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推車還在先前街邊,但推車上的花燈卻已經被過往行人順走。
對此,阿豆未有任何表情,默默收拾東西。
冬香一邊喋喋不休,誓說欲抓賊人。
阿豆無言,已是推着車去了東南巷。
白宋拉了張望的丫頭一把,緊隨推車穿巷而過,一路無話跟着走出三條街,到了一間落魄民居前。
裏面聽推車軲轆嘎吱聲,出來一中年瘸子,正是鄭琪畫之父鄭柯。
半年多不見,鄭柯之變勝過其女,只見兩鬢斑白,滿臉皺紋,一身簡陋單衣,一步一瘸,散亂着頭髮,哪有半點兒大戶人家的模樣?
白宋見他,他也見了白宋,頓時臉色一變,就要回屋。
「爹!」阿豆叫了一聲。
鄭柯理也不理,回屋關門,直接上鎖。
也不知這鄭柯是害怕還是懷恨,又或是覺得無臉。
三人站在籬笆外,白宋眉頭皺緊了問:「到了現在,總該說說發生何事了吧?」
阿豆見父親不歡迎來人,也就不再進院,站在外面小聲說:「鄭家販賣私鹽一事暴露,鄭太公遠赴京城疏通關係,廢了不少功夫,終是壓下了通敵一事。只是治罪鄭家販私鹽。
隨後皇上問責,當時的刺史被當做了主犯,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而鄭家當做從犯,卻也要個問責的人。爹爹命苦,被鄭家推出去一人承擔所有罪責,被官差打斷了腿。」
冬香聽了氣得面紅耳赤:「鄭家簡直太不是人了!」
阿豆搖搖頭:「鄭家也算仁至義盡,本來是個死罪,父親和我都難辭其咎,多虧了鄭家太公力保,沒有重罪,雖是打斷了腿,卻也保住了命。但父親也被趕出了鄭家,從此我便跟父親一起相依為命。」
「這其中應該也有因為我而被牽連的吧?」白宋淡淡問道。
「當初我與公子之事,族中已經得知。」
白宋深吸一口氣,不知當說什麼。
似是看出白宋心中內疚,阿豆簡單說了一句:「這件事,興許也佔了公子的光。當初鄭家不殺我們,也怕是公子得知之後再度遷怒他們,所以,公子對阿豆也算是有恩的。」
白宋聽了臊得慌,不知對方是真心話還是反話。
「現在阿豆已將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公子,公子就請回吧。眼下生活雖不比以前,但幼時跟父親流浪,日子遠苦過現在,故而公子不必擔心,阿豆也不要什麼補償。」
「我缺個賬房,阿豆在鄭家時便精於術算,何不來給我管賬,好過每日推車在外賣什麼花燈。」
冬香聽了也是一喜:「對啊,小姐,來給少爺管賬,憑小姐的本事,還愁沒個好營生?」
阿豆聽了一愣,平日裏管着自己生活已然精疲力竭,無閒顧他,不知如今的白公子已非當初的小騙子,而是薊縣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
坐擁幽州第一府,更是拿到了燈會頭號花船的門票,馬上就要進入薊縣的上流社會了。
阿豆的記憶還停留在白玉堂,甚至對白宋的真名都記不得,哪裏知道這些?
聽說管賬,心裏估摸着白公子應該在縣裏做了些小營生,也就搖搖頭:「不必了,如今生活並無不滿之處,多謝公子的好意。」
對阿豆的了解,白宋不如冬香。
冬香心知小姐生平所願,就是想要做個堂堂正正的賬房,而不是躲在父親的背後當一個見不得光的算盤。
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少爺的能力剛剛展現,如今已在薊縣攬下眾多商鋪,往後事業還將擴大。
而少爺正巧缺個可信的賬房,而小姐又是精於此道。
「小姐,您不是說過要證明自己不比男人差嗎?如今並非少爺補償小姐,而是少爺正缺幫手,無論如何,先去試試,若是不喜歡,再拒接也不遲。」
白宋點頭:「不錯,我在薊縣有着一些生意,平日裏卻無時間去管理賬目。阿豆你來是為我化解難題,我亦能給你一份厚於走商的報酬,合則兩利,何樂而不為?」
幾番勸說,阿豆有些心動了。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過了幾年大家小姐的生活,哪有安心現在的想法?
賬房非但是心中志願,又能改善生活,想着父親身子漸弱,阿豆終於點了點頭。
「若白公子信得過,阿豆願意試一試。」
冬香興奮拍手:「太好了小姐,以後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我便帶你去看看各處生意的情況吧。」
阿豆看看屋中:「白公子稍後,待我進屋與父親商議。」
隨後阿豆推車進院,開門到了家裏,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方才出來。
外面,白宋叫來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
阿豆上車,先去了更近的竹記紙行。
當馬車停在竹記紙行面前,阿豆便意識到她要當的賬房不是一般大。
這竹記紙行可是最近名聲大噪的新貴,生意好到爆炸,竹紙簡直供不應求,就是她用推車做出來的花燈,也是全部買的竹紙作為原料。上次來買紙,光排隊都排了足足一個時辰。
沒想到這竹記紙行竟是白公子的產業!
竹記紙行白宋交給牛大打理着,之前的藥鋪院子改造成了造紙的作坊。
馬車行到後院,白宋帶着阿豆進入參觀。
牛大在前台忙不過來,叫了媳婦來接待。
白宋介紹阿豆,說是未來的賬房先生。
初聽還有些令人好奇,還沒見過姑娘家做賬房的。
可夥計們心裏都清楚,賬房的權力極大,紛紛丟下手裏的活來跟阿豆混臉熟,噓寒問暖好不熱情。
阿豆則認真看着後院裏的種種設備,還有成噸堆積的竹子。
一個院子,一眼掃過,便更清楚地看到竹子是如何變成竹紙的。
同時阿豆心裏也有些隱約不安,如果心中所想不差,這應該是白公子的商業機密,居然如此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自己面前,倒也突出了其內心信任。
只是曾被白公子騙過一次,阿豆自然也不會那麼容易付出真心,她所為不過錢而已,對白公子之心早已死了。
從竹記紙行離開,馬車又改道去東來酒家。
路上冬香便忍不住說了少爺所經營的一切。
酒樓、說書、三國,還有上千畝的田地。
接下來的半日,白宋給阿豆展示了所有營生,過程倒也相對和諧。
看到阿豆表情平淡,似乎已經不在乎往日的愛和恨,白宋的內心終也跟着平靜了。
送別阿豆,白宋重回家中,卻已經忘了準備節目之事。
等冬香再來問時,白宋直接沒了興趣,乾脆不管什麼節目了。
白宋相信,真正好的商戶,根本不在乎這樣的噱頭。
轉眼兩日。
小滿時至。
燈會在即,白府女人們也忙着各着裝扮,準備入夜遊河賞燈。
白宋就沒法陪姑娘們了,受陳家之約,花燈時要入頭號花船飲酒觀禮。
這是一件大事,代表着白家進入主流社會,被世家所認可。
只需要白家再出一兩個有功名有官職的人物,以後白家也可以被認定為士族了。
對此,香兒十分支持,親自為相公挑選了一身體面的衣裳,一早起來自己夠顧不上打扮,親自來給相公捯飭形象。
家裏人都知道少爺曾因寒門身份受到了不少的白眼,如今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整個院子都沉寂在歡愉的氣氛中。
白宋被香兒關在房中打理了足足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穿着整潔出來,迎面看見阿大疾步走來。
對方直至白宋跟前,低聲說:「少爺,今日忌諱,不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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