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來了宋仁,笑眯眯地對他道:「我們再燒一爐龍窯。」
宋仁訝然,道:「可我們哪來的砌窯師傅呢?」
宋積雲笑道:「之前幫我們砌龍窯的人啊!」
宋仁遲疑道:「您是說,那些被昌江幫趕出來的人?」
宋積雲笑着點頭:「反正他們已無路可走,不如跟着我們。我們窯廠還可以多個攣窯師傅。」
「可他們要不死了,要不斷手斷腳的,」宋仁不怎麼贊成,可宋桃是他的東家,有些話他不好說的太明白,「就算是把他們養在窯廠做了攣窯師傅,怕也是出不了什麼力。而且還容易被人詬病,有些得不償失。」
宋桃有些不高興,但她身邊沒有比宋仁更有能力的人了。
她盡力說服他:「如今洪家把窯廠交給了我,我若是不做出點功績來,以後的日子只怕更難過。這樣的選擇也是不得已。」
還道:「誰做生意不使點手段!就拿我二叔父來說,他早年剛做窯廠的時候,幾個大師傅也都是從其他窯廠挖過來的。」
宋仁聽了心裏雖然覺得不對勁,可到底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只能含含糊糊地承認了宋桃的說法,道:「三小姐您也別太擔心了。我如今和萬公公府上的管事、小廝都混熟了。大管家已經答應幫着安排您再見萬公公的事了,不過是這些日子萬公公忙着給宮裏送禮,一時沒空管別的事,這才耽誤了。」
宋桃頗為好奇。
宋仁壓低了聲音道:「說是寧王被皇帝喝斥了,還減了寧王府三分之一的旗尉,連帶着萬公公和在龍虎山替皇上修道的那位公公也一併被彈劾了,萬公公嚇得要死,拼了命的往宮裏送東西呢!」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宋桃急道,「錦上添花怎麼比得上雪中送炭?你趕緊去賬房支一千兩,不,五千兩銀子送去萬府,就說這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說到這裏,她咬了咬牙,繼續道:「我這裏還有一套三色釉上彩的茶具,你也一併送了過去。」
宋仁聞言遲疑道:「會不會太多了。我們賬上如今也只有一萬兩銀子。還是這幾天祭白瓷的貨款。」
那天洪老爺走的時候,宋桃只留下了三千兩銀子做周轉,其他的都讓洪老爺帶走了。
宋桃笑道:「我心裏有數。你只管照我的吩咐把事情辦妥當了就行。」
只要能燒瓷,窯廠就是棵搖錢樹,至於能落下多少金元寶,全看她的心情了。
她趁機對宋仁訴苦:「要不然我怎麼說得再燒一爐龍窯呢?」
這次宋仁不再反對,疾步去了賬房。
宋桃忙裏忙外,好不容易說服了那幾個被打斷了手腳,逐出幫的昌江人,從外地請了磚瓦師傅過來,簽了死契,開始砌龍窯。
燒青花的釉料還是從顏記搶來的——顏記的王老爺以次充好,賣了假釉料給別人,吃了官司被關了起來。顏記為了賠別人損失,開始低價甩買釉料。
王太太搬了個板凳,天天坐鋪子門口罵李子修。
說王老爺是中了李子修的仙人跳。
李子修不得好死!
李子修也派了人出來闢謠。
說這件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王老爺買假釉料又不是第一次了,從前宋家窯廠驚釉,不就是從顏記買的釉料嗎?
宋家窯廠知道後,也出面闢謠了。
說驚釉之前,顏記賣給他們的釉料都沒有問題,大家合作了幾十年,一直賓主盡歡。驚釉之後,他們改在邢家的釉料鋪子裏拿釉料,顏記的事,宋家窯廠不知道。
而新崛起的釉料鋪子邢家,這次乾脆低
價收了顏記大量的釉料。
用他們的話說,他們是專營釉料的。別人看着全是灰撲撲分不出顏色的釉料,在他們眼裏卻一看就知道什麼是回青,什麼是石子青,這次釉料他們買回去之後仔細辨別一番,就可以拿出來賣了。還解了顏記的圍,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之。
王家氣得吐血,卻不得不承認人家的確是救了他們家。
宋桃沒去管這些紛爭,她對宋仁道:「宋積雲詭計多端,這些話你聽聽就行了,說不定全是她在後面搗鬼也有可能。」
宋仁對宋積雲的印象還挺好的。不說別的,她燒瓷的本事在景德鎮就是數一數二的。
有技術的人總是更受人尊敬。
宋桃這次開龍窯開得轟轟烈烈的,不僅請了馬會長、嚴老爺等人來觀禮,還請了江縣令。
只是江縣令沒來,派了個師爺過來。
但這在景德鎮眾人眼裏,已經很有面子了。
窯燒得也好。
五千多件青花,燒成了四千多件,算一算,和宋積雲燒出來的成品率差不多了。
洪老太爺作為大東家笑得見齒不見眼,紅包都派發了不少。
馬會長也感慨:「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看着宋家窯廠的宋老闆和你們窯廠的宋家三小姐,我們都老了!」
「雙宋並立,也是我們景德鎮的一段佳話!」有人奉承着洪老太爺。
甚至有些從前對宋大良印象很不好的人都因為宋桃有所改變,說宋大良是「歹筍出好竹」。
這句話不知怎麼地,傳到了宋大良的耳朵里,宋大良還來窯廠鬧了一番,要宋桃給錢。
宋桃委屈的哭了一場,據說是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給了宋大良,宋大良好歹還有點臉,沒有繼續鬧下去,拿着錢就走人了。
但也放出話來,要和宋桃斷絕父女關係。
宋桃還哭着上門求了一回,宋大良連門都沒給她開。
她那兄弟還罵她「吃裏扒外」,要不是她,良玉窯廠也不會賣給外人。
外人「洪家」就出面給宋桃說話了,宋桃怎麼孝順,怎麼勤奮,怎麼心地善良……總之,宋大良是個惡棍,把女兒當搖錢樹還不知足。
若是他執意要和女兒斷絕關係,他們洪家支持宋桃。
整個景德鎮都是宋桃的流言蜚語。
當香簪把這件事當成笑語說給宋積雲聽的時候,宋積雲正在開第七窯的礬紅。
「不過,大家都同情三小姐。」她蹦蹦跳跳地幫宋積雲打了清水洗手,「說有這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還說讓三小姐快點嫁個人算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大老爺就沒道理找三小姐的麻煩了。」
宋積雲聽着笑了笑,道:「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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