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大爆炸以一個環形的巨大的焰浪高速擴散,天空中的渾濁之色皆被點燃,放眼望去儘是末日來臨般的紅色,巨大的聲音和狂暴的氣浪同樣帶着掀翻天地的氣勢,似出了閘門的洪水猛獸,牆立而起,呼嘯而下。
哪怕相隔極遠,巨大的轟鳴聲依舊夾雜着熱浪卷了過來,無論是斷界城還是部落中的人,臉頰上都能感受到灼燙翻滾的溫度,他們在短暫的呆滯後四散而走着,那些嘈雜的聲音好似火焰燃燒的柴火里,不停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響。
千百年來,這裏的天空只有渾濁的白與黏稠的黑,今日是天空中的第三種顏色。
斷界城的上空,金色的十字架也被染得蒼紅,司命被釘在上面,白裙似血,銀髮似血,如黃昏下即將凋零的山茶花。
十字架的一端,那黑色的烏鴉對着天空嘎嘎地鳴叫着,那些氣浪在它面前自行分開,向着身後流去,而十字架下端的黑蛇則更絞緊了身體纏繞柱上,它不停地吐着信子,瞳孔通紅,黑色的鱗片隨着身子的蠕動不停反射着紅光。
與巨響一併而來的浪頭掀翻了不知道多少個房屋,碎瓦木柱滿天斷裂飛舞,許多人缺少了牆壁的掩護,立刻被掀起,氣袋般飛撞跌落,鮮血狂噴不止,而許多人也被壓在了倒塌的房屋之下,艱難地探出手臂,然後被慌張的人群一腳腳踩得鮮血淋漓。
司命俯瞰着城下的混亂,反而平靜了很多,狂暴的大風同樣像是一隻巨手,將她牢牢地摁在刑架上,向後翻飛的白裙與肌膚死死熨帖,緊緻到了極點,勾勒出的玲瓏曲線幾近完美。
只是無人再有暇注意她。
她閉上了眼,抿着的紅唇不帶一丁點溫度。
「夜除,你的想法果然總讓人捉摸不透啊。」她喃喃自語,回想起了當年那個始終溫文爾雅卻道法通天的天君大人,當時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天君便曾將她帶去過那個日晷之外,讓她第一次窺見時之法則。
那時候她問夜除,到你這般強大,還有什麼願望麼?
夜除當時微笑着說,他想見到一個人,一個可以真正走出命運光錐的人,他還說他希望神主大人便是那個人。
可惜後面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神主大人這般的存在,也並非是那個可以逃過宿命的人。
她努力掙扎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卻沒能掙開那扎着手腕的審判之釘,鑽心的痛意自手腕傳達至身上,她唇抿得更緊,最終頹然放棄,十字架上的烏鴉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好似警告。
她希望夜除可以離開,這樣他就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屈辱,她也希望夜除可以回來,他哪怕再恨自己,也不至於讓自己忍受這樣的屈辱……
她知道,這是自己神性湮滅,人性中帶來的脆弱情感。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又陡然閃過了那個白衣少年的身影……那個該死的少年。
她原本想要將他千刀萬剮,如今想的,也只是不希望他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
……
雪原之外的部落里,許許多多的人也從街道上奔出,他們紛紛仰頭,看着天空中那個由點瞬間到面的爆炸,火紅的焰浪推着雪白的光幕,瞬息擴散了數千數萬里。
「那是什麼啊?」
「一定是神明動怒了,天要塌了……」
「我們師祖曾經說過,如果我們找不到出路,最終等我們的就一定是末日了……」
「逃!快逃啊!」
人聲匯作了一片,嘶吼聲宛若浪潮,帶着寨子口音中獨有的粗獷,而此刻,遙遠的天空中,巨大的衝擊力在未擊穿一切抵達至此,等到那力量降臨之時,這寨子中便是房屋盡毀,屍橫遍野的慘狀。
「看……那是什麼?」
「好像是神王大人!」
「神王大人……」
他們所指之處,是一個紅色天幕里,突兀的、白色的點,一如懸停在空中的一隻白鷗。
寧長久正對着蔓延過天空的火光。
在那道巨大氣浪降臨之前,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拔劍而起,向着天空中斬去。
自修羅神錄修成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出劍,他身上並未背負明確的權柄,他所能仰仗的,唯有一身道法與手中的刀劍。
少年白色的衣裳好似天空中展開的翅膀,那翅膀有些小,卻似要將整個部落的人都護在自己的身下。
劍早已出鞘,高高舉起,劍鋒正對自己的眉眼,雙臂的力量一同灌入,沿着整個人的中軸向前斬出,劍鋒本就反射着火一樣的天光,此刻靈力湧入,更是一柄燎燃的鐵劍,怒涌着焚燒一切的劍意。
短暫的時間內,那股重若萬重山的力量一鼓作氣地壓上了劍鋒。
寧長久悶哼了一聲,他握着劍的手臂上經絡與肌肉暴起,那些血脈好像也在跳動着,他握劍的雙手更是被傳達而來的熱量灼燒得火紅。
「老大……」邵小黎從屋中跑出來,看着天空中那個身影,一時間有些失措,她下意識地拔出了劍,但此刻她境界猶有不足,根本觸及不到他所在的高度。
她連忙回身望向院子,在角落裏看到了抱着翅膀瑟瑟發抖的血羽君,大吼道:「紅頭雞!快飛啊,帶我上去!」
血羽君寧死不從道:「這天要塌了,小丫頭快去躲着吧,反正有高個子頂着,他要是頂不住了,我們就沒人頂得住了,一起等死吧……」
邵小黎氣得臉頰發燙,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它,憤怒道:「這一個月餵你吃的肉都餵到王八身上了!」
血羽君也不覺得她是在罵自己,它用雙翅遮着頭,好似一隻鑽入鑽入殼中的王八。
邵小黎氣得不停跺腳,恨不得直接把這紅頭雞殺了扔鍋里。她轉過頭,向着上空過去,刺眼光射了過來,她眼前一黑,立刻以袖子擋着眼睛,頭偏過去了些,饒是如此雙瞳中依舊刺痛不已,她從自己的臂彎間擠出視線,捂着不停跳動的心臟,忍着痛意也要看一看老大的安危。
寧長久懸在寨子的上空,腳下踩着一截樹枝,在這衝擊力到來之時,那截樹枝便被碾成了齏粉,但寧長久的身上卻毫髮無損,他的體內,那朵無數花瓣的金蓮綻放出了異彩,他的靈力灌入劍中,燃起大蓬的劍火,然後他拖着渾身的力量壓上,劍鋒好似托着一座山,向上方推了過去。
力量突破了臨界,寧長久清嘯一聲,修羅神錄瞬間催發到了極致,那些夾雜着熱流而來的力量與他劍鋒相抵,被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寧長久白衣狂振,他的腦海中不由地泛起了二師兄劈開吞靈者的一劍,彼時也是萬物如血晚霞吞天,那道純粹到了極點的劍光劈開了一切,然後太陽平穩地墜入了山谷之下。
他模仿着這一刀,卻只仿出了三分的神意。他的身體不停地上升,不知是人拿着劍還是劍帶着人。
劍對着天空切了過去。
毀滅之意悍然分浪。
部落中一片寂靜。
這滅頂之災沒有真正到來,那毀滅的浪潮在上空被劈開,然後向着兩側分散開來,只將圍繞着寨子的圍牆摧毀去了半數。
寧長久的身影飄然墜下,落在了一個望樓的屋頂,他大口地喘着氣,眼前微微發黑,目光看着前上方,心中估計着一波又一波氣浪到來的時間,他連斬了三遍之後,天空才終於平息。
邵小黎抱着水壺從遠處跑來。
邵小黎躍上瞭望樓,幾個身子騰上了屋頂,她看着半蹲在樓底的寧長久,忍不住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老大,你好燙啊。」
寧長久吐出了一口熱氣,接過了旁邊的水壺,一飲而盡,笑道:「白吃白住了這麼久,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死於天災人禍啊。」
邵小黎看着他,認真道:「你是真正的神王,我不配被稱為神後,那紅頭雞更不配當光明神。」
說話間,血羽君也從遠處跌跌撞撞地飛了過來,一邊還大喊着:「寧大爺可還好,本天君救駕來遲,大爺可不要怪罪啊。」
邵小黎氣得臉都快脹成包子了,她猛地一腳將飛來的血羽君踹到了地上,然後她扶着寧長久,溫柔道:「老大怎麼樣了,還好嗎?」
寧長久輕輕說了聲沒事,修羅神錄使得他體魄的強度早已今非昔比,他的身體上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傷痕,唯有氣海之中的靈力大量地蒸發,使得他氣血短時間承接不上,看起來有些虛弱。
「讓開!」寧長久忽然一把推開了邵小黎,然後拔劍向前刺去,劍鋒所指,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那是蒼紅色的天空中落下的羽毛。
寧長久的劍撞上了這片黑羽,卻沒能撼動它,兩者相擊之後,寧長久的身影反倒從高高的望樓上墜了下來,他將劍插入地中,止住了自己倒退的身影,而那片黑羽如影隨形,像一隻噬骨而生的鳥雀,緊逼而至。
邵小黎被推的身形一晃,跌坐在屋頂上,她回過神時,發現老大已經和那片羽毛打起來了。
兩者的身影在小巷中交錯掠過,寧長久像是被一隻蒼蠅追着無頭亂撞的山羊,與那片黑羽始終保持着距離。
「它好像不是想攻擊你。」你追我趕間,體內的劍經之靈忽然說道。
寧長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身形後掠,將劍橫在了身前,立下了一道護身的劍域,而那黑羽卻在身前四五尺的位置停了下來,它隨着寧長久前進或者後退的腳步一同動着,始終保持着距離。
「它好像只是想看住你。」劍經之靈猜測到。
寧長久想起了那爆炸發生之前,天空盡頭那濃重的黑影,同樣猜到了:「這是罪君的羽……」
劍經之靈驚詫道:「怎麼可能?罪君為何會來這裏?」
「此處無人管轄,擁有自己的法則,在神國之主的眼中便是法外之地,罪君會來並非意料之外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巧。」寧長久盯着那片黑羽,始終沒有放下戒心。
劍經之靈又問,「它為何不對你動手?」
寧長久心中已有猜想:「或許是因為我無必殺之罪。」
劍經之靈立刻想到了那一個月里發生的事情,後怕道:「莫非那都是罪君的安排?」
寧長久輕輕點頭:「甚至,我們有可能已經見過他了。」
直面神國之主,這哪怕是對於五道之中的修道者也是難以想像之事。劍經之靈心生生寒。
寧長久盯着那片黑羽,警惕地挪動着腳步,黑羽同樣寸許不讓。
邵小黎持着劍跑了過來,她也注意到了那片懸停的羽毛,驚訝道:「這是什麼東西?」
寧長久如今靈力消耗嚴重,也拿它沒有辦法,無奈道:「就當是裝飾掛件吧。」
邵小黎聞言反而更加緊張,她看着那片黑羽,如臨大敵,仿佛自己的江湖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寧長久與那黑羽對峙了許久,雙方皆是敵不動我不動。
寧長久假裝暈倒在地,黑羽也只是逼近了一些距離,像是艱澀的,難以的撼動的法則。
「罪君為何要在這種關頭還投一片黑羽看住我?」寧長久睜開眼,心中不解。
劍經之靈道:「或許是因為你身上藏着的秘密吧。」
寧長久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也在害怕?」
劍經之靈冷笑道:「你這臉皮倒是厚得可以。」
寧長久不再理會那片黑羽,只分出一縷神識始終鎖着它的動靜。
他們一道回到了屋中,門外皆是朝拜的信徒,高呼着神王的名字,血羽君立在門檻上趾高氣昂地安撫人心,直到看到邵小黎磨刀霍霍地走來,才悻悻然退居幕後。
寧長久不太喜歡被人頂禮膜拜。
世間每逢大劫之時,無論是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人本就會挺身而出,那些都是匯成河流的水,這條河可以截流改道,卻不改滔滔不絕,這也是五百年前那場大難之後,萬法凋敝的世界裏,人族可以開荒拓野,先於妖魔鬼怪再次繁盛的原因。
寧長久安撫了一番眾人,疲憊地退回屋中,那片黑羽跟在他的身後,不去看它的時候,它就像是一個虛無的影子。
蒼紅如海的天空漸漸失去了顏色,毀滅一切的劫難像是真正過去,世界重新回到了沉重的黑暗裏。
寧長久在榻上靜寐,劍經之靈始終醒着,盯着那片黑羽的動向,而邵小黎同樣擔憂,放心不下,非要給在寧長久的床邊守夜,而血羽君則蹲在屋頂上,看着天空,觀察着有沒有人從上面掉下來。
一夜無事。
寧長久睜開眼時,那片黑羽依舊在身前五尺,邵小黎像是一宿沒睡,眼眶邊有着淡淡的煙熏妝,她雙手托腮,頭髮揉得有點亂,像是有點不悅。
寧長久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快些去睡吧。」
邵小黎小聲小氣道:「陸嫁嫁又是誰啊?」
「嗯?」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寧長久同樣有些錯愕:「怎麼了?你怎麼知道?」
邵小黎道:「你睡覺的時候有喊她的名字啊。」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沉默片刻之後試探性問道:「那趙襄兒呢?」
邵小黎沒好氣道:「你猜。」
寧長久沒敢多問,他披上了衣服,走出了屋外,看着重歸混沌的天空。
劍經之靈不解道:「為何戰鬥已經結束,罪君卻遲遲沒有現身?」
寧長久想起了夜除與自己說過的一段話,兩個世界交界處的天幕,是當年殺死無頭神的那人,以絕對的時間法則構築的,流速要比正常世界快上幾萬倍不止,哪怕是那裏發生的一瞬,換算到這方世界裏,都是漫長的時間。
寧長久收回了視線。
一夜的修養,他的內傷已然痊癒,他回想起邵小黎方才的話,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們的身影,黑裙幽艷,劍裳清冷。
他想要見到她們,下次重逢之際,他不想再隱瞞任何話語了,至少不想在命運的終點到來之前留下遺憾。
而如今他沒有一點信心可以出去,哪怕只是活下去。
他原本的計劃里,是要在司命和夜除交戰之際趁機奪取權柄,他擁有克制司命的枯枝,擁有超出夜除預估的修羅之體,他還想好如何在混戰中策反他們以及之後吸納權柄的方式與細節,甚至他還想好了要在奪取權柄之後,讓司命承受怎麼樣的屈辱。
只是罪君的出現打亂了一切,那等至高無上的神,他憑藉什麼手段來戰勝呢?
他看着懸浮在身前的黑羽,悠悠嘆息,不知道夜除傾盡百年的力量,可以將罪君傷到什麼地步。
接着,他發現一件更難以接受之事,若是要與罪君為敵,那麼他可能也要像司命尋求合作。
……
……
斷界城也從狼藉中漸漸恢復了過來。
平民的房屋幾乎被盡數摧毀,而王族的宮殿相對結實,但也有一大半毀壞坍塌,邵小黎的屋子也未能倖免。
王族中死了許多許多人,那些活着的人聚集起來,商量着災禍的源頭和重建的計劃。
他們都將災禍的根源怪罪到了司命的身上。
只是那個銀髮的女子擁有着禍國殃民的美貌,許多人雖然嘴上憤憤不平,實則看到她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模樣,看到那曼妙冷傲的曲線里透露出的嬌弱,心中是垂涎不已的,只是那十字架下有一條兇狠的大蛇纏繞鎮守着,宣告着眾人那是神明的獵物,沒有凡人可以靠近。
但是那女人使得原本繁榮的王城淪為這般模樣,他們依舊想要懲治她,有人做出了弓箭,將腐爛的菜葉系在上面,射向司命,司命只是無法掙脫審判,並非真正失去了力量,那爛菜葉自然砸不到她的身上,只是她依舊覺得恥辱,這千百年來,她何曾承受過凡夫俗子這般放肆的目光?
而那個擅自張弓搭箭之人,卻也被黑蛇瞬間咬死,吞入腹中。
這更激起了民眾的憤怒,他們更堅定地認為這是導致一切災難源頭的妖女,只是沒有人敢進一步地試探,於是他們便集結起了許多人,每日在懸空十字架的下方辱罵着她,甚至請來了全城倖存的,最好的畫師,鋪開一張巨大的宣紙,要將這一幕永遠地記錄下來,藝樓之中,更是開始排演起了舞蹈,內容便是妖女惑眾,最後被神明制裁,捆於十字架上,受盡鞭笞之後為業火焚燒而死的故事。
司命俯瞰着這座城市,她眼瞼低垂,螓首卻不願對着他們垂下,她看着灰濛濛的、透着光的天空,被釘着的手腕上依舊有痛意不停地傳來,十字架下端的黑蛇與她一起眺望着這座破碎的城。
司命在等他們戰鬥的結束,她已經想明白了,無論是誰贏,對於自己皆是萬劫不復的,罪君想要吞噬自己的力量,而她在失去權柄和境界之後,便會淪為一個擁有絕美皮囊的普通人,那樣的她面對滿城的恨,其後的下場她僅是想想便不寒而慄。
而夜除若是僥倖贏了,他在失去了飛升的手段之後,最後的手段,便是吞噬自己,用融合了命運與時間的權柄,斬開那扇混沌之門。
她更希望是後者,那些過往凡人腦中只讓她覺得可笑的念頭,如今再次想起,卻像是時時刻刻會成真的噩夢,她寧可帶着完美之身死去,也絕不願意在屈辱與絕望中苟延殘喘。
她想起了一個過去聽過的故事,一個女人被關進了最難逃出的牢獄裏,第一天的時候,她想的是若是有人能救自己,她就願意嫁給他,第七天時候她想的是若有人能救自己,她願意答應他任何事,哪怕是做最忠誠最卑賤的奴僕,一個月後她陷入了真正的絕望,幾乎瘋癲,她想的是,若是有人來救自己,她就殺了他……
她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知道,故事的結局通常是無人搭救,然後囚犯被押往刑場,殺死。
她也在心中默默地數着日子,容顏重歸靜謐,像是等待着宿命的降臨。
……
……
高空之中,那場對撞結束得很快。
夜除帶着百年的積蓄撞上了罪君,然後他周圍的一切都開始飛速地燃燒、瓦解、脫落,最後那個容納自身的空倉也在他與罪君相撞的時候碎開了。
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衝擊力甚至超過這方世界所能容忍的極限,虛空大片大片地塌陷,火焰從中噴上身軀,他在爆炸的最中央,抵着罪君向着更高的天穹飛去,一如逆天而上的流星。
罪君黑袍翻滾着燃燒着,他伸出了手,按住身前燃焰的火球,他衣袍下的黑暗沒有絲毫的波動,前方噴吐而來的烈焰吞沒了他。
夜除推着罪君高速地向上飛去,他們的上空,無窮無盡的混沌的深處,隱隱有着一大片虛無的界,那是相隔此方世界與神國的隔閡,也是絕對的時間法則。
他們一道沖入了其中,石破天驚的巨響還未來得及響起便被虛空吞沒。
那本該是極短的瞬間,卻被虛空中的時間拉得極長。
火焰熄滅,罪君伸出了左手,指間一點,夜除的殘軀向下墜去,他依舊睜着眼,臉上帶着亘古不變的微笑,模糊的視線里,罪君的黑袍也被灼燒去了大半,露出了大而恐怖的豁口。
他知道罪君也受了很重的傷,哪怕這只是一個投影,他依舊覺得驕傲無比。
罪君看着自己被火焰灼盡的右半身軀,依舊沒有任何神情的波動,黑色的液體自身軀中翻湧而出,修復着自身的投影。
他沒有去追殺夜除的殘軀,而是向着上方望去,他看見了那相隔兩個世界的結界。
這對於罪君神國中的那個本體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麼阻礙,但此刻的他驅使法則伸指一划,卻也未能留下任何痕跡。
他越來越好奇,這一切的幕後之後是誰,而那個人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是許多年來,他再一次面對未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處耽誤太久,此處耽誤的每一息,在外面的世界便是一天,而自夜除將他撞入此處到他這片刻的思索,已然過去了七息。
外面的世界,已經過去了七天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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