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錦辰忽的精神一振,雙眸之中異彩閃爍,啪的一下上了桌子,她身體前傾,兩手按住子神肩膀,興奮開口:「少年啊,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去成為半神乃至神境?」
「你擁有妖商所有半神和神境的記憶,便相當於得到了他們所有人的傳承。如果你能成神,毫無疑問你會成為比當年的齊神還要強大的神境!」
「到了那個時候,也許就連異神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異神,也不是我的對手?
聽到這話,子神終於抬頭,看着錦辰那妖異的黃金雙眸。
她緊緊地盯着他,眼中倒映出他的樣子。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她的動作,甚至她的呼吸,都在告訴他:她是認真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
他可是末法邪體啊,是能讓靠近他的靈氣都枯竭的末法邪體啊,他怎麼可能還能變強呢?
想到這裏,子神身體一松,就要一口氣嘆出來。
但不等他這個動作做出,錦辰就捏緊了他的肩膀,接着開口:「相信我。」
相信你?
子神又再度盯回那雙眸子,他看着那妖異的眼瞳,竟忽然感覺有些恍惚。
她可是我自己認定的救世主,為什麼不能相信她呢?
雖然自己有着整個妖商的知識,但自己也不曾聽末法邪體,也許,錦辰小姐可以?也許,他還可以?
子神張了張口,他說不清現在心裏是什麼滋味。
他有想過親手去報仇,但那已經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他花了近百年的時間去確認自己的潛力,花了近百年的時間,確認自己已經不可能再突破修為。
所以這整整三千年,他一直以來在做的,都是尋找能救世之人,都是尋找救世主,都是想着,把自己的擔子交付出去。
他逃避的太久了,甚至就連自己都已經習慣了逃避,以至於現在明明有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擺在他面前,他卻不敢接。
他曾看着修筠身死,看着自己的學生身死,看着昔日的前輩身死。
他沒有親自動手,可他卻是幫凶!
是他害死了他們!是他害死了天周,害死了龍尊,害死了妖族的歷代尊王。
他們都是英雄,是死在與禁忌的搏殺中的英雄,也是被他害死的英雄。
這樣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和他們一樣嗎?
自己明明就比不上他們,自己只是一個,只會躲在後面陰謀算計的小人。
自己憑什麼跟那些英雄肩並肩,自己
一雙金黃的眼眸映入眼中。
自己是能跟在她身邊的啊。
「我」他看着錦辰,渾身都激動地顫抖,但他又強迫自己放輕聲音,害怕嚇跑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可以嗎?」
他可以像個戰士一樣去戰鬥,甚至戰死嗎?不是只能目送着自己重要的人送死,而是自己,自己親自
「當然。」她莞爾一笑,黃金的眸子深處都綻出光來。
那是他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在笑。
「要我做什麼?」子神激動地站起身來。
他將茶杯都碰倒,溫熱的茶水浸過她的裙子,淌過他的衣擺。
可是他們都不在乎。
她碰到了一個堪稱天生魔心的人才。
他碰到了一個能帶他一起征戰的救世主。
兩人一拍即合。
「等着。」
說話間,錦辰便拿出各種東西,按照特定的位置擺放在子神周身。
而子神也按耐住激動的心情,盤坐在緩緩成形的魔陣中央,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忙忙碌碌,一邊大口大口深呼吸着。
一柱香時間過去,錦辰終於畫好了猩紅的魔陣。
「西龍東虎,北赤南玄,倒反天罡逆陰陽,再加上我這半顆沒用完的活髓血精,真魔助力奪造化。」
「種魔造化陣,陣成!」
錦辰拍了拍手,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開始之前我先跟你解釋一下。魔修與其他修者不同,佛修需要念佛,道修需要向道。唯有魔,可以由他人逼着你成,不成便死!」
「我曾被人逼着修魔,所以我知道,魔修有成千上萬種方法,能直接把魔氣壓到人體內,哪怕你是末法!魔修有成千上萬種方法直接拔高人的境界,哪怕你是末法!」
「另外之前交手的時候我也發現了,你能輕易消除大部分靈氣,但位格過高的力量卻不會受到你末法之力的影響。」
「所以,只要你能成功轉修魔道,凝聚出上乘的魔念,帶動自身魔氣品質提高,日後即便直接拿那一半的妖商靈氣去修魔,也未嘗不可!」
「那時,你不僅能重新獲得變強的資格,甚至由於你身負一半妖商靈氣,你的修煉速度還會比當年修道快出許多!」
說罷,錦辰長長吐出一口氣,十多個繁複的手印迅速打出。
這一瞬間,她識海中的活髓血精猛地劇烈顫動起來,一股一股暗紅色的精純魔道能量順着她的經脈奔流而出,在她雙手之間凝成拳頭大小的血紅色透明之物。
明明我已經吸收了這麼久,居然還能殘留下如此之多。
看它如今的能量波動,怕是還能輕易催生出一位後期修神。
明明這只是一半
果然,九位大妖王還是沒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若非有陣法壓着它們,它們怕不是真的都能恢復到五階中期的地步!
不過,也無所謂了,如今我的身邊有子神,林楓,玄絳,幕瞳,這樣的配置,別說是五階中期,就是五階後期的恐怖存在,她也敢碰上一碰!
錦辰捏緊手上的活髓血精,款款蹲了下來,「子神,我有必要最後提醒你一下。」
她定定地看着陣法中心的子神,話語稍微頓了一下,唇角輕抿,「我方才說的種種,都是以你能成功修魔為前提的。但你要明白,我要做的並不是廢了你的修為讓你重修,而是要直接將你體內的靈氣借種魔造化陣的力量轉為魔氣,這種事很危險,九死一生,稍有差池你就有可能爆體而亡。」
「但既然陣法我已經佈下了,那我就不會再問你願不願意。」
「我這個人一向懶得給廢物處理後事,所以你得給我撐下來。」
說着,錦辰隨手將那顆活髓血精一拋。一團團濃郁的黑氣頓時自陣中衝出,將其包裹,拉向陣法之內。
這一刻,整個種魔造化陣都在此時緩緩亮了起來。
待到那顆活髓血精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錦辰才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眾生萬念,魔僅一念,當你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給我好好想想,你究竟想做什麼,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是什麼?想通了就不斷在心裏重複,直到這個想法成為你最深的執念,魔念就成了。」
「另外你也不用擔心自己到底有沒有修魔的天賦。」錦辰輕輕劃開指尖,抿唇一笑,笑得妖邪肆意,惑人心炫,「我從來都不打算浪費自己的東西。」
「那麼,祝你好運了~」她指尖輕輕一振,一滴鮮紅的血液滴落魔陣。
剎那間,魔氣叢生,一股股陰冷至極的意自魔陣中瀰漫而出,纏繞向陣法最中心的子神。
待到子神的身形完全被漆黑的魔氣淹沒,錦辰才終於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扭頭看向一旁自顧自倒茶飲茶的林楓。
「子神兄很適合修魔嗎?」林楓淡淡開口。
「無情,至情,天生魔心,自然適合。」她輕輕撫摸着自己受創的食指,漫不經心地回道。
「這樣啊。」林楓緩緩轉動掌中茶杯,也狀似隨意地開口道:「那在下呢?」
「在下也對某個人,某件事有很深的執念,在下適合成魔嗎?」
「你?」錦辰黛眉一挑,也不言語,自顧自來到桌邊,自顧自坐下,自顧自倒茶,飲上一口。
咽下茶水,她才抬眼看了一下林楓,慢悠悠地道:「不夠深。」
「不夠深?」
「嗯,你的念太雜,太多,不夠純粹,不夠專一。」說着錦辰輕輕撫了撫一旁乖乖躺着的幕瞳。
「你瞧它,每天就知道賴在我身邊吃了睡,沒有其它欲求。」
「並且它讓人感覺它吃了睡的行為也只是本能,而非意識。」
「這,就叫純粹。」
「我又不是個小動物。」林楓笑了笑,話鋒一轉:「那為什麼錦辰小姐認定子神就可以?」
「因為他活得太久了。」錦辰拿過一旁的玄絳,手指輕輕撫過劍身。
「修神壽元兩百,半仙三百,這並不是限制,而是一種保護。」
「孩童,成年,婚嫁,成家立業,相夫教子,養子成人,待子成家,含飴弄孫,待閻神召。」
「普通人的一生,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要做的事,並不會出現真的沒有事做,無所適從的情況。」
「修者也是如此,什麼時候能快速成長,什麼時候成長速度放緩;什麼時候該獨闖江湖,什麼時候該以家族勢力為重,以後輩為重;這也是人生階段,也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但子神不同,他沒有經歷過成長速度放緩,而是眼前的道路忽然就斷了。從那一刻起,他的人生階段就混亂了。」
「他曾為人子,卻不曾為人父。他曾為人師,卻一定會看着學生比自己先死。」
「他看重的,他喜愛的,他期待的,都一定活不過他。他只能看着身邊人一個個離去,一次次離去,而他卻要長久的活着。」
「這樣的人,若是沒有深重的幾億萬年都不會改變的執念,早就該瘋了。」
「但是你不同。你也許也有執念,但這執念卻不唯一,又或者不夠遙遠。這樣的你,無法凝聚最上等的魔念,無法成為最上等的魔修。」
說着錦辰將玄絳放到了桌上,手指輕輕點了點它的劍身,「你看它,小傢伙兒雖然有了意識,但對於它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待在我身邊。這之後它的一切行為,都是以這一念為出發點,所以我說它比你純粹。」
「這只是孩子對父母的依賴吧?日後它獨立了」
「它不會獨立的。」錦辰淡淡說到,語氣斬釘截鐵。
「之前餵給它們的究竟是什麼能量,這能量的本質是什麼,我是了解的。所以我能斷言,只要我還活着,它們這一生都無法斬斷對我的依賴。並且在我真正身死之前,它們也不會考慮我死後它們該怎麼辦。不,應該說它們根本不會考慮我會不會死,它們會覺得我能永恆。」
「但是,你呢?」錦辰一手撐着臉龐,微微歪頭看他,「林道友有什麼短期的目標嗎?」
他想滅了文家。
「這個目標達成之後呢?」
他還想滅了顧沉。
「所以才說你是人。」似乎完全看穿了林楓的心理,錦辰笑着說到。
「魔僅一念,一念成魔魂隕!魔,哪有什麼目標達成之後該做什麼。魔,哪有什麼未來。」
錦辰依然笑着,語氣卻有些悲傷。
「子神若把滅了禁忌當目標,凝出魔念,禁忌毀滅的那一天,他也會死。」
「他,不會有未來。但也只有這樣的魔念才純粹,這樣的魔念才上乘。」
「林道友啊,魔這種生物是很危險的,無論對他人,還是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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