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第三百六十四章:惡詩

    年輕的勇士與郡主都擁有了最美的色彩。

    滿朝的文武官員都來表示慶賀。

    郡主提着紅色的裙擺,削下一根木頭,為國君描上了金色的冠冕和絢麗的衣袍,年輕人則未他塗上了眉毛、眼睛和頭髮的顏色。

    「能生出這樣的女兒,您也擁有一雙非比常人的慧眼。」年輕人由衷地誇讚國君。

    他們成為了不晝國中第一批擁有顏色的人。

    這天夜裏,年輕的勇士寫完了萬物的顏色,交給了郡主,他告訴郡主,所有持有畫木的人,都必須遵守這張圖譜,給萬物賦予正確的色彩。

    郡主點頭答應了下來。

    給世界塗上色彩的過程耗費了七天的時間。

    七天之後,原本黑色的世界變得七彩繽紛。

    這些色彩散發着前所未有的光明,將他們的心靈都點亮了。

    人們發現,原來他們始終是被光明擁抱的,阻礙他們找到的光明的,是一種名為黑的顏色。他們仇恨着黑色。

    第七天的時候,郡主帶着年輕的勇士一起走完了這個色彩繽紛的國度,年輕人仔細地看着每一個物品的細節,確認它們顏色無誤之後,來到了希望之海邊緣。

    「這個世界還缺少一種顏色。」年輕人說。

    郡主好奇問:「缺少什麼顏色?」

    「黑色。」他說。

    郡主很奇怪:「黑色不是邪惡的根源嗎?」

    年輕人說:「每一種顏色都有他存在的必要,否則這個世界將不會完整,現在大家剛剛見到色彩,都狂熱地厭惡着黑色,所以我不能將它取出來,否則它將會被銷毀。」

    郡主無法理解,但相信他。

    年輕人說道:「從此以後,顏色將賦予你們力量,這七種顏色只是開始,之後,越來越多的顏色會孕育出來,掌握越多顏色的人,便會越強大。」

    郡主似懂非懂地點頭。

    年輕人看着大海,張開了手臂,他的身軀在海風中越來越薄。

    「好了,我摯愛的郡主,等我離去之後,你就將黑色取走,你將每一日分為十二個片段,將其中六個片段的天空塗成黑色,屆時這個世界才算完整。」年輕人如此說道。

    郡主感受到他即將離去,連忙問:「我該去哪裏取回黑色?」

    年輕人的聲音宛若吟哦,「我的發是黑的,我是瞳是黑的,我的骨頭血液,都是黑的……」

    他這樣唱着,鎧甲之下有許許多多黑色的血液涌了出來,郡主驚呼,她這才想起,那夜海中深井裏出來,他是滿身傷痕的——這些傷痕非但沒有痊癒,反而在此刻要了他的性命。

    「不要為我哭泣,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收好我贈與你的顏色,也記住,永遠不要抗拒真實。」這是年輕人最後的遺言。

    他張開雙臂,如鳥兒墜入海水裏,跌宕起伏的湛藍海水將他吞沒。

    郡主哭泣着收好了全部的黑色顏料,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撞在石盒子裏。

    她看着這個美麗的世界,已經想好了要在某一天,為它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之後,一切都如年輕人預言的那樣,世界上的顏色越來越多,哪怕是一片簡單的葉子,也擁有了豐富的色彩,郡主為之高興,覺得他們所做的一切充滿的價值。

    睫台上的黑暗再無法入侵,世界見到了最美的光明。

    只是,當一切趨於正規,郡主想要將黑色塗抹至夜空的時候,一件大事發生了——國君竟然是色盲。

    這件事源於祭祀大典。

    國君代表着人們祭奠顏色的時候,忽然指着紫色大聲尖叫,說「黑色又來了,快毀了它。」

    人們面面相覷,無比驚詫,他們無法容忍有人認錯這神聖的顏色,哪怕那個人是國君。但國君執意認定他所看到的是黑色。

    這件事愈演愈烈,逐漸化作了不可緩解的爭端。

    國王想要用其他顏色覆蓋它,但維護神聖顏色的人們堅決反對,甚至有人們聯合起來,想要推翻國王。

    郡主知道事情不妙,這樣下去,越來越多人的目光聚焦於此,她的黑夜將無法繪製。

    於是這天夜裏,她抱着黑血凝成的樹枝,偷偷來到了七彩山下,想要繪製天空。但很不幸,這一日恰逢叛軍攻入城中,她被抓到了,人們看到黑色大吃一驚,無法將它和聖潔的郡主聯繫在一起。

    郡主將年輕人的遺言告訴他們,可解釋是蒼白的,他們恨透了黑色,甚至懷疑年輕勇士的離奇失蹤是郡主所為,郡主是巫婆,想要讓黑色重新污染這個世界。

    叛軍取得了勝利,他們在七彩峰下處死了郡主和國君,並用其餘濃重的顏色將黑色中和、銷毀。

    從此以後,世界再沒有了黑暗,人們為之歡欣鼓舞。他們狂熱地崇拜顏色,甚至將自己的眼皮都塗成了彩色,這樣,人們就永遠無需面對黑暗。

    之後又過了很多年。

    人們也嘗試着出海,只是再也沒有找到傳說中那口井,不過年輕勇士的預言成真了,人們真的在顏色中獲得了力量,這些力量化作了他們向睫台魔王宣戰的底氣。

    人們的壽命也逐漸延長,從最初的十年,變成了十五年,二十年,六十年……

    老一輩的人都已死去,新一代的人正在蓬勃生長,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便是殺死最後的黑暗,而最後的黑暗就在睫台之上。

    但是睫台是懸崖峭壁,太高太高,以他們此刻的力量,根本爬不上睫台。

    終於,三百年的苦修之後,第一位強大的勇士在萬眾矚目之下爬上了高不可攀的睫台。

    他成為了人們心中的英雄。

    但他再也沒有回來。

    人們覺得,是勇士對於顏色的認知還不夠全面,所以敗給了魔王。

    于是之後,每隔幾年,都會有一位勇士去攀登睫台,但結局無一例外,勇士都沒能回來,不僅如此,陸地上還生出了許多吃顏色的大魔頭,人們不是這些大魔頭的對手。

    幸好,七彩王國出現了一位大勇士,大勇士擁有天縱奇才,生而知之,他在三年之內認識了幾百種不同的顏色。

    他殺死了吞噬了紅色的火焰之王,得到了最純淨的紅。殺死了吞噬藍色的海洋之王,得到了最純淨的藍……最終,他將吞噬七色的魔頭盡數殺死,得到了最純粹的顏色。

    他前所未有地強大,因為他認清了世間所有的顏色。

    他背負着所有人的期盼登上了睫台,他在睫台的深處見到了魔王。

    但強大如他,在魔王面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因為他不認識魔王的顏色。

    「你們要驅逐的是什麼?」魔王問。


    勇士回答:「黑暗。」

    魔王又問:「黑暗是什麼?」

    勇士無法回答,因為他從沒有見過黑色。

    勇士死在了王殿裏,他身上所有的顏色都被魔王剝下,混在了一起,化作了濃稠的黑,魔王將這種黑色鑲嵌在了王冠上,他的王冠又多了一顆黑曜石般的寶石。

    而這位魔王擁有着,與最初的勇士,一模一樣的臉。

    ……

    「這就是惡給我講述的故事。」寧長久徐徐地說完了全部。

    他平日裏不敢將它回憶,此刻緩緩講起,他將整個故事也順着思考了一遍,總覺得惡在表達什麼,卻又無法思考明白。

    葉嬋宮聽着,平靜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只是平淡的一句,再沒有多餘的言語。

    寧長久問:「這個故事……想說什麼?」

    葉嬋宮道:「我也不知道。」

    寧長久好奇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師尊不知道的事情嗎?」

    金佛燭影之間,葉嬋宮的話語飄出,不摻情緒的雜質:「若我全知全能,還要你們何用?」

    寧長久笑了笑,他問道:「師尊為我做這麼多,究竟是要做什麼?」

    葉嬋宮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些累了。」寧長久微怔,他從沒有想到累這個詞,竟會在師尊的口中說出來。

    白紗的影上,葉嬋宮玉首輕垂,她問道:「你重生至今已是三年有餘,此遭行走人間,有何感想?」

    寧長久道:「人間酒綠燈紅,觀中清風明月,兩世各有各美,不分高下。」

    葉嬋宮輕輕點頭,道:「婚書還滿意麼?」

    寧長久立刻點頭:「師尊慧眼識人,我與襄兒和睦至今,相處融洽,並未辜負師尊期許,只是……」

    「只是什麼?」葉嬋宮問。

    寧長久道:「師尊為何要許我與襄兒這份婚書?」

    「這是我與朱雀的約定之一。」葉嬋宮平靜如水:「你從雷牢國來,她自朱雀國生,恰是對龍鳳胎,便定了樁娃娃親。」

    寧長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我這些年的事,師尊一直都在看嗎?」寧長久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有那般無趣。」葉嬋宮道:「況且,你入洛書、冥府之類的秘境,哪怕是我,也無法窺見。」

    寧長久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他想了想,又問:「對了,惡又是誰?為何要講述這樁故事?」

    葉嬋宮並未隱瞞,道:「惡的身份對於十二國主而言,並非秘密,他便是你們口中的第七神。」

    這平靜的話語在寧長久的腦海中掀起了狂瀾。

    第七神……

    也就是這顆母星的神!

    「什麼?」寧長久大吃一驚:「第七神不是早已死去了嗎?」

    葉嬋宮道:「他相對於傳說中那個神通廣大的第七神已經死去了,此刻的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被軟禁於天榜,無法超脫。」

    寧長久問:「誰囚禁的他?」

    葉嬋宮不答。

    寧長久話語放輕了些,道:「那麼……詩又是誰?」

    葉嬋宮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也是第七神。」

    寧長久錯愕。

    她解釋道:「當初第七神被殺得奄奄一息,但他與這顆星相關聯,不可真正死去,為了防止他再次恢復並壯大,某個存在將原本中性的他,劈成了兩半,少年的一半與本體相連,少女的一半則帶入心魔劫中洗鍊。」

    寧長久心神顫動,自語呢喃:「惡與詩……」*

    是誰囚禁了他們?詩口中的掌柜的麼?是暗主麼?那火種又是什麼,那般重要的東西,惡為何不要自己轉達呢?還是說,火種的秘密也藏在那個故事裏了……

    諸多疑問紛至沓來,一同湧入腦海。

    寧長久正要開口,白紗之後,葉嬋宮的仙音卻再度淡淡傳來,清澈動人,不沾情緒。

    「好了,我已倦了。門外還有人在等你,回去吧。」葉嬋宮道。

    寧長久一怔,知道不能再問那些隱秘,他輕聲道:「那之後的日子,我與雪瓷又該何去何從?」

    葉嬋宮聲音越來越輕:「等你痊癒之後,便可下山,你的師妹還在等你的劍呢。」

    話音翩翩寂滅。

    屋中燭火忽地暗去,白紗拂動間,裏面靜坐的女子似已禪定。

    寧長久推着輪椅,悄無聲息地離去。

    門外,司命正焦急着等待着。

    寧長久微笑道:「等了這麼久,辛苦你了。」

    司命順其自然地走到他的身後,推動輪椅,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先前在觀中逛了一大圈,實在閒得無趣,才回了這裏,恰碰到你出來。」

    「那可真巧。」寧長久懶得揭穿她,只是笑道:「我們回房吧。」

    司命道:「做什麼?」

    寧長久捂了捂自己的額頭,佯作虛弱道:「我覺得我該喝藥了。」

    ……

    ……

    (惡詩。 諧音earth。這就是我先前說的比較惡劣,聽了想打死劍劍的諧音梗!當然……只是無足輕重的梗,肯定算不上伏筆什麼的,就增添些小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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