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兒也感受到了雲皇后眼裏的異樣。
她覺得有些好奇,這漂亮的婦人穿着並不顯華麗,但身上卻有着一種貴氣。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娘親的身上是沒有的,娘親只有一身匪氣。
但這婦人卻如春風一般,看着她仿佛就看見了春風十里桃花競開的那般景象。她不是風華絕代那樣的人,但渾身上下卻有着難以言喻的優雅和感性。
這樣的氣質,是經過了歲月的沉澱,閱盡了千山,歷經了無數風雨的洗滌才能具有的。
季月兒並不懂得,她還是一個懵懂的憧憬着未來美好生活的少女。
一行人穿過了那抄手迴廊來到了主院的花園裏,走上了那碎石鋪就的甬道,雲皇后抬眼就看見了那方水榭和水榭上的那四個大字:
閒雲水榭!
她的心裏陡然一震,這是許雲樓的筆跡!
這許府,當真是他當年在這裏建造的!
像許雲樓那般胸懷天下之人,卻在這裏留下了閒雲二字……看來當初在長安發生的那件事,許雲樓對唐無妄是極為失望的。
他帶着刀騎南征北戰覆滅了離朝,創立了大辰。
他以為接下來就能夠實現胸中抱負,為這江山帶來公平二字。
然而……他終究發現這天下,似乎除了他,就沒有人在乎這公平二字!
他謹守着當初的協定扶持了唐無妄登基為帝,建立了新的大辰政權,可在那廟堂之上,那些當年隨着他一起征戰的功臣們,居然也沒有人在乎那公平二字。
所以人都在享受着勝利的果實,都在忙着分一杯羹。
那些曾經的理想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它就如一粒塵埃一般的渺小,它或許會埋在某個大臣的內心深處,可它終究難以再見光明。
再加上長安城外雲水別苑的那一場大火……
於是,有了九曲池頭的一杯酒,於是有了那長安初雪裏的離去。
黯然離去。
他來到了這裏,他寫下閒雲二字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番心情呢?
或許是自嘲、也或許是無奈。
朝中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功成名就而歸去,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功高蓋主而退隱。
有幾個人知道他內心的那份失落?
又有幾個人能知道他和唐無妄喝了那杯酒之後,是摔杯而去的!
他是憤怒的離開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的這憤怒,才讓唐無妄坐立難安,才有了唐無妄一道旨意讓他去漠北戰場監軍一事。
唐無妄從未曾說起,但云皇后知道,許雲樓活着,就是唐無妄頭上的一個巨大的陰影。
所以許雲樓只有死。
因為那該死的公平!
而這本身對許雲樓就極不公平!
唐無妄也抬頭看了看那四個字,眉間微蹙,卻不知道他的心裏又想了些什麼。
許小閒走在前面,倒沒有注意到這兩人臉上的異樣,只不過他此刻心裏也在想——
這富商夫婦二人居然是和張桓公華神醫一起來的!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此前他給季中檀的那番推斷是極為正確的!
張桓公曾經在京都為官,華神醫這麼大的名頭想來以往也肯定在京都醫治過病人,那麼他們既然認識,就足以說明那位大叔曾經也在京都當過官。
他不是商人,他依舊是朝廷命官!
只不過而今被派到了這北境之地,當了這涼州的刺吏!
他將眾人引入了水榭中,看着唐無妄和雲皇后笑道:「看來咱們是有緣的,請坐。」
「向你們介紹一下,」許小閒牽起了季月兒的小手兒,「她叫季月兒,是我的未婚妻,這位大叔大嬸,你們貴姓?」
「啊……你就叫我龍叔吧,她……你就叫一聲雲嬸。」
許小閒拱了拱手,「龍叔好、雲嬸好,歡迎光臨寒舍!」
說着他的視線掃了掃張桓公和華神醫二人,遲疑了片刻才又故作驚訝的問道:「龍叔和我這老哥兒還有華老神仙認識?」
唐無妄微微一笑,「我是個商人,滿地方的跑,當年在京都的時候和張桓公還有華神醫結識,到了這涼浥縣沒料到又遇見了他們。正巧他們意欲來你府上坐坐,我們夫婦二人也就跟着來了。」
還裝?
你就大方的承認你是涼州刺吏,大家不就能夠更愉快的聊天了麼?
他接過季月兒取來的水壺放在了爐子上,季月兒坐在了他的身旁,他煮上了一壺茶,看向了華神醫。
「我說華老爺子,聽說你去了京都給皇帝看病去了,你既然又回來了,那想來皇帝的病也治好了?」
「……這、」華神醫看來一眼唐無妄,心想老子是個郎中,卻偏要扮演戲子,着實有些為難啊。
「目前皇上的病情穩定了,所以又回來了。倒是你的這病,讓老夫再給你瞧瞧?」
許小閒咧嘴一笑,「用了您開的那些方子,我真好了,可不敢再勞煩了你老。」
「今兒個你老回來,我這老哥兒也好久未見,這龍叔和雲嬸……遠來是客,晚上就由我來做東,咱們去淡水樓吃個飯。一來為你接風洗塵,二來,龍叔大氣還不計前嫌,這讓晚生很是感動。龍叔的生意做的那麼大,以後若是有機會,晚生的那些小生意恐怕還得請龍叔給指條路子。」
說着他看向了唐無妄:
「但這不是借着酒席給你賠罪,做生意嘛,多個朋友多條路,大家多了解一些多熟識一些,往後若是有機會合作,也會更便利一些,還請二位賞個臉」
張桓公心想若是你小子真多了這麼個朋友,那這小生意恐怕能在大辰暢行無阻,這大辰恐怕又要多出一個望族來。
唐無妄心想老子花了三萬多兩銀子,你請老子吃個飯也是應該的。
「能不能將你那狀元紅帶一罈子去?」
「這個好說,不瞞你們,今兒個正好搬了兩罈子狀元紅回來,晚上咱們喝一罈子,再送一罈子給龍叔您,算是咱們認識晚生給您的見面禮。」
唐無妄頓時就笑了起來,這小子懂事,值得培育,有前途!
「可我來的倉促卻沒給你們準備什麼見面禮。」
許小閒大手一揮,「無妨,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刻意,那就閒得太生分了。」
「好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繁之啊……」
唐無妄俯過了身子,盯着了許小閒,「龍叔我正有一個大生意想要和你聊聊,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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