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冰眸低顫,縷縷銀絲間若隱若現的耳垂泛着琥珀般的紅,她的左頰紅腫着,當夜,她曾甩過邵小黎一個巴掌,只是世事難料,如今她成為階下囚後,這一切十倍百倍地奉還給了自己。
像是億萬滴雨水同時濺入滾燙的油鍋里,其下的人群在這清脆的抽打聲中沸騰了起來,他們放下了恐懼,只覺得肝膽似被撕裂,濃烈的情緒化作稠密的漿水噴涌了出來,滾燙地傳遞到四肢,散發着令人目眩的灼燙感。
他們眼睜睜看着那頭窮凶極惡的黑蛇莫名其妙地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開始吃掉自己的身體,也看着那面容極美的少女如傳說故事裏一樣,踏劍懸空,來到了妖女的面前,將一個個狠厲的巴掌送到了司命無暇的臉上。
啪啪的抽打聲在城中不停地迴蕩着,痛快至極,無論怎麼熱烈的歡呼都無法將其壓過。
原本緊抿紅唇的司命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聲痛哼。
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看着這幽居於星靈殿的女子承受掌摑面頰的羞辱。
「你會後悔的……」司命咬緊了牙,秀挺的鼻間發出了幾聲微微的痛哼。
邵小黎停下了掌摑的手,她看着司命通紅的臉頰,擰了擰自己的手腕。
哪怕時隔數月,她依舊無法忘記那個夜晚。
那一夜她與寧長久出城,在雪峽中遭遇截殺,一路被割了不知道多少傷口,也不知被打吐了多少的血,甚至嘔出了內臟的碎片,而那之後每日的刻苦練劍,為的也是有朝一日,再次面對司命之時可以不再像是被捆了四蹄的羔羊。
司命能從她的眼眸里看到她的仇恨,這種仇恨讓邵小黎掌心微紅的手也顫抖了起來。
「別浪費時間了。」寧長久與那片黑羽糾纏着,他的身影圍繞着金色的十字架,穿梭在城池的上空,而那黑羽幻化的罪君之影,則像是綠頭蒼蠅一樣嗡嗡地追個不停。
「知道了,老大。」邵小黎應了一聲。
她目光飛快地打量了一番司命曲線誇張的身段,高高舉起鞭子,長鞭如高高舉首的大蛇,帶着破風之聲落了下去。
唰!
空氣擊破,一道輕微的爆裂聲響起。
隨後鞭子揮落,暗含着天諭劍經上卷的劍法要訣,狠狠地砸到了司命的身上。
皮鞭抽打聲遽然響起,短促如爆竹聲響,那一鞭落在了司命雪裙白衣的正前方,她身軀下意識地收緊,脖頸之下,玲瓏的鎖骨一縮,更加分明,而鞭子帶起的震動更使得她堆雪般的衣裙上下搖晃。
「你從小到大應該沒有正經挨過打吧?也對,你生來沒有娘親,無人管教,難怪教養這般差勁。」邵小黎冷着臉,譏諷之間手腕一甩,如蛇的長鞭再次揚起,在她們的身體之間盪起誇張的弧線。
司命爭鋒相對道:「當夜被我打成喪家之犬,如今小人得勢,你這模樣實在醜陋而可笑!嗯哼……」
邵小黎淡淡道:「那我就當一回娘親,好好管教一下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女兒。」
鞭影落下,抽打在司命的白裙上,少女手臂揮動,越來越快,頃刻之間,好似墨雨翻盆,長蛇般的鞭首在她身軀上一觸疾走,快若閃電。隔着雪衣的肌膚下,柔軟的曲線也不停地重複着凹陷與恢復,連帶着整個衣裳一道彈躍着幅度。
這一幕好似冬末寒江上,不計其數的雨絲鞭打而下,墜入江中,砸得波瀾跌宕,浪花吞雪,花白的顏色不停地起伏着,雨絲與江雪相互擊打,吞噬,繚亂相匯,哀吟聲宛若江面之下豚魚悽美的夜哭。
司命不知比她年齡大了多少歲,卻被戲稱為女兒,還如承受家法被抽打訓誡着,她眼眸中殺意更盛,只是那凝成的風雪在鞭打之中時破時聚,而她如今被審判之釘壓制,身體與凡人女子也差不了多少,那雪衣白裙雖是星靈殿的法袍,此刻卻也卸不去太多力量,她感知着身體真真切切地痛意,絳色的紅唇間不爭氣地發出了一聲聲低低的痛吟。
「若是實在忍耐不了可以叫出來,娘親會好好疼你的。」邵小黎言語刺激着,手中的鞭子如劍,接連不斷揮打在司命的身上,司命被釘在刑架上,只能被迫地張着雙臂,無法做任何的反抗。
司命冰冷道:「逞一時之快……到時候罪君來了,我們誰也逃不掉,現在放開我,我或許還能幫你!」
「你可真是不記打,你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麼?你只是卑賤的奴婢,我可以罵你打你,讓任何人羞辱你,你如今承受這些不痛不癢的鞭笞,已經是老大對你的仁慈了。」邵小黎平靜地看着她。
司命的身體上,痛意夾雜着異樣的感覺侵蝕着她,她的白裙雪衣雖是法袍,但在對方凌厲的抽打之下,許多部位也泛起了茸茸的絲,本就單薄的衣裙像是要被這一鞭子一鞭子無情地扯裂。
邵小黎看着她的衣裳,身子欺身壓近,道:「你似乎很喜歡穿衣服?還總穿好幾件?」
司命的眼眸中驚懼之色一閃而過,她嘴上卻道:「修道至頂,外物皆是瑣碎,你等凡人怎麼會懂?」
「是嗎?」邵小黎歪着頭反問了一句,她直接伸出手,探至司命的身前,落在了那一手難覆的雪堆之上,手狠狠一壓,陷入其中,猛地抓擰,道:「你真的不在意麼?」
司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些,她允許自己在戰鬥中受傷,但豈能允許被如此侵犯,哪怕對方也同為女子。
司命的身子顫慄着,紅唇之下再次傳來她清冷的話語:「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羨慕極了?你這樣卑賤凡人,哪怕再天生麗質,也趨近不了真正的完美,若是平日裏,你連跪下舔-我的腳都……啊!」
她細長的眉毛忽然蹙起,足趾內扣,雪足上赫然出現一道艷紅的痕跡。
「我不配哪裏?女兒好好與娘親說說?」邵小黎手指狠狠一恰,又是一陣鞭雨落下。
寒江翻雪,流風涌浪。
司命的尊嚴和冷傲化作一聲聲壓抑的痛哼低吟,但她依舊微睜着眼眸,其中萬年不化的冰雪之色里,是決不低頭的傲氣。
數百記的抽打在十餘息之間完成。
司命裸露的手腕上儘是細紅鞭痕,那白色的衣裙也出現了許多的豁口,露出了薄如蟬翼的月色內襯,司命的臉頰更紅,她的頭無力地低垂着,睫毛覆下,唇間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卻微弱,看上去有些奄奄一息。
邵小黎知道她的內心已經開始掙扎,動搖,她想起了寧長久的叮囑,進一步進行心理上的打壓。
「你也說過,罪君來了,我們都得死,橫豎是一個死,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他什麼來呢?一個時辰?一天?還是更久?在這期間,我可以白白讓你忍受無盡的侮辱,我之前也說過了,這鞭子不過是老大對你的仁慈,真要羞辱你,我們有無數的方法,可以慢慢玩。」
邵小黎指了指城下,微笑着對司命說道:「你看到下面的人了麼?看到他們現在看你的眼神了麼?過去你是雲端的神女,他們是地上的淤泥,但現在呢?你是可以隨意扒乾淨衣服的羊,而你的下方,是成百上千的餓狼,其實我很好奇,以神官大人這幅完美的身軀,是不是能以身飼飽所有的狼呢?」
「夠了!」司命厲聲打斷,邵小黎抑揚頓挫的聲音傳入腦海里,她本就脆弱的精神更似飄搖的細雨,她不明白,這短短几個月時間,這死丫頭是怎麼成為現在這樣的,思緒間,她將視線微微下垂,看到了那與黑羽糾纏的影,想着定是白沙在涅。
「夠了麼?」邵小黎道:「到頭來都是死,只是我們死得盡興,而你要承受百般屈辱。當然,你也永遠沒有報仇的機會。但若答應我們的條件,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來救你的,是你的恩人。」
司命盯着這墨發紅裙的少女,看着這番話語從她稚嫩的檀口間說出,身體上不斷傳來的痛意好似鑽入骨骼的涼風。
「我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奴婢。」司命眼眸中的風雪忽然平寂,她似是想通了什麼,道:「你不必偽裝,我知道,你們同樣需要我,你們不想死,所以也捨不得我死。」
邵小黎眉頭微皺,心想這女人果然欠打,這鞭子一停,就給她喘息的時間了。
「你願意為奴,當然就不用死,要是你執意想受盡幾天幾夜的屈辱而死去,那我也只能感到遺憾。」邵小黎用鞭子拍了拍她微紅的臉頰,道:「如今我們已九死一生,反正都是死,後者還有一線活路,一切都由你自己決斷。」
司命的唇角忽然勾起,她的笑容有些悽然:「你們辱我至此,如今還要我甘願為你們的刀劍?你覺得我會答應麼?」
邵小黎搖頭道:「我也說過,這只是開始,最多抵消一下我們先前的恩怨,後面,我會讓你這朵冰雪裏生長的蓮花,感受一下人間的污濁。」
「這些都是寧長久教你的?」司命寒聲發問。
邵小黎說道:「仇恨的宣洩不需要教導。」
司命眼中,看見邵小黎再次舉起了鞭子,那鞭子雖還未落到自己的身上,但痛意卻已像是幻覺般浮現了,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些畏懼被鞭撻,這種侮辱是身軀與靈魂雙層的痛,她的身子也下意識地抽緊了些,準備再次迎接邵小黎的鞭打。
邵小黎卻沒有這麼做,她輕輕甩手,將鞭尾也捏在了手中,然後她用彎折起的長鞭輕輕挑起了司命裙袂的邊緣,探了進去。
司命雪白而纖長的雙腿立刻夾緊,身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你給我住手!」
邵小黎道:「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我數到三,若是你再不做決定,我就把你扒光了,讓滿城之人看看司命神官佈滿鞭痕的驕傲身子。」
司命感受着那粗糙的皮鞭與大腿的摩擦,它一點點攀上……
司命看着眼前這稚氣未脫的紅裙少女,她何等身份,求饒之語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姑娘說出口?
夜色漸漸降臨,這也給了司命一個心理的安慰,至少無論此處發生什麼,台下那些卑賤的平民都無法看到。
但邵小黎似能看清她的心事,她手一抓,取來那根紅繩,對着戲台處一甩,幾盞大紅的燈籠順着紅繩而來,一盞盞精準地墜停在十字架上,照得她面色如緋。
邵小黎淡然一笑,道:「黑夜的王女大人,這是我送你的燈火,喜歡嗎?」
司命慘然笑着,她此刻身體虛弱極了,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邵小黎看着她的臉,抓着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看着自己:「三。」
她開始倒數。
司命無動於衷。
「二。」
邵小黎冷漠開口,再次放下了一根手指。她的心中實則也緊張極了,若真讓司命生出必死之念,那老大的交待的任務……
司命的眉頭則微皺着,心中似在做着什麼掙扎。
「一……」
邵小黎死死地盯着她,話語拖長。
隨着最後一聲餘音消散,司命睫羽下如霜的眼眸中,狂風驟雪般的殺意反而越來越淡了,那些屈辱與憤恨擠壓到極致之後,非但沒有像是衝破閘門的洪水,反而像是被風吹去的蒲公英。
司命的心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明悟。
人性的情感糾纏扭曲,如暗處生出的種子,自心境中破芽而出,綻出罪惡的花,但她本身未滅的神性卻也像是聖潔的種子,它們相對着,藤蔓相纏,黑白相繞,竟達到了一種極為玄妙的平衡。
司命非但沒有因此破碎道心,反而因禍得福,道境再進,心境上的那些細小裂紋也開始逐漸彌合,重新變得一塵不染,宛若回到了當初夜巷之中,那個不疾不徐,溫柔平靜,殺意內斂的絕麗女子。
邵小黎看到她的神情,暗叫不妙,寧長久也察覺到了這裏的動靜,他神色稍變,同樣知道司命的道境即將更上一層樓。
邵小黎有些慌了神,她揚起皮鞭,在她的身上瘋狂地抽打着,試圖阻止着她。
但司命的臉卻越來越平淡,對於那些鞭子恍若無感。
仙顏上的紅腫消失,肌膚的鞭痕淡去,一抹若有若無的神息縈繞在她的身側,曼妙的曲線重新帶着不近煙火的美。
正當她的感悟要化作實質的道境之時,一聲清朗的笑忽然劃破長夜,傳入了司命的耳中。
「不愧是你呀,雪瓷,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你的天賦依舊總能給人驚喜。」
雪瓷是她當年爬出胎靈之淵時,神國賦予她的本名。
本名被喝出,神思冥冥的司命下意識地睜開了一線眼。
夜空之中,一隻獨角的雞撲棱着翅膀,它的背上,幾乎被燒成了焦炭的夜除面對着她,淡淡地笑着。
他看着司命眸中微微的茫然,繼續道:「怎麼?過了這麼多年,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借着司命微微的茫然,夜除已來到了她的身前,他點出了一指,正中司命的眉心。
嘩!
司命滿頭冰絲盡數後揚。
她的臉頰上,露出了片刻的掙扎之色。
命運與時間的線垂着相撞,司命即將結成的道境上,忽地再次生出了一道裂紋。
如美玉逢濁,如明鑑蒙塵。
「住口!」司命驀然怒喝,靈氣翻湧。
點着自己眉心的夜除連帶着血羽君被一同振飛了出去。
夜除此刻身軀極弱,做不得任何的反抗,他身子飄飄然後墜,被重新調整好平衡的血羽君接住。
司命猛地閉上了眼,她的心中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痛意,這種痛苦,甚至比寧長久當眾奪去自己貞潔這樣的事還要更甚。
她竭力冥想着,想要找回方才那抹感覺。
但是世間許多機緣,皆是千年難遇。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
她也再找不到心境中的兩朵花。
她與那道境圓滿的契機失之交臂。
「你們……為什麼……」司命渾身顫抖着,她亂舞的長髮無力地垂下,十字架上的身影顯得單薄而落寞,她抬起了些頭,臉頰蒼白到了極點:「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辱我欺我,給了我一線希望又要摧毀,歲除,七百年前,我可曾待你有半分不敬?無論我們再怎麼爭鬥,我們才是同一神國的故人啊!我道境若成,我有機會帶你一起走的啊!」
歲除是他的本名,如今這個歲字,他已然贈送給了重歲。
夜除沒有五官的臉卻散發着莫名的微笑:「雪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用這些拙劣的謊話騙我?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能分辨出你的每一句話語的真假,這才是七竅玲瓏之心,呵,我知道你話語的真假,而你卻不知道我知道。」
司命立刻想到了許多事,想到了當年自己成為他的學生,借着他的庇蔭一步步向上爬,她曾說過許多違心的,討好夜除的話語,而那時,她能將自己的表情藏的極好,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誠,而她同樣一直以為,夜除是不知道的。
此刻夜除的話語讓她想起了那諸多往事,這無疑又在她本就飄搖的心境上添上了一抹裂痕。
夜除看到她變幻的神色,乘勝追及道:「其實我知道,你還有心結。」
司命知道自己不該開口,但第一個瞬間,她依舊沒忍住發問:「怎麼可能?」
夜除坐在血羽君的背上,淡淡笑着,道:「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的心境深處,一直有着一抹陰影,而你一直在逃避它。」
司命自胎靈之淵中應運而生之後,大道之路順風順水,似無瑕白壁,挑不出任何不美之處,她這樣的人,道心之中怎麼可能會有難以抹去的陰影呢?
夜除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那抹陰影是哪裏來的,直到方才,我看到了你盯着邵小黎的眼神,我一瞬間明白了過來,那抹陰影的由來,便來自於七百年前神國崩塌之際。」
司命淡漠道:「神國崩塌對你我打擊都不小,但傳說之境時的我們心境皆如元初時代的神石,哪怕天地毀滅重歸混沌又怎麼能在我們道心上留下什麼?」
夜除搖頭道:「並非神國崩塌,而是你看到了不該看的人,那個人打破了你的執念。」
司命眉頭緊蹙,似是想到了什麼,道境上的裂紋難以抑制地持續開裂。
夜除繼續道:「你一直認為自己是世間最完美的女子,而其餘三位女子神國之主,我們確實永遠也無法遇到……除去她們,你確實是世間最完美的,這是你獨有的,不容侵犯的驕傲,但你的驕傲,在七百年前崩碎了。」
夜除仰起頭,像是陷入了縹緲的回憶,他輕聲笑道:「雖然我也記不起那時的事,但我從你的心境的陰影上可以猜到,那個毀滅我們神國的,也是一個女子,一個比你更加完美的女子,而很不幸,你當年見到了她的真容。」
「你當時或許視死如歸,願與神國同存亡,也或者心生懼意,在那人劍下瑟瑟顫抖,但無論如何,最後你的心境上都留下了陰影,哪怕我們都想不起那些事,但你的道心卻不會騙人。」夜除嘆息道:「雖然這個結論我也不敢相信,但那人或許就是女子,而且她比你更美,更強大。這也是你明明擁有着那麼多的權柄,七百年依舊無法得道的真相。」
夜除的話語似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之人,原本當局者迷的司命再次自觀道心,之前的完美無瑕之處,陡然浮現了一抹極淡的影子。
她的神識死死地盯着這抹影子,像是要從中窺見什麼。
司命眼中的光越來越淡,一雙冰眸重歸黑瞳,每一綹垂下的髪絲都透着絕望的冷。
「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那樣的人呢?」她輕聲道。
她話雖如此,但所有人也都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不自信。
夜除也嘆道:「我們的神主都被斬去了頭顱,那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司命看着自己徹底消散的感悟,看着那裂紋橫生的心境,她忽然覺得萬念俱灰,仿佛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剝奪乾淨,先前邵小黎這十幾歲丫頭對於自己的鞭打再次浮現腦海,她下意識地將雙腿收攏得很緊。
當心中的脆弱再次被血淋淋地翻出之時,那些怪異的,本該不屬於她的情愫便也一涌而出,將她吞沒其中。
而她畢生的宿敵就在眼前,那是她唯一的,不願意服輸的人。
他們鬥爭了七百年啊……
司命可以接受自己被邵小黎鞭打,被寧長久侮辱,但卻怎麼也不願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夜除的目光下。
但越是如此,她的心境便更加分崩離析。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司命悽然一笑,眼眸輕闔。
夜除微笑着開口:「是的。」
說着,他望向了邵小黎,道:「神官大人好像還不太服管教。」
邵小黎點頭道:「我明白了。」
司命知道,她要在這個與自己鬥了一輩子的人面前,承受被鞭笞凌虐的欺辱了,她同樣知道,在這之後,她在夜除面前,將再也抬不起頭。
「寧長久!」
短暫的沉靜後,司命猛地抬起頭,對着那個與黑羽糾纏的白衣少年竭力嘶喊道:「你不是要收我為奴麼?奴婢自古皆是私有之物,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我被其他人羞辱?」
寧長久淡然一笑,再次運用命運的權柄,讓黑羽暫時去糾纏那頭黑蛇,而自己御劍來到了她的面前。
他輕輕按住了邵小黎即將揮鞭的手腕,望向了司命。
那粘濡於頰的髮絲,唇角滲出的鮮血,混雜着掙扎與絕望的眼眸,都是虛弱與淒涼中綻放的美。
「你甘願為奴?」寧長久用手指托着她的下頜,將她的臉頰托起些,讓她平視着自己,道:「那種把懲罰當做賞賜,把訓誡當做恩典的最卑賤的奴婢?」
「當然。」寧長久話語頓了頓:「從此以後,無論責罰打罵,只有我能夠碰你,若以後你還想殺夜除,我甚至可以幫你,當然,一切的前提都是我們能從罪君手下活下去。」
司命沒有說話,她眼眸中說不清情緒,只是身軀明顯軟了下來。
她微微側過頭,看着火燒木一般的夜除。
此刻他是這麼虛弱,比自己還虛弱啊……若是能掙脫這刑架,殺他或許也只是一瞬吧……
她的意識有些飄忽。
司命再次想起那個故事,這是第六日的夜。
她的第七日即將到來。
「我……」她猶豫着緩緩開口。
寧長久卻打斷了她的話,他露出了微諷的笑:「堂堂神國中的女神官,難道真甘願為人女奴?
「更何況,其實我也不需要你這樣的奴婢。」
說着,他放下了挑着她下頜的手指。
「你……你什麼意思?」司命螓首微動,神色困惑。
「我願意給你一個有尊嚴的選擇。」寧長久注視着她,一字一頓地認真道:
「做我的靈!交出你時間的權柄,屆時若勝不過罪君則我們同死,若能勝過罪君,我答應你們同活,之後你們的恩恩怨怨,我不會做任何插手,同樣,我也會給你解契,還你自由之身。」
神國神官做他人之靈,這同樣是無法想像之事,但比先前卑賤的女奴要不知好到哪裏去。
司命忽然明白,這本就是他一開始的打算。
自己做他的奴婢,除了滿足他的欲望,沒有任何意義,而唯有做他的靈,他才能得到自己的能力。
但這個要求她一開始是斷然不會答應的,而此刻,她甚至已經生出了甘願為奴之心,對方反而退了一步,她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絲僥倖。
這是何其拙劣的手段啊……
司命至此終於瞭然,卻無奈。
她輕嘆了口氣,嘆息聲散在她的夜色里。
「我願意。」
許久之後,司命垂下了頭,銀髮遮頰,輕輕說道。
所有的殺意與不甘皆盡斂去,那白暫肌膚上未消盡的紅痕,每一絲都是臣服的證明。
……
……
(感謝盟主大大寧長久打賞的大俠!謝謝萌主再次的支持與鼓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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