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秋景濃睜大眼睛。
這玉佩不是葉璇送來的?
「這是我們家的玉佩。」葉璇指了指秋景濃腰間的玉佩,說道。
「這是你哥哥……」秋景濃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看着葉璇那雙澄淨見底的眼睛岔開話題,「這個很名貴麼?」
「那當然,每個葉家人也就只有一塊而已,都是出生那日,爹爹去點翠坊定製的。」葉璇解釋道,繼而追問,「濃姐姐,你的這塊是哪裏來的?」
秋景濃斂了訝色,找了個藉口搪塞道,「沒什麼,你哥哥落在我這裏,今天正要還他呢。」
葉璇竟然也毫無懷疑,沒有問緣由,點點頭,待秋景濃換好衣服,便推門出去了。
秋景濃想了想,還是摘下了玉佩,決定一會兒遇見葉瑾問清楚。
他幹嘛要送自己玉佩呢?
回到宴席上,眾人已經是接近用餐的尾聲了,見秋景濃和葉璇回來,也就張羅着要參觀雁門公府的花園。
秋景濃自是沒什麼意見的,她也想要找個機會,去見葉瑾。
見葉璇同意,眾人也就散開了。
秋景濃和陸葭伊說了自己還有些私事,便一個人往假山去了。
方才在假山那側的湖心亭看見葉瑾,雖說他未必還在,可是碰碰運氣總還是好的。
轉過山去,遠處的湖心亭果然空無一人了。秋景濃四下望了望,並沒有看見有人的影子,抬步朝湖邊走去。
隱約間有說話聲傳來。
「什麼啊,你說那天華州出現異相是因為你們家去了般若寺?」是林添頤明顯不相信的聲音。
「那是自然,那智閒大師還說,我們秋家必定有人鳳儀天下呢。」這個熟悉的聲音必然是秋景華了。
秋景濃登時覺得腦仁生疼。
大司馬府這樣顯赫一時,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看,林家既然是林貴妃的母家,自然是虎視眈眈地看好了走外戚這條路了,她這樣在林添頤面前炫耀,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麼。
果不其然,林添頤不屑地聲音響起來,「表哥就算以後會當皇帝,也不會立你大姐做皇后的……鳳儀天下……呵……」
還沒等秋景華說話,林添頤又幸災樂禍地說道,「哎你還不知道吧,子寒表哥原本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正是尚書府的三小姐,你姐姐搶了尚書府的婚,柳尚書還說不定怎麼恨你們家呢,顯擺什麼。」
秋景濃心下一沉。
林添頤這樣一提,秋景濃才想起來,仿佛有一段時間沒見過柳尚書的女兒了。
「一個小小的尚書而已。」秋景華嗤笑了一聲,「我們秋……」
「華姐姐,我還在找你呢,原來你在這兒啊!」秋景濃冷不防地從陰影處轉出來,快步地走上前去。
她實在是不能叫秋景華再說下去了。
慕子寒是林貴妃的兒子,而林貴妃是林添頤的姑姑。
這個中關係,不知道秋景華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傻。
「你來幹什麼?」秋景華見到秋景濃便氣不打一處來,冷言冷語道。
秋景濃根本沒理她,直接笑笑地看着林添頤,說道,「林小姐還是不要妄議國是為好。」
林添頤冷笑起來,「教訓別人之前先想清楚,是誰在妄議國是。」
「哦」秋景濃還是笑着的,伸手把正要開口的秋景華拉到身後,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對林添頤說道,「林小姐原來如此健忘。方才我華姐姐只是說了智閒大師的讖言,不知是誰枉自說了什麼當皇帝的……」
頓了頓,秋景濃彎起眼睛,「你說,是誰在妄議國是呢?」
林添頤被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綿里藏針的話語堵的說不出話來,登時一個白眼翻過來,恨恨地說了一句「懶得理你」便拂袖而去。
秋景華掙開秋景濃緊緊握住的手,沒好氣地說道,「誰教你為我出的頭,稀罕。」
秋景濃也不生氣,活動了一番手腕,道,「稀不稀罕是你的事,下次若是再這樣給大司馬府添麻煩,就別怪我回去和爹爹美言幾句了。」
話畢,便準備往湖心亭那方向去。
沒想到秋景華站在她身後來了這麼一句話,「還真把自己當個主了,這大司馬府,你和你娘算個什麼倒貼過來的……」
腳步頓停。
秋景濃扭過頭,目光陰冷地打斷她的話,「秋景華,你是白活了這一十四年了是麼?大司馬府現在如何風雨飄搖回去問你娘,我沒那個功夫教你。但求你別給爹爹添亂。」
緩緩走到秋景華身邊,秋景濃揚手就是一個巴掌,一字一頓道,「至於我和我娘什麼身份,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秋景華沒想到一向不問世事的秋景濃會這麼強硬,也沒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秋景濃會打自己,一時間沒有躲開,生生挨了一巴掌,登時也火了起來,舉手便要還回去。
秋景濃手疾眼快地扣住秋景華的手腕,用力地甩向一旁,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容來,說道,「秋景華,你最好給我老實些。我可不是原來那個秋景濃了。」
一句話說的寒意滲骨,秋景華不知道一向體弱的秋景濃緣何有這樣大的力氣,那陰翳的眸子裏,也不是素來天真任性的秋景濃該有的澄淨無邪。
秋景濃的眼睛裏,宛如深淵,深不見底。
秋景華訕訕地垂下手來,咬了咬嘴唇,一跺腳向遠處跑開了,只留下臉色陰沉的秋景濃一個人站在湖邊。
秋景濃不怕別人說自己。即便自己其實根本就是大司馬府的嫡女。
可她無法忍受別人議論自己的娘親。
娘親那樣清傲高貴,那樣沉靜美好的大家閨秀,原本是不必忍受平妻這樣的窩囊氣。只是因為遇見爹爹的時間晚了些,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只是因為晚了些。
想到兩年後的大難,秋景濃一下子濕了眼眶。
她還記得陰冷潮濕的天牢裏,娘親抱着膝,永遠沉默地望着那從小窗射進來的一縷月光。
秋景濃知道,那是娘親在想她和爹爹初遇的那個千秋燈會。
那就是命定的姻緣,一個回眸一笑後,是兩個人永遠剪不斷的纏綿情絲。
那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那時她問娘親,當初一意孤行地嫁給爹爹,後悔麼
娘親只是淡淡地綻開一個清邈的笑容,「不後悔。生死有命,若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不是如信,還會是別人。」
如信,是她爹爹的小字。
秋景濃活了一十五年,卻始終不明白娘親拋棄一切嫁給爹爹,至死不渝的那份心意究竟是什麼。
後來她明白,那是情,那是愛。
可情和愛又是什麼呢。
是娘親可以為爹爹衝破一切阻礙,而爹爹卻不能給她一顆完整的心。
爹爹沒錯,可秋景濃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
她高貴美麗,痴情如斯的娘親,卻要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她看着娘親念出爹爹小字時幸福的神情,完全沒想到,臨刑前一夜,娘親竟然會先走一步。
也是那樣一個清輝肆意的夜,她從噩夢裏醒來,叫了幾聲娘親卻沒有人回應。她借着月光慢慢爬到娘親身邊,卻見娘親永遠微笑地睡了過去,身邊是早些時候摔碎的瓷碗的碎片。
娘親潔白的皓腕上綻開着一朵絢麗的紅花,一路盛開,開到地上,開到遠方,最終和娘親漆黑的長髮糾纏到了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娘親靜靜地躺在那一片紅花里,臉色雪白,神情安寧。
濃烈的味道纏繞在陰暗的牢房裏。
娘親的夢裏,一定有她最愛的爹爹吧。
那個夜裏,娘親拋棄了爹爹,拋棄了哥哥,也拋棄了她,獨自一人離開了這個陰冷的天牢。
那是作為清河崔氏女的驕傲。
秋景濃慢慢在原地蹲下來,抱緊了發抖的雙肩。
不,她無法忍受一切重來一遍的悽苦。
若是一切終究無法阻止,就叫她先離開吧……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秋景濃聽見了,卻沒有扭頭,也沒有起身,只是維持着那樣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腳步聲漸近,終於在她身後停下來。
「秋七小姐?」清澈的聲音微微有些詫異。
秋景濃背對着他擦乾了眼角即將溢出的淚水,轉過頭看向來人。
葉瑾。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都看見了麼?
秋景濃沖她施了一個禮,便要轉身離開。每一次見到葉瑾,秋景濃都沒來由地陷入一種驚慌失措里。就像這一次,她原本是做好了準備,要問他關於玉佩的事情。
可是見了他,她還是想要逃。
葉瑾冷不防地拉住她的手腕,只稍稍用力,便將她拽回了身邊。
手腕傳來的溫涼觸感叫秋景濃心裏一驚。
孤男寡女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葉瑾,你鬆手!」秋景濃低低地喝了一聲,用力掙開手腕上的桎梏。
那人果然立刻放開了她的手腕,漆黑的眸子卻還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線條優美的下巴斂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秋景濃見他這樣,反而有些無措。
一直以來,葉瑾在她面前都是超出年紀的冷靜,叫她看不懂,就像這一次,明明該是他尷尬,他卻坦然的好像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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