彈坑裏過活,只有駐軍的軍營和府衙高大堅固美觀,真是好一座炮口下的城市。
「兼併美利堅合眾國,是皇明充分民主自由的體現……為了幫助新英格蘭人開化進步,我們不得不提攜他們……」(《論我國對白種人的負擔》,第一任雲州民政長吉卜林語。)
「筆者很難找到比這在正義不過的軍事行動,自從武王伐紂以來,當地居民夾道歡迎入侵軍隊的場面十分少見。」一個剛從唐山過來的傢伙這樣在戰地日記里歌功頌德,但出版後卻被禁止,因為考慮到殷遺民的情感問題和涉嫌影射現實,「流血飄櫓」的牧野之戰和周代商的歷史都被認為是殘暴和反動的。
「大軍所過之處,一定要留下連烏鴉飛過都要自帶口糧的荒蕪之地。」大明陸軍上將軍薛曼語,因為他對這場戰爭的性質和目的反覆思考,得出的結論是:「我們不僅在同敵對的軍隊作戰,而且要同敵對的人民作戰。」打敗美國軍隊還不足以贏得這場戰爭,必須摧毀支持和供養他們的工廠和農場,必須粉碎支持美國軍隊的平民的意志。薛曼比任何其他人都更直率地表達了全面戰爭的意義。他對心理戰的理解走在了他那個時代的前面,並且能將它付諸實踐。「我們不能改變那些人的心臟,但我們能使戰爭搞得如此可怕……[而且]使他們如此恐懼戰爭,以致在幾代人的時期內不會再有人企圖挑動戰爭。」
「進軍佐治亞,以銳不可擋之勢直逼海濱……我要採取進攻,而不是採取守勢……我要完成這次進軍,讓佐治亞鬼哭狼嚎。」
1802年他進軍亞特蘭大時如是命令。那次如同史詩般的「薛曼大進軍」,軍部的本意不過是在北線損失慘重戰局陷入僵持之際發動的一次騷擾行動,但是薛曼將軍帶領五萬大軍,從大奧以東地域出發,越過南部邊界進入美國佐治亞州,面對民兵和游擊隊的不斷騷擾果斷的放棄後勤線,從作戰地區上獲取給養,並且毀壞部隊消耗不完的一切資源。批亢搗虛,如入無人之境,進軍兩千里抵達大西洋濱。
佐治亞州和南部的殷遺民部族為薛曼的大軍提供了良好的哨兵和耳目,佐治亞的黑人奴隸歡迎明軍的到來,無數特工十幾年如一日的艱苦努力發揮了作用,他們早已把明軍當作上帝派來解放他們的正義之師。在這些人的配合下,五萬大軍每天以四十里的速度從容不迫地向前推進,他們擁有充分時間,一路解放奴隸並大肆破壞,使一條五十英里寬,貫穿美國農業心臟地區的地帶造成滿目瘡痍。大軍造成的破壞被當地人編成了神奇的傳說,而這些傳說大都確有事實依據。雖然薛將軍的命令只授權給正式的征糧隊徵收糧食,並禁止毀壞平民的房屋地產,然而這些命令經過逐級傳達,到了士兵的耳中時已走了樣,完全失去了權威性。人們處在隨遇而安的心境;他們了解長官的全面戰爭的哲理;從下至最低級的軍士到上至他本人的軍官們執行紀律不嚴,為大家所公認。
據薛曼的參謀長估計,他們造成的損害「達十兆,其中使我們獲益的至少有兩千萬,剩下的只是荒地和廢墟」。佐治亞從此再也不能為美國軍隊輸送給養了。薛曼手下一位美籍軍官起初也為佐治亞遭到的破壞而痛惜,但最後他還是從心理學價值接受了他的首長的觀點,認為這使「全體佐冶亞人民徹底認清了參加這場戰爭給他們個人帶來的災難,也看清了他們的統治者是怎樣沒有能力保護他們的。」薛曼使戰爭「如此可怕,以致於和平到來時,和平將是持久的」。
薛曼的遠征確實對美軍的士氣產生了這種影響,一位佐治亞地方報紙編輯承認:「許多人的臉上蒙上了陰影。他們心中的沮喪難以消除。」一位美軍士兵寫道:「我斷定這麼幹的該死的蠢事要薛曼最好別再幹了。自從我們碰到該死的大河佬以後,我們除了得到地獄之外還是地獄,別無其他。我真受夠了!……」
薛將軍然後揮師北上,迫使士氣大跌的美軍主力放棄阿巴拉契亞防線回防南方,是為花旗戰爭最大轉折點。此後薛將軍又在處子州(意譯)戰役中以十萬軍合圍殲滅擁有十五萬人馬的美托克馬克軍,從而徹底粉碎美國戰爭意志。
儘管這是贏得戰爭必不可少的代價,但是在戰爭結束後,對此懷恨在心的游擊隊繼續神出鬼沒在東北部的森林裏繼續打擊佔領軍,他們的口號就是「殺死薛曼!」沿海也有海盜出沒。朝廷調大河流域的十萬戶殷遺民充實山東(阿巴拉契亞山以東),又發動了浩大的剿匪行動,時至今日,山東依然沒有完全恢復戰前的繁榮。
得知薛曼行為的英國方面一時大嘩,普羅大眾開始反感疏遠明國人,但是貴族階級卻洋洋得意的道:「英王的叛徒,罪有應得。」值得指出的是,從英王陛下十三塊叛亂領地上遷徙到英屬加拿大的兩萬英王忠實臣民的後裔竟然也暗中支持美國,通過「地下鐵路」(明國歷史稱「胡志明小道」,以發現者陸軍中尉胡志明命名)送去軍火物資。曠日持久愈演愈烈的「加拿大邊界問題」從而成為明英之間矛盾導火索之一。
為送一批回家過年的高級顧客,葉孟言連春節除夕夜都是在新英格蘭港口過的,被北國風雪摧殘的不成樣子的他此時一心趕路一邊快快回到溫暖水域。
「注意航線,有很多海上盜匪。」港務處的人這麼警告他們,並且繪聲繪影的描述了海賊的快速小船集群攻擊。
「高速是最大的防禦。」
葉孟言告誡全船,為了追求速度只裝載了六門鷹炮的明美號應當儘量避免與炮艇陷入近距離作戰。於是在船南下的過程中,水手們張大眼睛盯着右側的海岸線,生怕有什麼傳衝出來。
「警報!右手的港灣里,海盜艇!」
長島近海,十五條前美國海軍炮艇堵在了航道上,沖在最前面的一條小艇上綻起一朵白煙,隨着一聲炮響,左側十幾米開外激起一座高大的水柱。
對方開炮了。
「高速是最大的防禦,我們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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