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齡用小爪子捂住了眼睛,表示什麼也沒有看到。
陸嫁嫁身軀微震,她腳步稍頓,回過頭,看着司命冰雪清妍的眸,道:「雪瓷姐姐還有什麼事麼?」
司命隔着雪裳捏着尾巴,拽了拽,然後看着陸嫁嫁沒什麼變化的臉,冷哼了一聲:「沒意思,也不知道那店家做出這種東西是幹什麼用的。」
陸嫁嫁想了想,道:「或許……只是可愛?」
「可愛?」司命淡淡道:「那我為何不養只真狐狸?」
寧小齡聽着她們的對話,很震驚:「什麼可愛呀,師父那種東西……」
陸嫁嫁有意無意地瞪了她一眼,寧小齡乖乖閉嘴。
「什麼?」司命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問道。
寧小齡狐狸耳朵一豎,轉移話題道:「養什麼真狐狸呀,姐姐是不愛我了嗎?」
司命看着她毛絨絨的,會動的耳朵,揪了揪,心中柔軟,道:「姐姐若是不愛你,陪你演這麼久的戲做什麼?」
寧小齡甜甜地笑了笑,小臉頰在司命的脖頸間蹭了蹭,司命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而寧小齡蹭的時候,立刻給陸嫁嫁使了個眼色,陸嫁嫁會意,輕輕掙開了司命的手,道:「我先去收拾屋子。」
司命並未糾纏。
陸嫁嫁回到屋中,她掩上了門,看了看牆壁上的掛曆,嘆了口氣。
半個月前不就說離開天榜了麼,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呀……
不對,天榜回來,至少需要一個月的功夫呢……是自己心焦了。
陸嫁嫁輕輕打散思緒,她透過門縫向外看了一眼,確認司命沒有追來。
她緩步走到屋中。
屋中的被褥早已整整齊齊地收拾着,桌案上茶具倒扣,清洗整潔,一切皆井然有序。
昏暗的屋中,陸嫁嫁在桌邊緩緩坐下。
她燃起了銅爐,手輕輕熨着,驅散春日的微寒,女子目光平視,越過花格子窗,越到窗外的庭院裏,院中,梅花換作了梨花,堆成滿庭芬芳。
陸嫁嫁繼續修行。
日以繼夜的修行。
她恍然間回到了當初深淵邊結廬的日子裏,每一天的修行都充滿了動力。
昏暗的屋中,萬千劍訣流淌周身,如脈脈山泉,盈盈流動,陸嫁嫁容顏沉靜,臻入了忘我之境。
暗影驅散,屋子被照得明艷。
花格子窗邊投下的影子由傾斜變得端正,然後再向着另一邊偏移,光芒也由昏轉明,最後化作了淡淡暈開的橘色,好似暮秋時堆積在窗外的楓葉。
夜色漸闌。
陸嫁嫁輕輕吐了口氣,屋中半透明的劍影縷縷飛回,落入衫間,袖間,襟間,發間。
敲門聲忽然響起。
是司命的聲音。
陸嫁嫁沒由來地緊張了些,道:「雪瓷姐姐進來吧。」
司命推門而入,手中提着紅漆木盒,盒紅飄出了糕點的香味。窗外梨花已經沉眠,這香味便顯得尤為馥郁了。
司命將糕點盒子置在桌上,伸手揭開了木蓋子,白霧噴了出來。
司命道:「終日修行,真當自己是仙子便可不食煙火了?」
本來就可以不食煙火啊……陸嫁嫁默默地想着,明明是你自己在斷界城沒吃過,上來就吃個不停!
陸嫁嫁敢怒不敢言,微微一笑,道:「謝謝姐姐的關心了。」
兩人對坐着,芊芊玉手落入盒中,將糕點輕輕挑起,送入柔軟的唇間。
吃過糕點之後,司命的心情更明媚了不少,她慵懶地舒展了一番身子,冰眸落在陸嫁嫁的身上,道:「可還習慣?」
陸嫁嫁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裝傻道:「這家糕點雖不如上一家那麼甜,倒也是吃得習慣的。」
司命道:「與我裝傻?」
陸嫁嫁抿着唇,支支吾吾道:「尾巴……也是蠻可愛的。」
司命輕哼了一聲,道:「這店家把狐狸尾巴做得這般逼真,真就只是裝飾品麼?既然這般不實用,買的人為何絡繹不絕?」
陸嫁嫁正了正心,理直氣壯道:「當然啊,狐狸尾巴是從狐狸的尾椎里延伸出來的,我們人又不能這樣,當然只能系在腰帶上當掛飾了。」
司命眯着眼,將信將疑地看着她。
陸嫁嫁很是冷靜,反問道:「要不然還能怎麼放?」
司命仔細想了想,除了懸掛在腰間,這狐狸尾巴似乎也沒有其他掛的地方了。
哎,真是無趣……
她伸出手,合上了糕點盒子,瞥了一眼她橫放在桌上的劍,忽然問道:「你以前是不是有柄劍的?」
陸嫁嫁點頭道:「嗯,叫明瀾,後來被夫君帶下了深淵,再後來就沒有了。」
司命笑了笑,道:「原來那柄劍叫明瀾啊。」
陸嫁嫁微怔,道:「怎麼了?」
司命道:「那柄劍我見到的時候已是破銅爛鐵了,但終究是我打壞的。」
司命過去與寧長久曾是敵人,她是知道的,並且有些欽佩和生氣於寧長久的策反能力,嗯……兵不血刃。
「明瀾劍是姐姐打壞的?」陸嫁嫁故作吃驚。
司命輕輕頷首。
陸嫁嫁道:「劍沒傷着姐姐吧?」
司命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氣笑道:「裝什麼裝?真當姐姐是傻子?」
陸嫁嫁也笑了起來,道:「我如今劍體已成,不需佩劍了,姐姐不必為我操心的。」
司命反對道:「不可,等到真正生死對決,你才知道,有沒有一柄神兵利刃,差距是有多大了,尤其是……和神明對戰的時候。」
「神明?」陸嫁嫁一驚。
司命嗯了一聲,道:「傳說中,人間曾鑄就過仙弓神刃,斬殺過高高在上的神祇。」
陸嫁嫁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窗子,望向了外面蒼茫的夜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來當初的神兵也早已毀去了吧?」
「是啊。」司命道:「中土之中還殘留着一座大鼎,據說就是當年的神兵之一,只是污染嚴重,哪怕強取了,估計也是廢銅爛鐵了。」
陸嫁嫁心中泛起了無由的傷感:「神兵仙刃已都不堪歲月,又何況人?」
司命淡然一笑,她隨手將一綹銀絲挽至耳後,緩緩起身,道:「放心,姐姐毀了你的劍,今後會賠你一柄品階遠超過明瀾的劍,它將來或許……能隨你一同不朽。」
司命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泛着微微的清意。
陸嫁嫁也不知該不該當真。
「先謝過姐姐了。」陸嫁嫁說道。
司命淺淺一笑,緩緩走到榻邊,隨手解下了一個掛在床頭的狐狸尾巴,手摩挲着末梢尖尖的、圓滑的鐵錐。
她買了許多狐狸尾巴,主要原因是因為它們好看。
原本以為會有什麼妙用,可惜……
「這個真的只是掛腰後的?」司命還想掙扎一下。
陸嫁嫁一拍桌子,斬釘截鐵道:「當然!」
司命把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隨手掛在床頭了,道:「對了,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可別總被那惡人欺負,和個小怨婦似的。」
陸嫁嫁微驚:「姐姐要走了?」
司命點頭輕笑,道:「着什麼急,我還能再陪你十來天的。」
「為什麼要走?」陸嫁嫁問。
司命笑道:「你以為你陪了我這麼久,就能把你的傻勁傳染給我了?」
「……」陸嫁嫁委屈。
司命道:「我知道你還想等着那惡人回來,聯合着報復我呢,這點忍辱負重的小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陸嫁嫁低聲道:「哪有……」
司命微笑道:「總之你的計劃得逞不了了。」
陸嫁嫁心生不舍,不悅道:「姐姐就因為這個離去?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吧。」
司命話語很輕:「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很重要的事。小齡的事想來無礙了,等到冥君成典那日,我興許會回來看看……這幾個月我很開心,謝謝你們陪我。」
陸嫁嫁道:「那為什麼十天後就走?」
司命自信滿滿道:「寧長久回來,至少還需要十五天的時間,但他這個人,總能得到點奇怪的機遇,吃一塹長一智,十天後走,最為穩妥。」
……
中土大地上,劍虹貫穿西東。
寧長久腳踩崑崙劍,御劍破空。
這柄劍似蒙塵匣中太久,越飛越快,越飛越快,劍光斬氣破風,轉眼要比來時幾乎要快過一整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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