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巷子,淡水樓斜對面的蘭瑰坊里,雲十三娘看着鏡子中的那張漂亮的臉蛋兒正在梳妝。
那張臉蛋兒上的神色有三分慵懶三分嬌媚三分無所謂,還差一分,這一分中一半是傲慢另一半不是偏見而是冷淡。
「宋堂主,按你這麼說,小女子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她偏着頭,垂下一頭秀髮,用一把小牛角梳子細細的梳理着,嘴裏的言語淡淡,淡淡中有一絲漠然。
「十三娘,事情的緣由宋某已經向姑娘說清楚了,慧能大法師既然開了口,這許小閒暫時就不能動。當然,十三娘此行的一應開銷,以及此後呆在這蘭瑰坊的一應支出,皆由我掛門承擔。」
「哦……」
雲十三娘甩了甩頭,甩的那一頭秀髮如風中楊柳,宋終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瞅了鏡子一眼,忽然笑了起來:「掛門宋堂主,人送外號宋蠻子,小女子當初還以為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到沒料到宋堂主生得如此好看……怎麼?看夠了沒有?想成為十三娘我的入幕嘉賓也很容易……銀子一千兩,十三娘陪宋堂主歡度一宵,如何?」
宋終連忙收回了視線,「宋某不敢。」
雲十三娘打開了一個精美的盒子,盒子裏裝着許多的配飾,她從裏面挑了一根銀色的簪子,舉起了那雙蔥白般的手臂,一邊插着簪子一邊輕蔑的一笑:「這天下男人,有色心無色膽的可多了去了……其實呀,說來說去還是口袋裏的銀子不夠多,這男人,銀子多腰才好,腰好腎才好。」
「腎好,這腰板兒才足夠硬!」
「對了,這些日子聽說了一些許小閒的事……」她插好了這根簪子,理了理額前的劉海,又打開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拿出一個小刷子,在一方腮紅里蘸了蘸,輕輕的塗抹着臉頰,又道:
「聽說他在端午時候,得了這竹林書院的文魁……小小涼浥縣的小小文魁……要說大本事談不上,看來小才華還是有的。」
她仔細的又照了照鏡子,補了一點粉底,「前些日子在京都蘭瑰坊,江南四大才子齊聚……羅舒然羅三變為小女子作了一首詞,名為《長相思、蘋滿溪》,作得極好,成為了小女子的入幕嘉賓。」
她放下了腮紅粉底,又左右瞧了瞧那張愈發精緻的臉,「可惜,這位羅公子腰不太好,不過看在那首詞的份上,小女子賠了倒也願意。」
她關上了這些盒子,轉身看向了宋終:「掛門有掛門的規矩,五花樓也有五花樓的規矩。小女子不遠千里跑到這破地方來,不是在這蘭瑰坊見才子賞詩詞的!」
「小女子是接了你們的賞金令來殺人的!」
「跳舞唱曲兒是小女子的活兒,殺人,也是小女子的活兒。可現在小女子來了,你卻告訴我這人不能殺了……」
「宋堂主,等他許小閒把瞿河水庫修好,可不知道會到猴年馬月,小女子等在這裏的這筆費用……宋堂主的腰可以硬三次!」
「說來說去,就是銀子,三千兩銀子的等待費,小女子給你兩天時間,不然……按照道上的規矩,小女子可不管什麼慧能大法師了,殺了許小閒,小女子得一千兩賞金就離開這涼浥縣……他一個和尚,就算他要算賬,這筆賬也應該算在你掛門的頭上!」
宋終當然明白這規矩,他沒有推卻,而是點了點頭:「兩天時間有些緊,宋某已經派人去涼州取銀票,這一來一回得三四天,還請十三娘寬容兩天!」
雲十三娘笑了起來,那笑意令宋終心肝兒一顫,「也行,那就四天時間,另外還請宋堂主將許小閒的資料整理一份給我……他做的那些詩詞也一併收集了,閒着無事,小女子且看看這位許公子的才華。」
「明兒個關於許小閒的一切消息都會送到姑娘的面前。」
「那行吧……這天色將晚,宋堂主還不走,難道是想留宿在此?」
「啊、不!」
宋終站了起來,雲十三娘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諷,「其實……宋堂主若是願意花一千兩,小女子保證讓宋堂主覺得這一千兩銀子是值得的!」
宋終落荒而逃,雲十三娘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隨着這房間的寂靜而變得蕭索了起來。
她又坐在了梳妝枱前,看着這張精緻的臉蛋兒,忽然有些嫌棄,於是面目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叩門聲響起,她的臉上頓時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依舊那麼精緻可人。
「請進!」
進來的是這蘭瑰坊的老鴇胡嬤嬤,一個三十來歲,身上散發着刺鼻香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說雲姑娘,雖然你是從京都長安來的,但既然入了這一行,就忘記以往的身份吧。你瞧瞧,都來我這蘭瑰坊半個月了,要是養一隻母雞,它也該下蛋了!」
「今兒個,您老方便了麼?若是方便了,就該開門接客了!蘭瑰坊里可養不起您這樣的閒人!」
雲十三娘連忙站了起來,她畢恭畢敬的對胡嬤嬤道了一個萬福:「奴家舟車勞頓,得嬤嬤諒解歇息了這麼一些日子,現在已經好多了,您瞧,奴家已經收拾妥當了,只是……奴家還沒有用晚飯,用過之後自當開門接客。」
「不過,按照教坊司和蘭瑰坊之間的定下的規矩,奴家賣藝不賣身……若是嬤嬤要奴家賣身……得是奴家打上眼的人,還請嬤嬤不要忘記。」
胡嬤嬤咧嘴笑了起來,「京都倒是也為雲姑娘前來這件事專程送了一份書信,看來雲姑娘的家裏曾經在京都還是有些分量的。你放心吧,規矩我懂,但云姑娘也千萬莫要得罪了這蘭瑰坊的客人。」
「這裏可不是京都,有本事來蘭瑰坊的就是那麼些人,這得罪了一個可就是得罪了一群!對了,雲姑娘既然還未曾用飯,嬤嬤就在對面為姑娘叫兩個菜送來……對面的淡水樓有幾道拿手好菜,是咱們涼浥縣大才子許小閒親自調配的方子,定會合了姑娘的胃口。」
雲十三娘一怔,許小閒親自調配的方子?
這位所謂的大才子還懂得做菜?
這巴掌大個地方能有什麼好菜?
能和京都的寬月樓相比麼?
「那就勞煩嬤嬤了!」
胡嬤嬤離開了這房間,雲十三娘忽然自嘲一笑,一個啥也不是的大才子,哪裏能夠做出和寬月樓相媲美的佳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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