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想起了那片宛若深淵的空間,點點頭:「嗯,知道。」
他隱約也可以感覺這座峰底藏着什麼,但以他如今的境界,也絕對不會傻到去擅自冒險。
寧長久指着地上的刻文,道:「你把這兩篇通讀幾遍,想清楚之後再開始修行。」
南承目光熾熱,已然等不及地將視線投了上去,他捂着如擂鼓般的胸口,閉上眼,深吸了口氣,道:「多謝前輩,將來晚輩若修道有成,定然重謝!」
寧長久起身,拂袖離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南承看着那一襲白衣縹眇離去的背影,心想這便是修道有成容顏逆流光陰的神仙中人嗎?
紫庭境究竟是一幅怎麼樣的光景呢?
他原本幾乎成灰的劍心之中,再次燃起了熾熱的、飽含希望的火。
而眨眼之間,那襲白衣已然消失在了視野里。
寧長久環視四周,看着光線投影來的位置,確認着自己如今所在的方位。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道路都是兩通的,他既然可以從書閣中來到這裏,也應該會有連通書閣,可以返回的道路。
他回想起翻開那本書頁時的場景。
那書頁上畫的是一個小陣。
寧長久手指虛虛地筆畫了一陣,在半空中畫出那陣法的模樣。
「小飛空陣?」
寧長久輕咦了一聲,手指又虛畫了幾遍,心中默然推演。
飛空陣是傳送陣的一種,傳說中所有的飛空陣都是脫胎於最初的飛升大陣,這些陣法的本源不過是四個字——張弓搭箭。
陣法是弓,人是箭,陣法崩到極致之後破碎,難以想像的偉力讓修行者的速度達到振破空間隔膜的程度,使其無視部分境界的不足,直接破開虛空,飛升仙廷,一如傳說中神人張弓射大日一般。
只是飛升大陣極為苛刻,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如今很難在典籍中看到,即使是當年觀中藏書,他也只不過看到了些隻言片語的介紹。
而小飛空陣則要簡單許多,在兩個不同的位置,利用靈力振動空間,達到某種共同的頻率後,兩個位置中間,會打開一道穩定卻短暫的通道,使人進行短時間短距離的移動。
寧長久朝着上方看了一眼,隨後指尖微動,挪來幾塊碎石按照那小飛空陣的順序擺在身下。
那小石子像是一個古怪的、類似星辰錯落佈置的圖案。
寧長久指尖一點,源頭處,石子被劍火點燃,隨着他指尖划動,靈力涌成了一條線,按照陣法的圖案流轉,只不過,他的筆畫是倒行逆施的。
筆畫逆轉,陣眼中央有所響應,寧長久足下生光如塵,隱隱有離地而去的徵兆。
識海同時鋪開,尋找着與這座小飛升陣相契合的點。
而他指尖的那一點發白的劍光依舊輕顫着,似在等待着什麼。
一片暗黑之海般的識海中,陡然浮現微光,那微光原本如一片塵埃,但在識海的視覺落到它身上之後,陡然坍縮延展,變化成正行的小飛空陣模樣。
兩陣齊齊振鳴,驀然契合。
超重感自身體的每一寸瞬間擠迸而出。
光源一閃如球,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湮成一線,寧長久的身影轉瞬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書閣的某個角落裏,寧長久的身影無聲出現。
光線順着石壁滲透進來,而此刻似已臨近傍晚,透入的光線也已有些昏暗。
寧長久不確定自己的行為有沒有被那個名為嚴舟的老人察覺,或者說那本來就是嚴舟的一次試探。
忽然間,隔着一層書架,他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樣……不好吧?」
「我也覺得不好,那寧長久和我們都沒有什麼交集,我們這樣捉弄他,不合適……」
「你們到底幫不幫忙!」是個少女的聲音。
「這不是義氣不義氣的問題,而是……」
「不幫算了!」
「好好,好師妹,你說,你要我們怎麼做?」
「我要是能想出辦法,還要你們做什麼?」
「……」一個少年想了一會,道:「他唯一能出現場合只有早課的時候,我們應該抓着這個做點手腳。」
「嗯,你說得有道理,繼續。」少女表示贊同,陷入了思考。
「師妹,我還是覺得不妥,寧小齡雖然上次游劍表現極佳,那麼下次比劍之時,你可以選她,贏過她不就好了,真正的刀光劍影里,她如今的境界,哪裏來得及操控先天靈進行戰鬥?」這個少年的話語平穩而冷靜,顯得有條理許多。
少女顯然有些委屈,道:「那比劍之時,我挑她為對手,不是恰恰顯得我小氣不大度,師父常說修道之人逆流而上,我這在她眼裏算什麼?況且哪怕真要那時候趁機打擊她,但這距離春時試劍不還有兩個月嗎?我就是受不了氣……」
「書上說,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雲任卷舒,師妹道心應當淡漠寧靜,如那崖畔臘梅……過些日子梅花開時,不如我陪師妹去賞花?」
「我賞你個頭,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現在又滿嘴大道理,你到底愛不愛我?」小姑娘似乎放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果不其然,那少年立刻招架不出,沉默片刻,道:「好,師妹說了算,但捉弄一下便好,千萬不要做出傷害師弟師妹的事情。」
「放心,我有分寸,我才不想挨師父的板子呢,我們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
於是三人就這樣開始商討起來。
隔着一間書架的寧長久認真地聽着,在心中點評着他們的想法,許多想法固然天馬行空,但是落到自己這裏,基本是沒有實現的可能的。
「我們將他的椅子腿鋸掉半截,但是藕斷絲連,這樣他只要一坐上去,就會啪得斷裂,然後摔到地上,這事我們偷偷來,沒人知道是我們做的。」
「我們可以偷一本早課要讀的劍經來,偷偷在一些複雜的字的筆畫上設下道法,然他產生視覺錯誤,難以識別,這樣他在寧小齡面前肯定顏面盡失,師父也只當他不識字,以後不會讓他來早課了。」
「我們還可以在書頁的邊緣覆上一些劍意,這樣他翻書的時候就會劃破手指,不過他肯定也只當是書頁太過鋒利,自己又太不小心。」
「可是……師妹討厭的是寧小齡啊,他師兄何其無辜?」
「哼,他師兄哪裏無辜了?那天還敢惹師父生氣,你知道師父這些年多不容易嗎?他一個外門弟子能坐在劍堂中是多大的榮幸,師父邀他去雲台劍場,本是給他機會,但他竟敢當眾拒絕?這種外門弟子,不好好整治一番給師父立威,以後指不定又氣到師父!」
「嗯……師妹說的,好像有的道理。」
「那當然,再說,我們這種也不過是讓他丟臉吃癟而已,讓他提早一些知道江湖險惡,也是為了他好。」
「師妹真是……義薄雲天啊。」
「少挖苦我,快給我一起想點子!」
於是他們又陷入了緊張的討論之中。
寧長久默默地站在對面,聽他們最終敲定計劃,然後自己悄無聲息地躲在一間巨大的書架後,看着他們心滿意足地離去。
上一世在不可觀中,一共也沒有多少年,師兄師姐之中交集也不算多,唯一與自己交集多一些的二師兄和大師姐也對自己頗為照顧,順遂的修道之路上自然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所以此刻,寧長久竟還有一些莫名的……興奮?
離開書閣之時,寧長久不忘看了嚴舟師叔一眼,嚴舟一如既往地抓着本書蓋在身上,半打着盹,將死未死。
……
回到房中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床上趴着一個人。
寧小齡像只小狐狸一樣蜷縮在那裏,懷中抱着柔軟的被子,寧長久雖腳步無聲,但還是被她察覺了,才一進門,她耳朵微動,立刻醒了過來,刷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興師問罪道:「師兄,你去哪了?是不是被哪個狐媚子勾走了?」
寧長久笑道:「眼前不就有隻小狐媚子?」
寧小齡捂了捂自己的臉,道:「師兄休想混過去,我……我可是要替襄兒姐姐看着師兄的!」
寧長久疑惑道:「你什麼時候和她一條戰線了?」 寧小齡道:「那就算不管其他的,我也等了師兄將近一個時辰,你總該告訴我去哪了吧?」
寧長久略一沉吟,說道:「我今天誤打誤撞進了峰中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裏面藏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寧小齡好奇道:「什麼地方呀?」
寧長久神秘兮兮道:「那裏太過兇險,以後師妹境界高了,再帶你進去。」
寧小齡道:「師兄騙人,你明明還沒入玄,你都去得,我為什麼去不得?」
寧長久戳了戳她的額頭,道:「師兄的境界怎麼能以尋常來看待?」
這話倒是讓寧小齡服氣了些,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師兄今天還教我識字嗎?上次已經識滿了五百個啦,小齡現在讀一些普通的書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寧小齡說道。
寧長久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必着急,今天……師兄打算教你一些厲害的東西。」
「厲害的東西?」寧小齡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
寧長久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我教你一些獨到的呼吸吐納之法,可以更加充分地調動你的先天之靈,事半功倍,還有一些……祖傳的道法與劍術,非常厲害,不過我教了你之後,你千萬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若是你師父問起,就說是從老狐那傳承的記憶,知道了嗎?」
「師兄教我這些做什麼?」寧小齡不解道。
寧長久道:「當然是希望師妹的修道之路可以更順遂,更厲害一些,將來若和其他人比試,也莫要輸了去。」
寧小齡見師兄神色難得這麼嚴肅,立刻正襟危坐,認認真真地點頭道:「知道了,師兄!」
她又問:「那會變得多厲害啊?」
寧長久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等小齡學成了這些,大約能兇殘個十來倍吧。」
寧小齡微驚,打趣地問道:「小狐狸要變成大妖怪嗎?」
寧長久道:「這倒不至於,說不定小齡就修出一個劍仙了,就像陸嫁嫁那樣……嗯,厲害的女人都很兇。」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四師姐,大師姐和師尊。
一個比一個凶。
寧小齡反駁道:「師父其實可溫柔了,今天本就是師兄不對,說師父壞話,活該被打。」
寧長久一怔,有些挫敗道:「在師妹心裏,師兄的地位又降低了一名?」
寧小齡嘿嘿一笑,道:「等師兄把那些祖傳絕學教會了我,我就考慮幫師兄提提名次。」
……
……
又一日清晨,寧長久如往常一般早起,尚自有些睡眼惺忪的寧小齡敲了敲他的門,喊他一道去上課。
不知為何,今日寧長久拒絕了她,說是現在時間還早,等等再去。
寧小齡有些莫名其妙,問道:「為什麼?」
寧長久想了想,說:「師妹若總是這麼積極,會太過顯眼,更何況如今你開始修行那些獨門秘籍了,更應該藏拙才是,我們晚些去。」
寧小齡覺得他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於是一刻鐘後,寧長久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與師妹一道慢悠悠地過去。
最終卡着早課的鈴聲,一道走入了劍堂中。
陸嫁嫁看着他們的神情似有些不悅,似在說今日你們怎麼這麼遲才來,是在挑釁我?
而雲擇與樂柔則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地盯着寧長久,他們想要極力遮掩自己熾熱的期待,但又似乎根本遮掩不住。
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今天特意空了些時間,給你們做心理建設,怎麼還是一副一眼就能看出做了壞事的樣子,要是我真的中了你們的計,以你們這表現還想騙過陸嫁嫁?嗯……也就那個叫徐蔚然的倒是不錯,很是沉着冷靜。
寧小齡跟在師兄旁邊,生怕被責罵,立刻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寧長久的背影在頓了頓,他看了一眼椅腿上極細極細的斜切的線,隨後在背後兩道滿是期待的目光中,也坐了上去。
……
……
(第二更!今天爭取再寫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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