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曹苗瞪着夏侯玄,斬釘截鐵的說道:「想都別想。」
夏侯玄滿臉假笑,點頭附和。「我也覺得不合適,已經稟明陛下。不過,陛下對你的關心是真切的。他希望你能早日康復,為朝廷分憂。」
「多謝陛下關心。只是我這病怕是治不好了,只能做個富貴閒人。」曹苗嚴肅地說道:「太初,你要努力,以後出將入相,守護大魏江山。」
夏侯玄看着曹苗滿身的油汗、結實的肌肉,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雖說天子只是提了一句,但他總覺得天子並沒有放棄,一旦確定曹苗沒病,很有可能會安排曹苗行間江東。
至於用什麼辦法,根本不在擔心之列。詔書一下,曹苗不去也得去。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不希望曹苗康復,至少現在不行。
問題是曹苗這樣子,誰會相信他有病?他比誰都強壯,都健康,好嗎?
或許,腦子有病的,身體反而更好?老子也說,虛其心,實其腹,強其骨,常使無知無欲,才是聖人治民之道。
夏侯玄站在一旁出神,曹苗心裏卻有些發毛。「你還有事嗎?沒事可以走了。」
夏侯玄一愣,下意識的反駁道:「這是我家。」
「so?」曹苗也沒多想,順嘴飈了一句洋文,連忙找補。「匆匆而來,欲逐客乎?」
「叟?你才叟呢!」夏侯玄哭笑不得,語重心長的說道:「允良,你因病不能讀書,這不丟人。可是明明沒讀過什麼書,還要裝出一副讀書人的樣子,拙劣的效仿聖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曹苗惱羞成怒,抄起阿虎練排打的棍子。「讀書了不起麼?縱有五車書,當得某一棍乎?看什麼看?換衣服,跑步去,先繞着你家跑十圈。看你個未老先衰的弱雞樣,你不是叟,誰是叟?」
夏侯玄本想爭辯,可是看看曹苗手裏的棍子,還是選擇了屈服。曹苗腦子有病,他是真下得了手的,高珣那根斷指就是血淋淋的鐵證。
「十圈就十圈。」夏侯玄舉起手臂,氣宇軒昂的表示十圈小意思。跑步而已,又不是挑擔趕路,就當行散了。這些天,他四處奔波,也不挺過來了?
再者,曹休因慘敗氣得病倒,朝廷無可用之人,只能在異姓大臣中挑選繼任,讓他有一種緊迫感,也想早點開始鍛煉,早日走上戰場歷練。
夏侯玄跑了,曹苗猶自憤憤不平。自己平時挺警惕的一個人,怎麼在夏侯玄面前幾次出錯?虧得夏侯玄是自己人,不會往壞處想。若是在司馬懿、司馬師父子面前犯這樣的錯,後果就嚴重了。
一想到司馬懿、司馬師,曹苗就更鬱悶。夏侯玄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透露出的意思卻很明白,曹休慘敗,揚州戰區無人可用,穩定壓倒一切,朝廷不太可能在這時候追究司馬懿的責任,自亂陣腳。
這些都是枱面上的,還有一句潛台詞沒有挑明:不要添亂,什麼王機、倉輯都暫且擱置,以後再說。
但曹苗不這麼想。那是正常人的想法,可我不是正常人,也不能是正常人。我要是正常了,曹叡會讓我去江東送死。
這計劃一聽就是個坑啊,而且是個天坑。
曹苗想了很久,做了一個決定。
「阿虎,你去馬廄看看,準備好坐騎,明天出城。」
——
夏侯玄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雖然最後幾圈慢得和行散差不多,可是十圈跑下來,他還是累得像一攤泥,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下。
被熊猛背回院子,由婢女侍候着洗完澡,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連晚飯都沒吃。
德陽公主以為出了事,趕過來探望。得知夏侯玄是為出鎮地方做準備,又是聽取曹苗的建議,德陽公主很欣慰,勉強夏侯玄堅持下去。
她還對夏侯玄說,你父親當年隨武皇帝出征柳城,天寒地凍,如果不是年輕力壯,很可能會和郭奉孝一樣病死在路上。所以說,只有聰明的頭腦是不夠的,還要有強壯的身體才行。
曹苗的腦子時好時壞,但他的身體是真的好。你看他那一身筋骨,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那樣。你以後和何晏他們幾個少走動,一個個塗指抹粉,身子比女人還弱,走路都要人扶,肯定活不長。那高珣就更不用說了,被一個小侍女當街暴打,丟不丟人?
夏侯玄心情很複雜。他第一次知道母親對他們這些所謂的名士如此鄙夷。
夏侯玄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發現,自己渾身酸痛,雙腿更像是灌了鉛,一動就鑽心的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傷,連忙讓熊猛去請曹苗,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曹苗卻沒有來,但他給夏侯玄佈置了任務:吃早飯之前先跑十圈。以後每天早晚各一次,不可懈怠,否則你就洗洗睡吧,安心的做個名士。
別說夏侯玄,就連經過軍中訓練的熊猛都傻眼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夏侯玄都這樣了,再跑十圈,會不會直接跑斷氣?
夏侯玄想了好一會兒,尤其是想到了昨晚母親的話,咬咬牙。「扶我起來。」
「君侯?」熊猛心疼不已。
夏侯玄扶着熊猛的手臂,慢慢下了床,腿疼得他直吸冷氣,臉上更是冷汗涔涔。「古來有道之士,必擇人而傳,故長桑君十過扁鵲,然後傳其術,黃石公三試子房,然後授其書。允良這也是在考驗我,如果我連這個苦都吃不了,如何能得他真傳,成就一番功業?」
熊猛看向夏侯玄的眼神變了。他幾乎是看着夏侯玄長大的,這些年又一直隨侍夏侯玄左右,知道夏侯玄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卻沒想到夏侯玄有這樣的狠勁。在欽佩的同時,他心中熱血翻湧。
有這樣的狠勁,夏侯玄將來的成就很可能會超過夏侯尚,甚至超過曹真、曹休。跟着他,自己還擔心什麼富貴?封妻蔭子,拜將封侯,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既然如此,我陪着君侯,就算拖着君侯爬,也要將十圈爬完。」
熊猛叫來夏侯玄的貼身衛士,下令所有人都與夏侯玄一起訓練,早晚各十圈,一個也不能少。誰堅持不下來,誰就自動請辭,以後別跟着夏侯玄。
一群人互相攙扶着,出了府,呲牙咧嘴的開始奔跑,猙獰的神情讓鄰居們紛紛側目,引為奇觀。甚至有人登上了自家的望樓,居高臨下的觀賞這一幕,同時猜測四聰之首的夏侯大名士又在搞什麼新花樣。
在圍觀的人群中,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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