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是另一片天空。
這片天空所隔絕的兩個世界,煥發着截然不同的色調。
烏雲的上空,金翅大鵬的大日佛國圖已經鋪開,絢麗輝煌的光彩中,一個又一個神魔金佛從畫卷中走出,或是戰甲屠刀,面目猙獰,或是袈裟禪杖,寶相莊嚴,他們像是從墟海中掙出的吞靈者,卻鍍着金光,威嚴不可侵犯。
神魔共有九位,每一位皆是太古時期名震一方的神,後來神戰之中,金翅大鵬修成最強的那批古妖,得吞天之權柄,將這些神明吞入腹中,煉化為神卷的金甲傀儡,收為己用。
佛國神卷的上方,九柄金色的聖劍孔雀開屏般斬開,浩浩蕩蕩的金色光華奪去了世間的光,更將下方漆黑的雲海盡數點亮。
覆蓋上面的銀色月輝,轉眼之間便被金光吞噬。
若雲海是司命召集的千軍萬馬,那這千軍萬馬定然身負無數罪孽,它們在金焰中翻騰着,猶如承受刑罰的不赦之人,發出着痛苦的哀嚎。
九尊神魔抬起手,一人握住一柄陽凰蒼羽劍,各自結出與眾不同的劍架,好似妖異與威嚴並存的舞蹈。
但這些與金翅大鵬的法天象地相比,依舊顯得渺小,只似佛祖麾下的羅漢。
金翅大鵬與他的法相同時抬手,向着司命的所在拍落。
司命黑袍的身影在金光中渺若塵沙。
但她神色依舊冷淡,冰瞳依舊沉靜。
黑袍之下,銀色的紋身明亮,沿着神袍纖細勾勒,如袍上繁複的花紋,而她的身前,日晷一經出現,便高速擴張開來。日晷上的圖案像是蔓延生長的薔薇花,銀色的紋路在金光照耀下,更添神聖的美感。
若雲海上的金色神國是一根點燃的蠟燭,那司命便是蠟燭自身的影子,無論這根蠟燭多麼明亮,都無法將這一抹不和諧的黑影吞噬。
金翅大鵬巨爪拍落,九柄陽凰蒼羽劍被神魔高舉,同時落下。
這是當初差點斬殺了孔雀明王的招式。
也是他妖聖之名的源頭之一。
司命也沒有把握可以接下這一劍,但她絲毫不懼,她不是瓷娃娃,她的美來自神火沒日沒夜的灼燒,這些火焰是積壓在骨子裏的,有着不輸於這佛國神火的滾燙。
金色的燎天之焰卷着劍光落下之際,司命的時間權柄也全力發動。
時間的領域展開,整個世界都像是陷入了光陰的泥沼里,被無形的介質填充,連光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唯有司命的身影依舊保持着高速。
她的手驟然握緊,以手掌為中心,颶風迴旋匯聚,凝成虛無之劍,劍光如幽青色的火焰,狂躁不安地跳躍着,司命冷若玄冰的話語在雲海與金國之中迴蕩,震耳欲聾:「爾等凡子,五百年不識天威浩蕩,妄自尊大,今日,便讓你見見真正凌駕眾生的權柄!」
這半輪日晷將整片領域的時間都鎖死了。
她過往從不真正喚出日晷,是因為此物事關重大,她害怕引來白藏的覬覦。
但如今情勢緊迫,金翅大鵬已負着不輕的傷,她務必要將對方徹底打得再無戰鬥之力。
司命將狂風焰浪握在掌間,身影筆直拔起,憤然一劍,直接灌入金翅大鵬法天象地的巨掌中,巨掌推進被徹底攔住,不多時,掌背浮現的裂紋崩潰,數道金光里,司命的身影從中衝出。
神像的巨掌在身後崩裂,司命身影筆直升空,手中之劍高速旋轉,劍風卷着金色的碎屑,直接撞上了法相的中心。
爆炸聲再次響起。
幾乎靜止不動的法相被從中央洞穿,碎屑流沙般落下,司命持劍撞破金身,在大鵬的背上稍一停頓,隨後身軀微沉,蓄力躍起,身側的劍燃燒了起來,她拖着長長的焰尾,直接斬向了橫亘在天空中的九尊神魔。
諸天神魔皆盯着她,各自金剛怒目,只是時間被日晷暫時鎖着,他們亦做不出防守。
雲海之上,司命箭一般沖天的身影在第一尊金身面前懸停,渾圓飽滿的弧光倏然亮起,好似明月高掛,銀輝如劍斬落天海,排雲分浪,似虛似實,似直似曲,沿着凌厲的軌跡,雷霆般劈向金身。
它斬向的卻不是金身,而是整片的空間。
司命劍之落處,時光斷流,金身所在的空間更是被直接斬成兩截,劍光籠罩之下,九尊神魔好似上半身在空中,下半身浸泡在水裏,水中光的折射使得它們的身軀發生了錯位。
但這並非折射的幻覺,而是真正的錯位。
銀輝短暫地壓過了金光。
司命懸立空中,殺神般的身影似燃燒的黑夜。
她凌空掐訣,銀髮狂舞,一道道虛劍在身側轉瞬凝成,宛若琉璃水晶打造,卻染着銳不可擋的鋒芒。
九尊神魔尚未崩潰,陽凰蒼羽劍光華猶在,大日佛國圖還在熠熠生輝。
雲端之上的一切落入司命眼中,頃刻變得寒冷。
這是她離開斷界城以來,戰意燃燒得最熾烈的時刻。
司命持握風暴古劍,緩緩斜舉,接着猛地脫手甩出。
風暴之劍失去了她手的牽引,頃刻間崩散開來,化作了暴烈的狂風,如一道道龍捲,在神魔之間肆虐着,以摧毀一切之勢流竄,將神魔的金身千刀萬剮,斬下碎屑無數。
司命的身形一閃,再次如雷鳴震動。
她仰起頭,在狂風中穿梭着,她的身影想比金身是那樣地渺小,但她所過之處,便有金身碎裂、諸法成灰。
一道道震響神中,司命的身影已掠過了九座神魔金身。
她的身後,古將斷臂,魔頭缺角,老僧斷頸,天女殘面,木鬼失根,仙人裂口,佛陀斷耳,帝君去其冠冕,羅漢金身失光!
九尊神魔不同程度地出現破損,九柄陽凰蒼羽劍更是直接變作斷劍。
九座金身的最強方,司命懸停身影,右臂高舉,萬道颶風再次匯於掌心。
狂風化作白色的氣浪,齊齊飛回,觸及金身之處,金屑吹舞,碎如煙花,九尊神像再次貫穿數遍,如一座座千瘡百孔的大山,終於開始緩緩崩塌。
大日佛國圖上,亦有明顯的裂紋。
司命絕美的容顏因靈力消耗過度而微微蒼白,但她的戰意卻真正攀至了巔峰。
金翅大鵬的真身便在眼前。
日晷晃動着,似已支撐不住這片龐大的時間領域,隨時也要崩潰。
但足夠她斬出最後一劍了。
炸雷聲中,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神袍中銀紋幽璨,將她手中的劍鍍成了白銀之色。
最終的一劍蓄力落下。
金翅大鵬有所察覺,但是他掙不開時間的泥沼,行動雖還算迅速,但在司命的眼中,卻與靜止無異。
積攢已久的數百柄虛劍同時斬落。
這一劍足以將金翅大鵬斬成重傷。
但司命依舊錯算了一件事——日晷能夠困住金翅大鵬,卻無法困住這根如意烏鐵神棍。
它是聖人的聖器,當初隨着聖人在各個神國中來去自如,又怎會被神官殘破的權柄所困?
劍光斬落之時,烏鐵神棍攔在了金翅大鵬的面前。
好似天種敲響,撞擊聲響徹雲霄。
但烏鐵神棍只能擋住這一劍,其餘百劍威力雖遠不比上這道颶風,卻紛紛繞過了神棍,暴雨梨花般射向了金翅大鵬的身軀。
日晷難以維繫,與此同時崩解,化作流光鑽回司命的體內。
金翅大鵬疼痛中的怒吼聲響徹天際。
他猛然握棍,灌注全部的力量,再次彈開了司命。
千百劍洗過身軀,他縱是鋼筋鐵骨,也難免傷痕累累,那雙展開的雙翅上血洞無數,肩背間傷口開裂,可見白骨,握棒的手更是被削去血肉,幾乎只剩下一根骨頭。
妖族肉身的恢復能力固然強橫,但交戰之中,他也無暇去顧傷口,方才若非神棍有靈,他的心臟都要被這一劍貫穿。
停滯時間……這不是神話傳說中才有的,凌駕於各大元素之上的力量麼?為何這個女人會擁有?
金翅大鵬盯着她完美的容顏,愈發覺得駭然。
「你果真是神國之神官?」除此之外,金翅大鵬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
司命盯着那根神棍,思考着破解之法。
「早就與你說過了。」她冷冷回應,道:「人間鷹犬,行於野,遨於雲,從未見識過真正的天空……放那少年離去,我可赦你不敬之罪。」
金翅大鵬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白衣少年的模樣。
他起初想到的只是機緣,但此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金烏,九隻偷取權柄的金烏不是早就滅亡了麼?他為何會身負此物,他的身邊又為何會跟着一個神官?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出來。
「他是你的國主?你們的神國崩塌,流亡人間了?」金翅大鵬寒聲發問。
難怪萬妖女王調轉星盤數百次,也只給他測算出了一成的勝算。人力如何勝得過真正的神?
司命卻只是淡淡一笑,清冷回應:「我的國主?呵,就他也配?我才是他主人!」
佛國圖與蒼羽劍盡數毀去,雲海露出了原本的顏色。
上方,金翅大鵬雖已重傷,但意志不滅。金烏是他勢在必得之路,此去道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金翅大鵬帶血的金羽盡數展開。
大品仙訣、身外身、千移斗轉之術……畢身所學一併施展,他同樣相信,對方在施展了那等神明般的力量後,同樣進入了虛弱的階段,他奮棒而殺,死中求活。
……
下方,流沙河上,戰鼓也已敲響。
寧長久遁逃的身影越過了第一道流沙河。
他是一路被追殺至此的,他明明刻意隱匿過了行蹤,但他的路線依舊被那些妖王清晰洞察了。
[筆趣島 www.biqudao.xyz]他好不容易殺過流沙河,還未真正穩住身腳,河岸上,阻擊再次到來。
幾位妖王如神兵天降,一齊出手,將他節節逼退,寧長久沒有選擇強攻,而是施展鬼魅般的身影后撤,消失在茫茫河面上,那些大妖生怕被各個擊破,並未深追,而是在各大關隘把守着,他們單打獨鬥絕非寧長久的對手,但一旦他們連成鐵桶,也絕不是可以輕易突破的。
昏黑的世界裏,暴雨打落着,一片亂石灘中,寧長久斂着氣息,調養着傷勢,他的傷勢並不重,藉助時間權柄亦恢復得很快。
他遙遙地眺望着前方……火光在暴雨中連綿地燃燒着,披着戰甲的大妖立在高處,哨兵似地眺望着,在暴雨中搜尋着他的蹤跡。
流沙河的河水在身後洶湧奔流。
寧長久沉吟了一會兒,在亂石灘中刻下了一個小飛空陣,旋即身影游魚般潛入大雨,向着流沙河的另一頭奔走而去。
他暫時避開了妖怪的耳目,潛入了一座大峰之下,隱在灌木叢中,前方,眾妖草木皆兵地巡邏着,列着方隊在眼前走過。
寧長久隱着身子,等待他們集結過程過了大半,立刻喚出金烏。金光照徹雨幕,在昏暗的世界中顯得格外刺眼,此物一經出現,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巨大的混亂在峰下炸開,還未聚集完全的妖軍四處搜敵,自亂了陣腳。
這是妖軍防守較為薄弱之處,他一旦在此現身,周圍堡壘的妖軍也會火速來援,屆時,他只要逆畫小飛空陣,便可回到那片亂石灘,直接突破已經空虛的主堡。
而先前那片亂石灘,寧長久所駐足之處,一隻披着黑袍的犬妖在大雨中摸索了過來。
它是專門勘察蹤跡的妖怪,它的法力低微,雙目已瞎,但是嗅覺敏銳異常。它正是寧長久初來城中時遇到的導盲犬。
在沒有戰事的年代,它是一個靠引導客人為生的犬妖,但戰事爆發,它一下子成了妖軍的神犬,千里追索,不在話下。先前寧長久的行蹤屢屢被發現,便是它的功勞。
它尋到了此處,盯着亂石灘上的小飛空陣嗅了一會兒,知道這是某種陣法,它並未猶豫,直接掄起錘子將其毀去。
與此同時,妖峰之下,寧長久在製造了足夠的混亂後,逆畫飛空陣。
他回到了亂石灘,出現在了導盲犬妖的身後。
他早就猜測到自己被某種妖怪跟蹤了,所以特意畫了兩個陣,一個擺在明處,一個藏在暗處。導盲犬妖只毀去了其中的一個。他此舉也是想要順勢將一直跟蹤他的妖怪揪出來。
寧長久看着它,微微詫異,他掄起手刀,對着它的後頸一掌,直接將其打暈過去。
寧長久並未逗留,貼地而行,直接潛向了前方的石堡。
眾妖們察覺到調虎離山之時已晚,來不及回防,竟被寧長久如履平地般突破了過去。
過了此峰,前方便是車遲峰,車遲峰共有三座峰頭,皆是亘在前方的天險,三座山峰皆防守嚴密,有鹿、虎、羊三位大仙鎮守,其中以虎力大仙最為強大。
同樣,虎力大仙也最為倨傲,它以精銳自居,認為對方哪怕突破了流沙河,也會從鹿力羊力兩位大仙處入手。
但它未曾想到,寧長久已直奔自己的山頭而來。
金色的修羅法身照得雨絲分明,白衣少年削竹為劍,直接來到了山門大陣之外,叫板虎力大仙,這等粗莽大妖最受不得激,虎力大仙很快掄着巨斧走出,寧長久並未留力,一場廝殺,將它打得節節後退,硬生生避回了護山大陣里。
寧長久出現在虎力大仙的山峰,其餘兩位便放鬆了警惕,虎力大仙才退出山頭,寧長久便逆畫飛空陣,來到了羊力大仙鎮守的山路,一路搏殺,沖了過去。
他必須一鼓作氣殺過去,否則等到幾位五道大妖聞訊出山,後果將不堪設想。
小齡的命還在這柄劍上繫着,他必須將它帶出萬妖城。
暴雨嘩嘩地洗刷着整座城池,雲越壓越低,各大山峰若沒有大陣加持,此刻皆已被雷雲淹沒。這也某種程度上展現着雲海上空那場神戰的慘烈。
寧長久哪怕睜開黃金瞳也無法看清上面的戰鬥,但他的金烏與司命的月雀有着冥冥中的聯繫,他的心中並未有不祥的預感。
廝殺還在持續着。
寧長久的心中,道古純陽神卷徹底地燃燒了起來,它賦予的力量超出了最初的預想,寧長久不確定這是不是飲鴆止渴,總之不僅是他,還有他體內的修羅金身,血脈奔流間所途徑的一切,皆隨着夢境中獲得的古卷而燒了起來。
那些古卷中記載的上古秘籍,亦融進了血肉里。
他衝過一座又一座的山頭,靠着小飛空陣左右騰挪,擾亂妖軍視聽。
第二道流沙河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流沙河是萬妖城中一條萬妖的河流,它穿過幾座大峰,呈現着一個類似於山字的形狀,寧長久要想到達外城,必須經過三次流沙河。這也是先前青獅白象認為他過不去流沙河的原因。
一旦他開始渡河,他先前隱匿得再好的身影都會暴露,而流沙河的四周,各峰佈置密集,想要不打草驚蛇地越過去,難如登天。
困難總比辦法多,寧長久沒有心思去解決他所面臨的諸多問題,二話不說,直接以力破萬法,越是靠近外城,便越是打得聲勢浩大。
他並不想退縮。
因為他知道,他此刻他出城最大的捷徑不在各峰之間,而在他自己的身體裏。
他距離五道只有一線,他想要靠着一場接着一場的戰鬥尋求突破,只要他能邁入五道,那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各峰之間,兵荒馬亂,守峰的妖王齊出,去阻攔這頭既像野牛般橫衝直撞,又像蝙蝠般飄遊不定的外敵。
不知不覺之間,時間已過去了一日,夜幕到來,本就被黑暗籠罩的萬妖城更是漆黑不見五指。
寧長久沒有去為難那些妖兵,他本着擒賊先擒王的原則,只挑各峰的領頭人出手。
夜幕降臨,他還在各峰之間,與各路紫庭境的守峰大妖或迂迴或正面地作戰着,道古純陽神卷源源不斷地燃燒着力量,他借着飛空陣的靈活性在各峰之中騰挪不定,甚至一度戰得遊刃有餘。倒是那些妖王,一刻不敢疏忽,生怕寧長久鬼一樣出現在他們身後。
一日的搏殺之後,寧長久距離外城倒是越來越近了。
天空中時不時有電閃雷鳴閃耀而過。
上方的戰鬥顯然還未停止,那場五道巔峰的廝殺里,萬象洶湧,烏雲時不時被斬裂,寧長久藉助雲的裂隙,偶爾窺探到一點上方戰鬥的痕跡。
混亂的火焰在萬妖城燃燒着,四大妖王聚首的天竺峰卻沒有什麼動靜。
九靈元聖始終在看那場戰鬥。
他對於金烏的秘密並不關心,那把鬱壘於他而言,也算不上什麼真正的神物。
他只關心上方的戰鬥。
時間又過了半夜。
寧長久一路坎坷前行,再次抬頭時,眼前赫然是七絕峰三個大字。
他白衣破碎,渾身是血,身軀卻忍不住戰慄起來。
七絕峰……這是靠近外城的最後一座山峰了。
他竟然殺了過來……寧長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但這並不重要,既然流沙河三道彎口都沒能攔住自己,那外城自更不可能阻攔得住。
他只需要逃出萬妖城,然後對司命發射約定的信號,屆時她將直接放棄牽制大鵬妖聖,與自己飛速會合,一起逃出城外,只要到了城外,天高海闊,再無人能夠阻攔。
七絕崖上,霧妖王已死,他以金烏喰盡鬼霧,登上了絕壁懸崖。
前方,防守空虛的外城就在眼底。
寧長久前往外城之時,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身後奔騰的流沙河,那一眼,讓他險些魂飛魄散。
流沙河以東,先前還無人的亂世攤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魁梧的身影。
那個身影背對着七絕峰,看上去並不高大,但哪怕相隔極遠,寧長久依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近乎毀滅性的氣息。
五道巔峰!
那道黑影頭顱的四周,八枚鬼火浮現,皆是獅子般的模樣。
正是九靈元聖。
他自天竺峰妖神殿走出,來到了流沙河外。
寧長久心弦緊繃。
但對方的目標並非自己。
九靈元聖立在滔滔不絕的河畔,仰起了頭。
他的權柄與金翅大鵬是類似的,皆是饕餮一脈所傳承的吞天之力。
但與金翅大鵬不同的是,他已一百年沒有開口。
他在神國的眼中,是一頭早被磨去了稜角,只願守護一城的狗。他在金翅大鵬的眼中,亦是自斷利齒,自廢神通,瞭然無求的石獅子。
哪怕是聖人,留給他的聖器也是傘,勸誡他要以守護為己任。
但他將最深的心思始終埋在心底。
他從不想做傘,他要做滿天的風雨。
金翅大鵬時常說,他要殺了柯問舟,撞破中土,救出聖人。但他知道,金翅大鵬並沒有這個心力,他的極限,只是再以肉身鑄造一座萬妖城,再替妖族苟延殘喘百年,然後靜待毀滅。
九靈元聖不想殘喘,他才是真正想要撞破中土的妖。
流沙河東,他不開聖器鐵傘,只將其背在背上。
佛道有一法,名曰閉口禪,嚼爛舌頭咽入腹中,幾十載後開口,佛音雄渾無量。
而他亦是百年未吞過一物。
九個獅頭皆餓了百載,一朝開口,又該是何等吞天噬地的威能?
他自己也不知曉。
他立在流沙河畔,對着雷電閃爍的雲層,作獅吼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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