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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怎麼說呢?許淮頌一時還真不知道從哪講起,半天吐出四個字:「有點複雜。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世上還有比前任更複雜的人際關係?」
「債務人和債權人不複雜嗎?」
劉茂瞪大眼,一想,還真像那麼回事。
做律師這行,與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久了,觀察力也日漸敏銳。就今天這個狀況來看,他能夠肯定,阮喻和許淮頌彼此相識。
他原本想,能把一次「重逢」搞得那麼僵的,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可被這話一提醒,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狹隘。
劉茂恍然大悟,結巴了下說:「她……她欠你錢啊?」
怪不得阮喻戰戰兢兢,裝不認識許淮頌。而許淮頌呢,也硬是拗出張撲克臉來。
見他當真,許淮頌笑了聲:「沒有。」
「……」劉茂有點想犯法。
「找地方吃飯吧。」見他還要問,許淮頌及時截斷了話頭。
他只得踩油門,邊打方向盤邊回想昨天。
昨天許淮頌打電話來,托他調個關係,在蘇杭一帶查一個人的基本信息和聯繫方式。他問急不急,因為手頭剛接了個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案,趕着做網絡證據保全。
許淮頌說「急」,但說完卻沒了下文,想到什麼似的,改問這樁案子的委託人是誰。
他是至坤的合伙人,有權了解事務所接手的案件,劉茂一五一十說明白,結果就被匆匆掛了電話。
再得到許淮頌的消息是凌晨,他語不驚人死不休,說自己在浦東國際機場。
這麼前後一聯繫,劉茂徹頭徹尾懂了:許淮頌口中要查的人就是阮喻。
哪有什麼意料之外的重逢?他就是為她回的國。
只不過千里迢迢趕來,換來人家一句「不認識」而已。
哪個男人還不要點面子,劉茂也就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吃什麼,西餐?」
「太慢了。簡單點吧,趕飛機。」
「飛三藩市?」他詫異。
許淮頌點點頭。
敢情連找酒店也是扯謊。
「你這不剛來嗎,怎麼就急着走?」
「距離我委託人的庭審只剩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你說我急不急?」
劉茂瞠目:「你瘋了啊?」
花十幾個小時趕回國,匆匆見一面,又花十幾個小時回去辯護?
許淮頌調低座椅躺下來,疲憊地闔上眼:「可能是吧。」說完又笑着嘆口氣,「換誰誰不瘋。」
沈明櫻的公寓裏,阮喻蜷在沙發上,腦袋埋進抱枕:「真是要瘋了……」
聽她從頭講到尾,沈明櫻笑出眼淚:「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不會被認出來的?」
「我哪知道真能鬧到本尊那兒去?」她抓着頭髮爬起來,「太玄幻了,小說都不敢這麼寫,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哪時候的樣子嗎?」
她有氣無力咕噥:「哪時候……」
「滿十八歲的第一天,被許淮頌牽了手的那個晚上。」
那天她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夜沒睡,也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可是當初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想暴走。
沈明櫻扭頭去廚房做午飯,等回來,就看她攥着手機面如死灰:「怎麼辦,我說這本小說是我親身經歷的那條微博,是連帶澄清大綱創作時間的視頻一起發的……」
也就是說,她不能刪博,也不能重新編輯內容,因為這樣的舉動,一定會被有心人賦予骯髒的含義。
「別自戀了,美國精英律師才不會閒得看你微博。而且人家壓根不記得你,就算把你小說翻爛,也不一定發現你在寫他。」沈明櫻給她算着這筆賬,「再說都是過去式了,就當個路人甲唄,最差也不過丟把臉,誰還沒個青春期的幻想啊是不是?」
阮喻知道這話在理,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會看到小說里那段『春夢』,我就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沈明櫻哈哈大笑:「叫你為了藝術效果添油加醋!」笑完拿手肘撞撞癱成爛泥的人,「說正經的,就為這點破事,不告了?」
她打起精神來,搖搖頭。
說不告當然是假的,只是打算放棄至坤,另尋律師。
確認沈明櫻朋友那邊不會因此難做後,當天她就聯繫了杭市另一家律所。
對方同樣邀請她面談。
這家律所名叫「鼎正」,接手阮喻案子的樊姓律師雷厲風行,當晚就理出了應對方案。
所以次日,她來到事務所時,直接拿到了一份計劃書。
她一邊翻看資料,一邊聽對面的中年男人講:「阮小姐提到,你的案子涉及著作權與名譽權糾紛,但事實上它跟後者關係不大,你的作品原創與否,不需要在法庭上得到認可。」
她有點驚訝:「那要怎樣扭轉輿論?」
樊易忠扯扯嘴角:「在網絡證據保全到位的前提下,只要證明大綱失竊,被告的侵權行為就成立了。」
「在法律層面或許是這樣,可您也看到了,涉案作者已經配合我作出澄清,然而在輿論層面上,作用並不大。」
「因為那份聲明目前還不具備法律效益。」
她皺起眉頭:「但如果在證明大綱失竊的基礎上,對作品原創性也作出探討,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失竊成立後,再探討兩篇作品根本毫無意義。難道阮小姐很期待得到『雙方作品高度相似』的結果?」
她搖搖頭:「相似只是表象,只要您仔細對比兩篇文章,就會發現……」
「如果阮小姐堅持己見,」樊易忠打斷她,「我的計劃達不到你的預期,建議你另請高明。但說實話,我不認為有哪位律師會採納你的看法。」
她沉默片刻,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的建議。」
杭市這幾天急速入夏,阮喻離開鼎正時,太陽已經相當毒辣。
她頂着烈日打車,原本要回公寓,臨到岔路口卻記起樊易忠最後那句話,隱隱不甘心,改道換了家律所。
接連進出兩家後,她在大馬路上接到了劉茂的電話。
劉茂聽見她這邊的鳴笛聲,低低「啊」了聲:「你在外面?那方便的時候再聊吧。」
她說「稍等」,拐去路邊一家無人報刊亭。
報刊亭一側列了一排透明的格箱,裏面塞着可供自助購買的報紙和雜誌。只是大熱天也沒人有閒情買報。
阮喻站定在陰涼清淨的亭檐下:「你說吧,劉律師。」
劉茂開門見山:「公證程序快到位了,你考慮得怎樣?」
阮喻稍稍一默。
她當然從頭到尾都沒放棄過訴訟。雖然短短半天在三家律所碰壁,說不喪氣是不可能的,可理智點想,律師們並沒有錯。
能夠一槍正中紅心,為什麼非要迂迴費事?吃力又未必討好的事,誰願意做?
到底是歷經過社會打磨的人了,知道學會變通有時是生存法則,所以剛剛過馬路的時候,阮喻在想,是不是別鑽牛角尖了。
然而劉茂打來的這個電話,卻讓她想最後再試一次。
她不答反問:「劉律師,在你的設想里,這個案子該怎麼處理?」
劉茂似乎愣了下,說:「證明大綱失竊是最直接的方法。」
阮喻認命地「嗯」了一聲。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低落,問:「怎麼了?你要是碰上麻煩,儘管開口,就算我不是你的委託人,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她猶豫着說:「我是在想,假設我有探討作品原創性的訴求,可以在這個案子裏實現嗎?」
電話那頭沉默得有點久,她大概明白了,笑說:「算啦,我知……」
「可以。」劉茂打斷她。
「可以?」
劉茂沉吟了下,說:「對,可以實現……」
聽他語氣不對勁,她愣了愣:「如果是出於朋友的幫助,你不用勉強。」
「不是勉強!」
這一句拔高的聲音引來回聲,她問:「劉律師,你的座機開了免提嗎?」
「對。不好意思,請你稍等,我這邊臨時有幾份文件要簽。」
「那你先忙。」
阮喻沒掛電話,聽那頭沒了聲音,就拿着手機低頭看起透明格箱內的報紙。
疊攏的晚報露出小半篇新聞報道,講的是美國s.g公司一名離職高管轉投競爭對手門下,違反競業限制,遭到起訴的事。
在全美排得上號的計算機軟件開發公司,也難免捲入這種糾紛。
阮喻歪着腦袋瞟了幾眼,瞥見「三藩市」「明日開庭」「華人律師」幾個字眼,再要細看,電話那頭傳來劉茂的聲音,說他忙完了,問她在聽嗎。
她抬起頭:「你說。」
劉茂的言辭比之前流暢許多:「你所說的探討雖然不是必要證據,但作為輔證,也可能對訴訟結果產生有利影響,所以這個訴求可以實現。」
阮喻有點意外:「你不擔心比對結果不理想嗎?」
劉茂重新陷入沉默,說:「不好意思,我再簽幾份文件。」
「……」
一分鐘後,他再次開口:「擔心與否,說白了就是勝訴率,作為律師,出於職業禁忌,我不能給你答案,但我認為,真正的原創值得一次這樣的嘗試。」
阮喻呼吸一窒。接連碰壁之後,這樣一句話無疑如同雪中送炭。
劉茂的形象在她心裏一下拔高成頂天立地的兩米八。
文人的熱血情結頓時攢滿心頭,幾乎是一瞬間,她拿定了主意:至坤和劉茂才是她正確的選擇。
但是下一秒,電話那頭的人遲疑着說:「嗯……這些話是從許律師那兒學到的。」
「……」
頭腦發熱的阮喻迅速冷靜下來:「劉律師,假如選擇訴訟,我的委託代理人是你吧?」
「當然。」
「那許律師?」
「他不出席庭審,僅僅參與備訴。」
阮喻扶額,扯謊:「那個,我可能擔負不起兩位律師的委託費……」
「這個你別擔心,許律師是出於個人學習研究需要參與進來,他那部分費用不用你另行支付。」
她還想掙扎:「其實我有幾個業內朋友也遭遇當著作權糾紛,我可以介紹他去學習。」
「嗯……這個,」劉茂的語氣聽上去有點為難,「但我從業多年,確實沒見過比你這個案子還特殊典型的了。」
阮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電話的。等她回過神,微信對話框已經多了一張名片——至坤劉茂向你推薦了許淮頌。
她捧着這部千斤重的手機站在原地,一陣眼黑。
那頭擱下座機聽筒的劉茂一樣緊張發暈,看了眼電腦屏幕,拿起桌上那部免提已久的手機,怒氣沖沖:「許淮頌,你打字能不能快點,我哪來這麼多文件好簽?」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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