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毛骨悚然。
他有一種錯覺,自己面對的不是時而瘋狂,時而清醒的曹苗,而是一頭猛獸,一頭狡猾的猛獸。
自己則是被猛獸盯上的獵物。
他不會……夏侯玄想到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一種起身離開的強烈衝動。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果再和曹苗說下去,自己面對的很可能是不測之淵,永無歸路。
可是他卻動彈不了。危險像神仙家服食的散,有着難以抗拒的誘惑,讓人明知危險卻無法捨棄,一再二,再而三的嘗試。
看到夏侯玄臉色有異,曹苗忽然警醒。自己入戲太深,表情管理失控,嚇着他了。
不過,曹苗沒有急着解釋,他只是收回眼神,不動聲色的調整情緒,讓夏侯玄的不安又發酵了一段時間,這才幽幽地問道:「你剛才想到了什麼?」
夏侯玄很想說,我想到了很不堪的場面,但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只能強笑道:「我……想到了……」他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武皇帝託夢曹苗的傳言。「我想到了武皇帝。我年幼時曾有幸拜見武皇帝,他也是這麼看着我,勉勵我多讀書。」
曹苗心中暗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他們腦補的功能太強大了。
「是嗎?」曹苗有些驚訝。「我久不夢武皇帝矣。難道剛才瞬間失神,竟是與武皇帝之靈相接?」
「嗯咳。」夏侯玄乾咳了兩聲,避免自己爆粗口,失了分寸。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曹苗不像似說謊,剛才曹苗的眼神的確有幾分武皇帝的影子。
夏侯玄一時躊躇,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曹苗也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一臉慈祥的看着夏侯玄。
馬蹄輕快,一路向南輕馳,沒多久就來到了洛水浮橋。張威租了一條船,在水邊等着,看到曹苗與夏侯玄並肩從馬車裏下來,多少有些驚訝。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夏侯玄會和曹苗一起出現。
片刻遲疑後,張威拱手施禮。「張威見過君侯。」
夏侯玄打量了張威兩眼,贊了一聲:「果然壯士!你從過軍?」
「君侯明鑑。在下曾是宣武侯府部曲。」
夏侯玄恍然大悟,點點頭,沒有再問。宣武侯張泉被捲入魏諷案而死,別人不知道內情,他卻一清二楚。他父親夏侯尚雖然沒有參與那件事,畢竟是曹丕的心腹,後來又協助曹丕進行善後,對前因後果了如指掌。甚至連青桃是張泉之女,他都比別人知道得早一些。
「既然有壯士同行,那我就不送了。允良,待你回城,我們再敘。」
「好。」曹苗點頭贊同,又留了一個作業。「太初,你有空不妨想一想,你願做什麼樣的臣子。一寸光陰一寸金,你今年二十,該立志了,不能再浪費光陰。你父親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隨武皇帝征討了吧?」
夏侯玄很無語。我二十,你難道不是二十?居然用長輩的口吻來教訓我,真不知你是狂還是傻。
夏侯玄與曹苗拱手作別,上了馬車,下令回城。一路上,隨着馬車的顛簸,他思緒起伏,不自覺的想起曹苗的話。你該立志了,不能再浪費光陰。
難道我這些年都是在浪費光陰嗎?
夏侯玄本能的拒絕這樣的結論,可是他卻又忍不住的去想。他弱冠出仕,官居散騎常侍,但他自己很清楚,這是因為他的家世,而不是因為他的才學。
他已經聽到一聲風聲,不僅是那些老臣,就連天子都對他們這些所謂的四聰八達不滿,有心整頓。事實上,從武皇帝時代起,對浮華的打擊壓制就一直沒有斷過,孔融、魏諷都是因此而死。當今天子繼武皇帝遺制,有意清除文皇帝的積弊,打擊浮華交會之徒勢在必然。
如果不能改弦更張,被禁錮幾乎不可避免。
父親英年早逝,如果自己再被禁錮,這一脈很可能因此沉淪。
夏侯玄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
船離了岸,向洛水中流滑去。
曹苗與張威相對而坐,身邊只有青桃、張猛,阿虎在外面和韓龍說話,兩個舟子都在船尾,所有人看似平靜,卻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些船。
「蜀邸失竊的事,聽說了嗎?」
「聽說了,已經派人去查。」張威說道:「據我們所知,失竊的不僅是蜀邸,還有遼東邸。」
「是嗎?」曹苗有些驚訝。劉辰完全沒有提及遼東邸失竊的事。
「這件失竊案古怪得很,王子要小心些,不要介入太深。等我們查到線索,再匯報王子。」
「怎麼個古怪法?」
「諸邸負有聯絡在京各府寺的職責,開銷大,所以大多富有貲財,也就容易招賊,這本來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朝廷對諸邸的安全也格外關注,河南尹、洛陽令都安排了人巡邏,在各市也布有眼線,一旦有人作案,立刻大舉搜捕,必要的時候甚至重金懸賞,絕不輕易放過。所以,想入諸邸盜賊的人不少,敢做的人不多,更不會有人事先張揚,以免遭到報復。」
「這次的事,有人事先張揚了?」
張威點點頭,眼神凝重。「前兩天就聽人說,京師出現了一個飛賊,不僅盜術高明,而且善於制器,他有一種神器,能夠高來高去,入深府大院如履平地。今天一早,就聽說蜀邸進賊了。」
剎那間,曹苗毛骨悚然。
別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還能不知道?這明顯是有人要栽贓他啊。看來對方的反擊比他還要快,還要狠,這是要致他於死地,讓他無法翻身的意思。
曹苗在腦海里迅速清點了一下知道他打造飛爪的人員名單,第一時間鎖定在老劉身上,然後就是尹模。除了他身邊的人之外,知道他打造飛爪的人只有老劉和尹模,而尹模的嫌疑無疑最大。
尹模想幹什麼,這還沒過河呢,就想拆橋?
曹苗按捺着心中怒火,不緊不慢地說道:「王機前兩天在羊市附近出現,與哪些人有過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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