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馮瑤與自己十分親近地頷首,帶着幾分和善,明秀心中微微一動,也跟着一笑。
這姑娘出身陽城伯府,會不會已經聽說了些什麼,因此方有方才的維護?
「你就向着她吧。」孫嬌嬌也並不是一個刻薄的人,方才與明秀說話帶了幾分銳氣,此時心中也有些後悔,見小姐妹與自己台階兒下,急忙拉着笑而不語的明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人從來都粗糙的很,若是有個說錯什麼的,妹妹別與我計較。」
「這是哪裏話,不過是姐妹們閒話家常罷了。」明秀溫聲安撫道。
孫嬌嬌心中正忐忑呢,聽了明秀的話眼睛一亮,就見這女孩兒眉目細緻可親,仿佛什麼都能包容一般,竟越發地紅了臉說道,「妹妹心胸寬闊,方才是我的話過了。」她本是大說大笑的性子,此時又覺得與明秀投契,扭着身子想了想,竟從袖子裏翻出了一對兒剔透的軟玉鐲子來。
「宮裏皇后娘娘賞的,我今日帶來真是想給姐妹們瞧瞧,今日就送給妹妹。」孫嬌嬌大方地將鐲子往明秀的面前一遞笑道。
「這太貴重了些。」明秀卻搖頭不肯要。
「要論我的意思,你們小姐妹一人兒一個,一起帶着不是更親近的意思?」太子妃正在上頭看着,時不時與身邊的宮人理一理東宮的庶務,此時放下了手裏的本子,細細地打量了明秀片刻,心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了幾分疑惑。
平和穩重,溫柔寬容,這就是這位榮華郡主了。
只是有這樣性情的女孩兒在京中太多,並不是罕見,她卻想不明白安王為何這樣喜愛這位郡主。
若說是為了沈國公的兵權,也有些過了。
想着前次太子與自己睡前說起,安王頂着病非要見她一面,太子妃就隱蔽地挑了挑眉。
她本以為安王會喜歡活潑跳脫,性子鮮明的姑娘。
雖這樣想,然而太子妃卻還是更喜歡這樣平和的女孩兒,誰都不喜歡矯情炸刺兒的不是?見孫嬌嬌與明秀推脫起來,就湊趣兒說了一句,果然見孫嬌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樣,將一個鐲子硬生生套在了不再掙扎的明秀的手腕子上,自己也帶上了。
「如此,咱們可就是姐妹了。」孫嬌嬌眉飛色舞地說道。
「姐姐送的,我很喜歡的。」明秀知道再推下去就是得罪人了,轉着手腕上的玉鐲子,就見馮瑤坐在一旁溫和地看着,心中雖然微微一動,卻到底不好多說什麼,才要說話,卻見外頭有宮人匆匆到了太子妃的面前,附耳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太子妃眉目不動地聽了,頓了頓,這才撫着繡着大多牡丹花兒圖案的衣袖淡淡地說道,「許側妃身子骨兒本就不好,這還有着身孕。你們竟還不知勸着些,由着她胡鬧。待殿下知道了,只怕頭一個就要治你們的罪!」
蘇薔聽見「許側妃」三個字已經臉上微微變色,柔弱的眉目都尖銳了起來。
明秀見了就知遇上了東宮的妻妾爭鋒,微微斂目中,就見馮瑤對自己示意,叫她不要說話。
她接二連三隱蔽地提點自己,榮華郡主就算是黑心極了,也絕對有些感動了,還生出了些對不住來。
陽城伯府看着這模樣兒,仿佛很看重與羅瑤的親事的,只是她家表姐……真是一言難盡。
「主子您不知道,許側妃……」那宮人自然是想要再太子妃面前抱怨一二的,只是感覺到太子妃的臉上一冷,又想到下頭還坐着未出閣的女孩兒,面上一苦不敢多說什麼,只是低聲說道,「側妃娘娘多日不見殿下了,想念得厲害,茶飯不思,因此……」
那許側妃仗着有寵有孕,就敢餓着不吃飯逼人就範,想叫太子來陪伴她,也是夠作亂的了!
「殿下在外頭那麼多的朝政,哪裏有時間日日陪着她。」太子妃聽方才宮中女孩兒們歡快的笑聲都不見了,幾個女孩兒都低眉順眼兒不敢說話,自己的妹妹蘇薔眼淚都要落下來,心中也是一酸,卻只是仰着頭冷淡地說道,「女子就該守女子的本分!就說我的話兒,叫側妃自重,別傷了她腹中的龍種,不然她可賠不起!」
「只是太子殿下處……」
「若殿下回來,我自然會稟告,殿下若想要去見她,也就去了。只是眼前不許她作亂!若她不吃,就算給我灌的,也得叫她別虧了身子,明白了麼?!」太子妃卻是不管這些的,說完了這個,又見那幾個宮人紛紛點頭,這才頷首道,「另有她不過是個側妃,叫她多知道做側妃的規矩!」
她挑着細長鮮紅的手指尖,目光冷淡地說道,「東宮並不是她一個女人,哪怕她眼下是殿下的心尖子,也得守本分!」她說完了這個,叫那幾個為難不知該與許側妃怎麼開口的宮人下去,這才含笑與下頭的幾個女孩兒說道,「叫你們看笑話兒了。」
「都是自家人,您說的叫咱們多不好意思呀。」能坐在這裏的家中自然都是與太子交好,哪怕知道了這些,也不會與太子疏遠笑話,馮瑤不過是笑了笑,見明秀目光之中透出些奇異,就忍不住歪了歪頭。
「是我說錯了話兒,一會兒叫人上了宴,我自罰三杯,如何?」太子妃挑眉笑道。
蘇薔趁着這個時候已經將眼角的淚水飛快地擦了,轉頭依舊是一副柔弱的模樣。
這其中仿佛還有些故事,明秀默默地看了看笑容溫和的太子妃,倒是在心中看重了幾分。
太子妃真是個厚道人,竟叫自己做惡人也不去攪亂太子在前朝的心緒,若說什麼叫賢內助,這就是了。
若換了榮華郡主,別說夫君敢納妾就弄死他算了,就是無奈因着各種不得已叫夫君納了妾,遇上了這種自視甚高還想在正妻面前要強的東西,只不去管她會不會鬧騰得厲害了叫夫君厭惡,一股腦兒由着她鬧到那男人的面前去,叫他自己焦頭爛額才是真的。
憑什麼男人風流快活,還得叫妻子給他管着小老婆呢?
那許側妃也是,既然做了小,就老實點兒有點兒做妾的樣子,鬧到外人面前叫太子丟臉,單這一件,明秀就敢說太子若知道,都得氣死一回兩回的。
當然,若是能氣死,那就太好了……
「阿秀有什麼中意的菜色,就與我說。東宮雖然並沒有宮裏那麼講究,只是塞外的菜卻也會一二。」太子妃格外看重明秀些,見她小小的女孩兒只是軟軟地笑着,目光也柔和,只擔心她怯了,並未想過這姑娘心裏還想着跟小妾渣男分個死活呢,想了想便柔聲道,「論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嫂子,不必這樣拘束。」
自從入京,已經許多天潢貴胄要與自己論親了,明秀咳了一聲這才紅着臉說道,「客隨主便,來您這兒叨擾已經很打攪了。正巧兒這次回京,母親帶回來些塞外的佳釀,有一種葡萄酒甘甜怡人,我帶來了些,不如給您與幾位姐姐嘗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孫嬌嬌眼睛一亮,頓時露出了幾分饞相,回頭央求地看着太子妃。
「東宮正巧兒有一套白玉杯,一會兒拿上來給你們用。」太子妃撲哧一聲笑了,仿佛方才的那點兒關於許側妃的動靜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又與明秀等人說笑,好奇地問了問塞外的風光,待聽到冬日之時百里冰封,便不由一嘆。
「塞外多艱,本就戰火不休,又有這樣的天災,百姓也不知怎樣度日。」她目光慈悲地說了這個,微微一頓便與明秀低聲道,「咱們在這京中富貴鄉里,哪裏知道外頭百姓的疾苦呢?」
「娘娘若是有心,不如咱們建幾個粥棚,雖杯水車薪,卻也是一番心意。咱們都出點子銀錢,也叫東宮幾位側妃娘娘……」孫嬌嬌眼睛一亮,正想與太子妃說一說號召女眷們節省開支安頓百姓,卻見太子妃微微搖頭。
「你的心意是好的,只是這其中……」太子妃苦笑道,「叫人趁機作亂的地方太多。」不說誰提了這個就會賢名顯著叫皇帝忌憚,這個太子妃倒是不怕的,只是若是其中叫人尋了遺漏好心成了壞事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是要命的事兒了。
皇帝本就看太子皇后很不順眼,趁機發難也未可知,如今太子謹慎到了極點,不敢有絲毫行事踏錯,就是唯恐皇帝生事。
「咱們若只暗地裏行事,也不必鬧得人人皆知,只盡了咱們的心意也就是了。」明秀見孫嬌嬌垂頭喪氣,就忍不住在心裏對這個懷着良善之心的姑娘另眼相看,見孫嬌嬌眼睛亮了,便柔聲道,「但求無愧於心,這就足夠了。」
「阿秀說的對,此事只是咱們幾個姐妹知道,與太子殿下無關的。」蘇薔也眼睛亮了。
那一對兒姐妹一直都只是笑嘻嘻地聽着,聞言都用力點頭。
幾個女孩兒頓時說笑到了一起,商議起此事。
待太子妃笑眯眯地叫人一起吃飯,明秀方才意猶未盡地收了話兒。太子妃確實是個極有眼光的女子,眼前的幾個女孩兒雖然性情不一,然而卻都良善單純,那對兒翰林家的姐妹看似溫吞寡言,卻也心中有丘壑,將如何行事計劃得十分周祥。
如此一同參合了一件「大事」,哪怕明秀初來乍到,卻也很快就與這幾個姑娘和睦到了一處。
待吃了飯欣賞了一會兒玉杯之中鮮艷的酒液玩笑了一回,明秀這才與太子妃告辭。
幾個女孩兒自然是一同走的,孫嬌嬌性子爽利,也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又與明秀一見如故,此時晃了晃喝了三杯葡萄酒後發暈的腦袋,牽着明秀在後頭走,與她說道,「你是真與沈明珠不一樣!那丫頭掐尖兒要強,還敢踩着我的頭上說話,況你不知道……」
她認真地與含笑的明秀說道,「你遠着她些,別叫她帶累了你的名聲!」
「這是何意?」明秀忍不住笑問道。
此時天色有些晚了,天邊不過是掛着最後的光亮,照在明秀微熏的臉上,竟生出幾分恍惚的美麗。孫嬌嬌看得眼睛直了,許久咳了一聲,這才仰着頭冷笑道,「那丫頭!與榮王之間鬧得厲害,還,還……還在我哥哥面前擰着身子說話!」
那種側着臉兒露出最美好模樣的動作,實在叫孫嬌嬌氣得不輕!
她哥哥明明有了心上人了!
這倒是沈明珠能幹出來的事兒,明秀心中一動,不由問道,「她與榮王很要好麼?」
「永壽郡主眼瞅着要嫁給榮王,你那姐妹也是瘋魔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竟然與永壽郡主爭鋒!」孫嬌嬌久在京中,對沈明珠鬧出的這些荒誕之事知道得更多些,鄙夷地說道,「榮王在永壽郡主面前都要垂着身子說話,她還覺得榮王能護着她呢!」
「也只你與我好,才會說這樣的知心話了。」沈明珠會不會叫惱羞成怒的永壽郡主抽死,明秀管不着。然而聽着這意思,沈明珠可是在拿着沈國公府的名聲作踐,就叫她有些不喜,將此事記下回頭等着與父親說一說。
不說她,就是日後沈明程兄弟兩個有了閨女,也得被這名聲連累。
「我是素來看不起這些不正經的,從前因她的緣故,還看輕過你,是我的不是。」孫嬌嬌鄭重地說完了這個,又見明秀不以為意,這才放心,攜着她走了一會兒,正要喚住前頭正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的蘇薔與馮瑤,卻見另一處,影影綽綽地現出了些窈窕的人影來。
明秀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詫異地順着看去,之後就是一呆。
那有些暗影的假山之後,一個模樣秀致奪目,婉約得如同天上仙子的女子叫人扶着走了出來。就見這女子一身兒雲錦宮裝飄逸旖旎,弱質纖纖只有腰間微微凸起,露出了幾分有孕的模樣,一□□揚的峨眉掃過,目中晶瑩點點,叫人止不住地憐惜。
明秀並不識得這女子,然而見前頭蘇薔幾個都停下來了,卻也知道,能在這東宮這樣行走,只怕該是太子後宮的哪位側妃。待她的目光又落在這女子的腰間,目中就現出了幾分瞭然,想到這位就該是方才那位許側妃了。
「給側妃請安。」前頭蘇薔嘴角微微抿起,微微一福。
然而那許側妃卻仿佛目光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一般,向着遠遠的東宮前方看去。
如此托大,竟仿佛比太子妃還有譜兒,孫嬌嬌是忍不住的,就向前邁了一步。
她若與東宮的側妃起了衝突,那就是窩裏反了,只會叫人看笑話,明秀急忙拉了她一把,見那許側妃看過來,也生出了幾分不喜,面上只是溫和地上前將蘇薔給扶直了身子,這才和氣地說道,「側妃身子重,姐姐這樣周全,反倒叫側妃不好還禮呢。」
蘇薔飛快地望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變得柔和了起來。
這是明晃晃找了一個好理由不給許側妃請安,瞧着明秀的模樣兒,仿佛許側妃還得謝謝她的體貼,孫嬌嬌也就罷了,並沒有聽明白,馮瑤與另兩個卻撲哧一聲低低地笑了,在後頭捅了捅明秀的腰肢。
這頗有些如沐春風要人命的,那許側妃悠遠的目光收回來了,定定地看了明秀一眼。
「你是誰?」她聲音如同天上的雲朵一樣飄渺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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